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輩子的目標是什麼？這是我長久以來思索的問題。身為一個老師，我也被學生問過類似的問題，當時我有點猾頭的說，每一個人的目標都不一樣，有人的目標是賺一億，如果他賺到了，他就達到人生的目標，算是成功了；同樣的，有人想生五個孩子，有人想嫁入豪門，有人想健康快樂，有人想平穩一生….只要達到了，就算是個成功人生，端看你目標怎麼設定，每個人不同。

        我之所以說猾頭，是因為我並沒有回答出人生的目標到底是什麼，這絕不是簡單兩句話就能給的答案，因為，每一個人有一點會相同，就是人生的目標豈止會是一項？我當然希望健康快樂，但是也希望賺多一些錢，當然事業有發展最好，還有….可多了。不能說我貪心，這些人生目標並不互斥，甚至有相當的關連──當然不一定是正向的關連。所以人生的目標並不容易單純化，如果能，那是我當學生的時候，目標很簡單，有聯考的時代希望考個好的高中大學，出國唸書後高懸在那兒的學位就是最實際的目標。唉，當學生還真單純。

        很多人出了社會，面對生活中那麼多挑戰，那麼多要解決的瑣碎事情，其實反而很容易把當學生的那種單純思考移植過來，因為混亂之中總要找個頭緒。人生的目標，簡單一句話，就是往上爬。擠出薪水的一部份做投資，擠出空閒的時間作案子，無非就是多賺些錢；多交朋友，搞好人際關係，打探各種機會，為的就是建立人脈，讓自己的位子水漲船高。其實是不是要用到那麼多錢，是不是有必要爬到那樣的高位，自己也不知道，也沒法子想它，到底沒有人會嫌自己錢賺得太多，也沒有人不喜歡旁人敬重（或豔羨）你得來不易的高位，不是嗎？

        媽媽有一個乾爹，是老立委，我小的時候每回過年爸媽都會帶我們去拜年，臨行前爸媽一定再三叮囑我們要乖，因為「他們是顯貴人家，規矩多」。我現在留下來的兒時記憶，都是他們家多堂皇，多富貴氣。後來爸爸事業順遂，家裡的情形跟著台灣經濟起飛一起好起來，幾年前碰到這位老立委的夫人，這時老立委已過世，兒女都在國外，爸媽邀請她到家中吃個飯，她始終鬱鬱寡歡。後來媽媽有點感慨，說這位老太太似乎覺得「以前他們家比較好，現在沒落了，有點看不得我們家現在比她要好」，我聞之憮然。

        曾幾何時，這樣的事也讓步入中年的我碰上多次。我在一個私立大學教書，有個美滿的家庭，存了些錢準備栽培兒子女兒。以前一個各方面都很傑出的朋友，過得不是很得意，我雖然沒考慮過這個，常約他敘舊，可是他常有意無意的疏遠我，後來慢慢的也就沒連絡了。也有個朋友過去時運不濟，留美回來窩在一個專科教書，想來我們學校卻無法成功；沒想到忽然大鵬展翅，一下子跳到了很好的學校，看得我心裡也是有點訕訕的不是滋味。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我是個興趣很廣泛，喜歡常識新鮮事物，卻提不起勁兒去謀求更高的職位，去賺更更多的錢。其實了解這些後，對於很多事情都該釋懷，但是聽到人家現在發達了，仍免不了心裡酸一下。這有點像自己兜兒裡已經有幾顆漂亮的小石頭，可看到人家掌心的那一顆我沒有的，就好像人生有了些許遺憾一樣。

        小說「國際機場」裡，一個女經理被問到為什麼要遞表申請一個運輸部主任的職缺時，有點茫然的說：「一個人不能滿足現狀的時候，唯一的出路就是往上爬」。這就是我前面說的，我們沒有辦法（或懶得）面對真正的問題（i.e.人生的目標是什麼），而是借用往上爬得努力和成果，得到自我內心的認同。但是這並沒有解決那個「真正的問題」呀！，不管我們能爬得多高都是一樣，除非「往上爬」真的是人生目標，否則一個勁兒不知所以的往上爬，又代表什麼呢？

        退一萬步講，就算我訂不出我人生的目標，但是「往上爬」也不該是唯一的出路，往左，往右，甚至往後，雖然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說能找到多偉大的目標，但誰知道不是個新天地？我們幹嘛一定要用世俗的標準說，往上爬才是有出息，才是正確的方向？

        或許我在為自己找藉口，try to find an easy way。但是人到中年，大概也知道勉強自己的極限在哪，何況我會有點點阿Q的想，一個勁兒往上爬，我會失去很多東西的！所以正本清源，還是該想清楚自己想幹什麼，然後別管人家怎麼想，努力去做就是了。就怕在人生的路上徘徊不決，因循苟且，永遠在原地踏步，就真的有點可惜了。

田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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