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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甲必丹李旦七十大壽愛妾生女 甲螺困於阿修羅道無間苦海
2012/12/18 08:18:18瀏覽436|回應0|推薦30


「無間地獄,泛指十八層地獄的最底層。一劫之間,受苦無間,故名無間地獄。佛曰:南赡部洲閻浮提東方有山,號曰鐵圍,其山黑遂,無日月光,有大地獄,號極無間。無間有五:一者日夜受罪,以至劫數,無時間絕,故稱無間。二者,一人亦滿,多人亦滿,故稱無間。三者.罪器叉棒,鷹蛇狼犬,碓磨鋸鑿,銼斫鑊湯,鐵網鐵繩,鐵驢鐵馬,生革絡首,熱鐵澆身,饑吞鐵丸,渴飲鐵汁,從年竟劫,數那由他,苦楚相連,更無間斷,故稱無間。四者.不問男子女人,羌胡夷狄,老幼貴賤,或龍或神,或天或鬼,罪行業感,悉同受之,故稱無間。五者.若墮此獄,從初入時,至百千劫,一日一夜,萬死萬生,求一念間暫住不得,除非業盡,方得受生,以此連綿,故稱無間。…..佛曰:受身無間永遠不死,壽長乃無間地獄中之大劫....」

一、佛經六道輪迴的世界~南贍部洲的無間地獄
阿修羅道的無間魔域,佛經六道輪迴的靈魂世界。「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究竟是誰?為什麼我始終想不起來?~~時間恍若已經過了無窮盡的歲月,歲月卻恍若只是停止在一艘經歷了無數滄桑的破船;而我卻依然不知道究竟我從何處來,又該往何處去?~~我的身體只是好像已經化成這艘船難以割捨的一部份,糾結的理也理不清纏繞的海草變成了我頭上的亂髮,我身上的肌膚已粗糙的就像是長滿籐壺的岩石。海底累積著千萬年來死亡的珊瑚形成礁石變成了我的骨骼,而我就好像變成了一尊石像亙古永恆的沉落在深海的海底,縱五臟六腑已成鐵石卻仍充滿了悲傷與無涯的憾恨。結滿了銳利牡蠣殼的甲板與桅桿每走一步都會人鮮血淋漓,但痛苦可以減輕我的罪惡感;縱然那些事我已想不起來,卻似又無法遺忘。我的腦海的記憶就像是被苦難撕得成條狀的破爛船帆,我已想不起我完整的生命是什麼樣,僅剩陳舊破碎的恍如夢魘;日日夜夜卻仍在風中飄搖擺盪。夢魘般的呼喚著我,去尋回棄我而去的靈魂...」舉目所及一片無止盡濃黑暗無天日的空間中,但見一艘巨大如山的古代帆船,破舊恍若鬼船般的;正沉落於有如萬里深海底的沉重黑暗。且見這巨大如山,結滿了珊瑚與牡蠣殼的破舊海船甲板上,似還佇立著一個身影巨大如廈的人影。巨大如廈的人影動也不動,只是恍若一尊充滿苦悶的石像般,站在高聳入天的桅桿下低頭沉思。正是佛經六道輪迴中的阿修羅道之所在。....


佛經六道輪迴,有云:眾神所居的須彌山,四方圍繞著四個大洲,即東勝神洲,西牛賀洲,北俱蘆洲及南贍部洲。而這須彌山之南的南贍部洲,亦稱閻浮提,正是人死後的亡魂所居的土地。閻浮提的亡魂世界,大致與人的人道世界相近,唯其東方,有一座山頭籠罩在雲霧中、高與天齊的山脈;稱為鐵圍山。鐵圍山有如一座連霄插漢的銅牆鐵壁般,飛鳥也飛不過;而且這銅牆鐵壁般的鐵圍山,還有如一座城般合成四圍。而鐵圍山的四圍之內,便是地獄道,十八層地獄所在。「十八層地獄」其實只是一個統稱而已。因為嚴浮提的地獄,並不止十八個,亦非僅存在於鐵圍山。 譬若鐵圍山之東,有一個被稱為黑水溝的海,在其大海底下亦有十八阿鼻地獄。而且地獄中還有地獄。因此佛經云:南贍部洲嚴浮提,其地下萬里及大海底,有九百億個地獄。「九百億個地獄?!」人道的世間人,多不過數十億,少則數億;而嚴浮提何來九百億個地獄。此亦不難理解,當是人道的世間人,不論生者或是死者,其每一個人的心中,皆有一的地獄。因此當人的意識投射到嚴浮提,而嚴浮提的地獄,便可說是無處不在。

