假日去賣場裡的速食店吃早餐，排隊時，旁邊有個老爺爺點了一個蛋捲霜淇淋。

寒流過境的清晨，人人冷得縮脖子，吃冰會不會太刺激了點？

我以為他是要買給孫子吃，只有小朋友才這麼理直氣壯，不把寒流當回事兒。正當我痛快的咬漢堡、唏哩呼嚕喝咖啡時，熱氣裊裊中，看到老爺爺站在一邊，用湯匙小小掐起霜淇淋，彎下身餵給椅子上的人吃。

輪椅上坐著老奶奶，帽子、圍巾、手套、厚衣厚襪，全身裹得嚴密密；臉上沒什麼表情，只在老爺爺把軟滑的冰淇淋送進她嘴裡時，從喉間發出深長的、滿意極了的「嗯──」。

老爺爺很細心，替奶奶在頸間繫了件圍兜兜，不時為她把嘴邊拭淨。終於吃完了，他把奶奶的圍兜取下小心折好放進隨身袋，再檢查了一遍她身上的所有禦寒裝備，才好整以暇地推著輪椅離開賣場。

兒子問我，那個奶奶怎麼都不說話？我說，看起來奶奶是中風了，影響到語言功能。「那她為什麼早上就吃霜淇淋啊？」我說，可能奶奶吞嚥的功能也變差了，吃霜淇淋應該是比較容易而且舒服的，爺爺才會買給她吃。

從老先生動作的熟練，我可以推測這項晨間活動必是經常進行。他們應該是夫妻吧？溶化在無言之中的默契，才會如此動人。

寒流以來，有人凍傷、有人凍斃，一個窮極的爸爸甚至因為厚棉被不夠又睡在窗口失溫而死。人生太多悲苦無奈，就算境遇不盡如人意，這麼冷的天裡，能與家人互相取暖，共享一段不必擔憂溫飽的靜謐，就是幸福。

金融海嘯帶給無數人痛苦，不論升斗小民或大企業家；然而正因物質緊縮，也才讓人理解，很多生命中的幸福，非關物質與金錢，而是由心而生。倘若那個霜淇淋，不是老爺爺親手送進老奶奶嘴裡，奶奶可能不會這麼滿足、這麼好胃口的在寒流裡一口接一口。

珍惜，是替絕望開路的金鑰匙。這是2009年，所有地球人都應修的功課。學會珍惜，就更能寬容，更懂設身處地，更不吝惜給你身邊的人一個微笑、隨手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寒流裡的霜淇淋，吃起來其實是燒滾滾，一路從心底熱到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