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五記

一、病房各種人

        在我的記憶裡，以前我沒有住過病房，包括當病人或是照顧病人；我甚至不記得上一次我去醫院是什麼時候。這次媽媽生病，我回來住了(overnight)十幾天。病房，確實是一個讓人可以深思的地方。

        病房的主角不是醫生。醫生通常七點多就來，開個小會後就旋風一樣到病房巡視，能在床前待上五分鐘就算很長了。最常見到的，是護士。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人告訴我，不能稱「護士」，要叫「護理師」。為什麼？是「師」聽起來比「士」來得高級，還是「師」比較專業？不懂？當然也不便問。我小時候的印象裡，她們都很兇，我們小孩看到拿著針頭，面露獰笑的「阿姨」，都嚇得半死。不過，這麼多年下來，護士（不，護理師）的晚娘面孔已經絕無僅有，雖然要像電視裡面那樣「銀鈴悅耳」，也是不大可能，但是多半不會帶著什麼情緒，顯然是經過訓練。而且說實在的，她們都很忙，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間，換了我也難笑出來。

        我說「她們」其實不對，護理師也有男的，只是很少，我住在病房十幾天，沒住的日子也每天去探望媽媽，一共就看到兩個男性護理師。不曉得是成見使然還是實際上就這樣，我覺得男性護理師走路都比較快，聲音都比較大，不過各種操作並沒有什麼差別。這也就是說，不要以為有些粗重的活兒（比如搬病人上下床）都是男生擔綱，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全數都是女護理師前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病人也是女性。

        還有一種人，也常在病房穿梭，那就是「阿姨」。阿姨有兩種，一種是與醫院簽約的派遣人員，一般稱之為「公顧阿姨」，在病房一些比較沒有技術性的活兒，比如量體重，為病患翻身，整床推去照X光等等，都可以看到公顧阿姨的身影。一般而言，她們的服務都很不錯，只是這些服務並不常態。有一次病房出了點狀況，我到護理站想找公顧阿姨幫忙，一位護理師說：「今天沒有公顧阿姨。」奇怪，夜間沒有可以理解，白天有時有有時沒有，實在不懂。

另一種則是病患家屬請的看護，不少人都穿著同樣顏色的背心，應該是屬於同一個公司。現代社會大家都忙，有親人生病，如果自己不能在病房過夜，那看護可能是最好的選擇。因為語言關係，這些阿姨幾乎全數來自中國大陸，媽媽鄰床的病患，請的阿姨是湖南岳陽來的。

        醫院一天的活動開始得很早，大約七點不到，就聽到活動的聲響，多半就來自阿姨。憑良心講，阿姨的貢獻很大。病房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地方，待久了人會很氣悶，可是有幾個阿姨居然能夠一待就兩個月，實在令人咋舌。媽媽鄰床的這位阿姨，做這個工作已經十幾年，對於如何照顧病患，可能比很多護理師還熟悉。她講話雖然很直接，但是樂於助人，許多我們做不到位的地方，她都會予以指點，甚至親自動手示範。有時候媽媽要上廁所，一個人抱上流動馬桶，還需要另一個人幫忙脫褲子，往往有些緊急，這時候鄰床阿姨常常義不容辭的幫忙，那時心裡的感謝，真是言語難以形容。

        當然，良莠不齊，不是每個阿姨都那麼好。媽媽對門的那個病房，兩床都請了看護。時間久了，兩個看護常常在一起吃東西聊天，彷彿忘記她們在這兒的工作是照顧病人的。有時候聊到興起，影視歌星到兩岸關係，聲傳四里，到了晚上十點都不停歇，我只能去做壞人，拜託她們小聲一點。其中有一個阿姨愛逛大街，來我們這個病房好像自家後院一樣。有回她進來想找鄰床的阿姨聊天，我看著她，她居然瞪著我說：我不是來找你的！

        幾天之後，對門病房的兩個阿姨在收拾東西，我以為是病患要出院了，鄰床阿姨跟我擠了一下眼睛：「被趕走了。」原來家屬不滿意她們的工作，跟公司反應，換人了。本來嘛，把病人照顧好，人家感激你還來不及，誰一天花兩千多塊找你來這裡聊天的呢？

田英奇

wcwang54@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