佛經又云:「十八地獄」之中,最底層叫無間地獄,亦是最苦的一層地獄。「無間地獄」廣漠無邊的赤色大地,滿佈火紅的烈燄燒灼。有的猛火由下往上,直徹天際;有的烈燄,則由上往下燒,鋪天蓋地。遍佈地面上插著的一柄柄鐵刀,更恍若樹林般密佈。而墮入無間地獄的亡魂,便就遍佈在這鐵刀林,與猛火烈燄的燒灼之中。正是日夜受苦,生了又死,死了又生,永無止盡;而時間亦無止盡,所以稱之為「無間地獄」。且這「無間地獄」,四周尚有七重的鐵門圍賭,上面還有七重鐵網覆蓋。所以墮入其中亡魂,就算像一條魚在滾燙的鍋裡煎熬,被烈燄燒得身上的脂膏皆盡,皮開肉綻,亦無處可逃。尚有無邊無量的刀輪,從空中像雨水一般的掉落。一旦人被刀輪擊中,鋒利的刀柄,往往從頭頂插入,從腳下插出;讓人痛徹骨髓,有若五臟六腑都被切開,卻又不死。而就算墮入無間地獄的亡魂,能逃到地獄邊緣的城牆邊。但無間地獄的四個城門口,尚有有如山一樣的"大不銅狗"看守。大不銅狗,爪牙像刀一樣的鋒利,雙眼的眼神有如駭人的雷電。甚且城牆上,還有無量鐵嘴鳥。一旦當人想爬上城牆,而這些無量鐵嘴鳥,便會奮翅飛騰,群起向人撲來,以其鐵嘴啄食人肉;且其就算將人啄食的剩下白骨,人也不會死。更惶論無間地獄中,尚有牛頭獄卒,不時以鐵耙,刺穿人的身體。尚有尾巴如鐵叉的九尾獄足,及頭上長著十八隻角、每隻角上還長著六十四隻眼睛的九頭獄卒。於是墮入無間地獄的亡魂,日夜便在其間,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正謂「無間」。

「十八地獄」最底層的「無間地獄」之下,濃黑如墨的黑水溝深海底,正是六道輪迴中的阿修羅道。「阿修羅道」雖是惡道,但據說阿修羅道的阿修羅,原本亦具神格;然而卻因其內之中常懷無涯憾恨,或是悲傷或是憤怒或怨懟。因其太過於執著而無法入天道,反墮入充滿無盡痛苦的阿修羅惡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究竟是誰?...」沉落於黑水溝深海中巨大如山的古代帆船,船甲板上聳立如廈的巨大人影,正是阿修羅道的阿修羅。但見此阿修羅,高數十丈,滿頭披頭散髮有如糾結的海草垂掛到腰際,身上的粗糙肌膚恰如長年海邊長滿籐壺的珊瑚礁岩;而其臉龐更恰似一尊沉入海中千年的石像般,嘴角眼角盡長滿了厚厚的牡蠣殼,形容甚是駭人。再見其穿著,身上穿著像是日本武士厚重的鎧甲;然而其衣衫卻如破爛不堪的船帆般,被歲月撕成一條條的襤褸破布。不僅於此,此隨著巨船沉落深海底的阿修羅,但見其渾身上下似更被無數條粗細不等的鎖鍊貫穿;且見這些繩索般的鎖鍊,似更如蛛網般密佈的連結成巨船的風帆纜繩。因而乍看之下,這船上的阿修羅,但見其身體竟似與巨船連結成一體;或是說這阿修羅,竟是已化成巨船的一部份。

「究竟我是誰?為什麼我始終想不起來?..甲螺...甲螺...難道這就是我的名字。我是甲螺嗎?」一柄鏽蝕斑斑的短刀,刀柄上依稀可見刻著「甲螺」二字。因而每當這阿修羅,拿起這柄短刀撫觸之時,便總認為,或許"甲螺"便就是他的名字。由於身上貫穿著無數的鎖鍊,以為自己的名字叫"甲螺"的阿修羅,每每一動,那怕就只是手指頭一動,便會牽動身上的鎖鍊;而鎖鍊拉扯互相碰撞,便就發出鐵鍊碰撞磨擦的聲響。"鏗鏗鏗鏗~"僅是拿起鏽蝕的短刀撫觸,身上的鎖鍊拉扯碰撞,頓時甲螺,便亦會感到渾身筋肉恍若要被撕裂的痛楚。但甲螺並不怕這痛楚。反而有時這痛楚,似還能讓他更清醒;甚而讓他想起一些有若夢魘般的輪迴往事。事實上,甲螺的腦海裡,總是一片空白,若說有記憶,那大概也就是他只記得─打從有記憶開始,他始終都在這艘破舊的海船上。餘者,就算偶而能想起,但所有的記憶卻也很快就會有如夢境乍醒般,從腦海中飄散。因而甲螺,或許曾想起他是誰,又或許他也曾想起他從何處來;可是宛如夢境乍醒後,其腦海卻又是全然的渾噩無知。有如一個初生的嬰兒,置身在無盡的黑夜。

歲月恍若無止盡的漫長,歲月卻又好像是完全停止不動,因為這片暗無天日的世界,就算是黑夜,可海船上的無盡蒼穹卻無半點星辰的微光;而海船下的濃黑,亦無土地或是海洋。「這艘船有航行嗎?亦或是在無盡歲月中,始終停止不動。否則為什麼我始終看不到岸?!」正是上下四方,皆是無盡的漆黑,恰似置身在一片天地未開的混沌虛無之中;因而甲螺亦不知自己所在的海船,是否有在航行,亦或是始終靜止不動。正當甲螺,撫觸著手中鏽蝕斑斑的短刀,舉目無止盡的漆黑沉思之際,陡然貫穿其身上的一條鎖鍊;這時忽而有如弓弦般被拉彈般的,振動起來。"鏗~咻~"振動的鎖鍊,忽而就像一支離弦的箭被射出般,但見一條鐵鍊,直朝船頭的黑暗疾射而去。『啊~』被貫穿身體的鐵鍊拉扯,頓時甲螺有如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吼聲如雷般的慘叫了一聲。"砰"巨大如廈的身體,失去重心,頓時跪地之際;震得整艘破舊的巨船,發出轟然巨響。然而正當甲螺,手撫胸口,痛得雙膝跪地之際。這時,卻見那射向船首外無限遠的鎖鍊那端,陡然似在暗無天日的漆黑中,閃了一下金光。且見那原本黑暗中的一點金光,當被鎖鍊慢慢拉回來之時,而金光,亦越來越大;原來竟是一面通體金黃的大銅鏡。

大銅鏡,離船越近,越顯巨大,且猶似仍迅速的,不斷在向四方擴張。因而當大銅鏡,被鎖鍊幾拉至船頭之時,這時那大銅鏡,竟已成鋪天蓋地的一面城牆般,橫堵在巨船的船首。且見那巨大如城牆的銅鏡中,一片赤燄烈火的火光,就這麼投射到巨船上;將整個巨船的甲板,照耀的,有如一片白晝將暮般的明亮殷紅。「原來那銅鏡中的射出光,竟是烈燄衝天的火光」面對巨大如城牆的銅鏡,當甲螺跪於甲板,仰望船首,這才驚愕的發現。不僅於此,但見那銅鏡中的烈燄,不只是火光衝天的遍地燃燒;更有烈燄,竟是從天上鋪天蓋地的往下燒。駭人的是,鋪天蓋地的天火地火燃燒的大地,竟還有滿坑滿谷的人置身其中,哀聲慘叫不絕的,被火所火焚。『啊~啊~啊~~救我啊~我知道錯了~~讓我死啊~~』巨大如城牆的銅鏡中,所映出的,竟是一片無間地獄的慘狀;頓時面目醜惡,滿臉結滿牡蠣殼的甲螺,乍見下,更是瞠目結舌,震驚不已。烈燄火焚的銅鏡中,滿坑滿谷的人,有如在鍋內的魚一樣,被燒得皮開肉綻,個個面目猙獰而痛苦;而有的,更見其身體的脂膏筋肉盡被燒盡,剩下白骨。但就算是被燒成了白骨,這些人卻仍不死,又或就算是死了,也會又活過來;繼續在火焚中無止盡的痛苦哀嚎。且見銅鏡內,天空更有如雨下般的,不斷的砸下一個個的火石,與飛下一個個銳利的刀輪。

烈燄火焚的銅鏡中,正就一個刀輪,從空中飛落,砸中一個被火焚的人。只見那刀輪銳利的刀刃,從那人的頭頂貫插入,頓從腳底下貫出而出。頓時甲螺,乍見那人的模樣,一時竟是想起什麼的,滿臉驚愕痛苦的,脫口而出說『啊~~銅鏡中的那些人。那~那~那不是我的海上弟兄嗎?!』。『對~我想起來了。~~台灣~~笨港~~月泉港~~平戶島~到南洋諸國。我有一支武裝船隊,我有數萬的弟兄~~我帶領這些弟兄在走船~~做海上生意。但為何我的弟兄,會淪落無間地獄,受這無止盡烈火焚身的苦?~到底為什麼?我的弟兄們,到底是犯了什麼錯,要受到這樣的苦。這到底是為什麼?...』渺茫茫的意識,看著銅鏡中的淒慘萬狀,甲螺的腦海隱隱約約,似終於想起了一點關於他的生前之事。這時甲螺面前,巨大如城牆的銅鏡,就這麼剎那間,不見烈燄火光,亦不見淒慘嚎叫的亡魂;卻是波濤湧動的海洋,出現一個翠綠蓊鬱的海島。甲螺對眼前栩栩如生出現的海島,感到很眼熟─似乎在他被遺忘許久的記憶中,他常這樣從海船上望向那海島。且似每當看到離那海島的陸地,越來越近,頓時甲螺的心中,更不禁充滿欣喜與興奮之情。一時甲螺,不禁嘴角揚起了笑容,脫口而出說『啊~~台灣到了。已經到台灣了~~』。

「海水碧藍海面上,閃爍著一道道金光,陽光下有鷗鳥飛翔。海船的桅桿雲帆高張,船頭直乘風破浪往海島接近。望遠鏡的圓孔中,我看見笨港的港口泊滿了海船,碼頭的船工正辛勤的工作;好不一幅欣欣向榮、充滿希望的景像...」眼見的景像,一時讓甲螺忘我,頓覺果似恍若有帶著海水鹹味的海風拂面;而他正站海船的甲板上,迎著燦爛的陽光,滿懷欣喜的瞭望向笨港的港口。「台灣~~已經變成我的家鄉。因為我在大明國,受到官宦勾結惡霸欺凌。因不堪被欺,我暴怒之下,誤傷了惡霸的命。所以只能逃離故鄉,自此飄蕩海外。縱然我飄蕩海外,再回不了泉洲海澄。但來到台灣,我卻總有回到家鄉的感覺。至少這裡的人與土地,讓我感到熟悉;讓我多麼想一直留在台灣...」眼前的景象如此熟悉,恍若海上飄蕩了許多時日,返回了家鄉;佇立海船的甲板,頓讓甲螺忘我的展開了笑容。只不過就這麼剎那時間,不知怎的,甲螺卻忽聽得似有槍砲聲大作。"轟隆~轟~砰砰砰~"槍砲聲大作聲中,甲螺忽更聽得有殺聲震天。就這麼一轉身,甲螺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北方的海面竟出現了一支船隊。

北方海面出現的船隊,船帆及桅桿的征旗,皆有圓桶狀的"三葉葵"標幟;正是日本國德川幕府的征旗。甲螺驚愕的看見,那些船的甲板上,更盡是雉髮的日本武士,及頭戴圓錐鐵笠帽的日本兵。日本國的兵士,手持火繩槍不斷的開槍射擊,更有火砲轟然巨響,擊落海面激起衝天的水柱。砲火煙硝中的海上,頓時波濤洶湧,鹹濕的海水漫天飛灑;鮮血染紅的海水更恍若一場夢魘。甲螺的眼前所見,確實就像是一場夢魘。因為不止北方的海面,出現日本德川幕府的船隊,突然以猛烈的砲火襲擊。且這時,西方的海面,頓時亦出現震天的殺聲,與火砲槍聲大作。原來西方的海面,不知何時,亦出現一支更龐大的的船隊。且見西方海面的船隊,桅桿上掛著青龍旗,不正是大明國的水師大軍。乍見西方海面的大明國水師大軍,亦火砲齊發大舉攻來,頓時甲螺更不禁驚惶,感到不知所措的恐懼。但夢魘這才開始而已。....

「漫天的砲火有如從天而降的火苞與燃燒的鐵丸,炸到人則人血肉橫飛粉身碎骨,讓人充滿驚懼。高張的船帆在燃燒,被火砲所擊中的海船,破碎的木片四射刺穿人的身體,讓人驚駭中逃也無處逃。煙硝四起的轟然聲中,海船有如一座火燄山在海中猛烈的燃燒,而船上的人就有如鍋中的魚一樣,被燒得皮開肉綻,脂膏盡焚,痛苦的哀嚎慘叫聲四起,淒慘宛如煉獄。北方的日本國船隊,欲奪台灣為己有。西方的大明國水師大軍船隊,欲征勦笨港。但我更看見南方又出現一支更龐大,軍容更壯盛的船隊。那是一支紅夷人堅船利砲的夾板船隊,且見船隊的船帆大大的寫著"VOC"。於是我知道那是來自西方歐羅巴洲的海上強權,"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隊。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隊,亦欲奪台灣為其殖民地,以猛烈的砲火向我襲來。但我不能退讓。因為台灣是我船隊海外經商的根據地,台灣已是我海外的家鄉。況且漳泉數萬流民,亦隨我來到台灣謀生海外,萬一台灣被奪,那隨我海外謀生的數萬弟兄何以為生。所以無論如何我絕不能退讓,無論是對日本國,無論是對大明國,無論是對荷蘭國都一樣。我必須奮起對抗,我必須組織更強大的武裝船隊...」。

「鮮血染紅的海水,宛如人嗜血的獸性,帶著狂暴的激情,掀起洶湧波濤。一艘艘的海船在洶湧波濤互撞,人與人拿著刀劍為獸的獠牙開始相博,互相刺穿對方的身體;好讓更多的鮮血流入血海,以滿足地獄嗜血的渴望。一艘艘的海船在海中燃燒,刀光劍影殺聲震天,漫天燃燒的鐵丸不斷落下,天火與地火交織成火網。血海中則飄浮著一具具被刀劍刺穿的屍骸,與被火砲炸得支離破碎肚破腸流的人的殘骸,構成一幅轟轟烈烈的無間地獄景象。正當染紅鮮血的海上,戰得一片昏天地暗,我舉目望向島嶼的陸地。卻見島嶼的陸地上,亦已是鋒火連天的漫燒。原來,是我從漳泉招募來的數萬弟兄,正在台灣與當地的番人,發生衝突械鬥。弟兄們為爭奪水源,為爭奪土地,放火燒山,放火燒番屋,放火燒番人;獸性大發的姦淫番女。陸地上火紅的烈燄,直衝天際,漫天血色般的紅雲,更如天火鋪天蓋地。天火與地火交相攻的地面上,則是不論老弱婦孺,殘缺的屍骸遍地。為什麼我的弟兄,會淪落無間地獄...我終於知道。原來地獄是人造出來的,原來人間就是地獄。又或是當人活在世上之時,便已在為自己打造死後的無間地獄....」。

城牆般的巨大銅鏡,映出夢魘般的恐怖景象栩栩如生,讓甲螺宛如身歷其境;甚而忘我。『結果為什麼會這樣?這不是我的本意。我無意害人,我只是想幫助那些無以為生的漳泉流民,才招他們出海到台灣的。但誰知卻是害他們墮入無間地獄啊。最後的結果為什會是這樣啊。弟兄們~我對不起你們啊~』面對周遭一片血海與火海,爭戰與慘叫哀嚎聲四起,甲螺痛苦掩面,直是不忍目賭。而面對人間爭戰殺戮的的痛苦悲傷,與害得海外弟兄喪命墜入無間地獄的憾恨,及四面烽火找不到出路的絕望;頓更在甲螺的內心中,漸轉成了滿心陰霾的憤怒。『可恨的日本德川幕府,可恨的大明水師,可恨的荷蘭紅夷,為什麼要逼得我走頭無路?~我只不過想在台灣與弟兄們,圖個謀生之地而已。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你們非得要逼我~~大開殺戮~~』陰霾的憤怒恍若濃黑的墨汁般,由甲螺的內心迅速的向外渲染拓開。但見甲螺,巨大如廈的身體,忽而起身,仰天咆哮怒吼。『吼~~為什麼你們定要奪我土地?』雷鳴般的怒吼,天地為之震動,鮮血染紅的海水頓時變黑,甲螺渾身濁黑之氣滾滾;且見貫穿其身體的萬千條鎖鍊,更直震動的鏗鏗作響。巨大如山的破船,頓時好似沉睡海中萬年的巨獸般活了過來,船身緩緩的動了起來。海船聳入天際的桅桿,破爛撕裂的船帆再度高張,且見漫天滾滾黑雲,更如濤浪般的奔湧;頓更將整個烽火的大地與海面,盡都籠罩於層層疊疊的黑雲之下。

層疊的漫天黑雲下,山一樣大的巨船動了起來,隱隱可見其船身上寫著"東海浮槎"四個字。『吼~弟兄們。我會帶你們離開無間地獄。重返人間,重返台灣。因為那是我們的土地~~』怒吼聲中,黑色的海起了陣陣濤天巨浪。黑色的濤天巨浪,吞沒了海上烽火漫天的船隊,從天而落的火砲,煙硝中燃燒的海船,刀劍相博的船兵;頓都像是被濤天巨浪,捲入地獄般的消失。黑色的濤天巨浪,湧向島嶼的陸地,燃燒的茅屋,燃燒的樹林與山,械鬥廝殺的人;頓亦像都被濤天的黑色巨浪,捲入了地獄般消失。但排山倒海的濤天巨浪,卻亦向甲螺的海船,襲捲而來。巨浪濤天有如像一座黑色的山脈,山脈連霄插漢像天一樣的高,頓然排山倒海崩塌;整座高與天齊的黑色山脈,便壓向甲螺的海船。山脈一樣的海嘯崩塌,濤天巨浪更形成了黑色漩渦,頓將甲螺與他的海船,恍若又捲入深海之下。周遭又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漆黑,唯一艘破舊的古代巨船,恍若置身於一片混沌虛無之中;而巨船上,則有個巨大的人影,倒臥於甲板。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究竟是誰?為什麼我始終想不起來?」老舊斑駁牡蠣殼遍佈的破船甲板上,巨大的人影恍若從夢中醒來般的緩緩甦醒,可他的腦海卻猶似一片空白虛空般,什麼都不記得。但縱是腦子裡像是什麼都不記得,然而他的內心,卻又似經歷了刻骨銘心之事;讓他什麼都無法遺忘般的,充滿了無盡的憾恨與悲傷。歲月恍若無盡的漫長,歲月卻又似完全停止不動。一日又一日,一次又一次,世間的往事恍若如狂濤巨浪般襲來,激起甲螺的滿心憤慨與悲傷。然而澎湃的怒海狂潮退去,甲螺卻又什麼都不記得,既不得反省,亦無法解脫。因此縱是經過一次一次的輪迴,但甲螺就這麼與其破舊的巨船,永無止盡的,困於阿修羅道的虛空與混沌。...

二、甲螺困於阿修羅道的無間苦海
世間的歲月,不知又經過了多少劫多少世。阿修羅道的魔域中,甲螺與其破舊的"東海浮槎"巨船,依然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沉落於一片無止盡的虛空與混沌之中。但這日,無邊無際的阿修羅道虛空,卻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異象。暗無天日的濃黑空間中,但見點點雪白,自無盡的黑色蒼穹飄下;有如漫天下雪般的,翩然飄落到甲螺的巨船甲板上。「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咦天空下雪了嗎?~~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雪花,飄到我的船上?!~」仰望虛空漫天飄雪,甲螺甚感訝異。但當這些雪花飄落甲板上,甲螺俯身拾起一看,這才驚訝的發現;原來點點雪白飄落的竟不是雪。「咦~不,這不是雪。飄落的,竟是一張張的紙?!!」俯拾起一張白紙在手上,這時更令甲螺驚訝的是;他看見手中的這張白紙上,居然寫滿了字。甲螺甚感驚訝,便又俯拾甲板的幾張紙來看;卻見這些紙上,果亦都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怪哉~怪哉。天空飄下的是紙,不是雪,已是奇譚怪事。更怪的是,怎得這些紙上,還寫滿了字。究竟這怪事,是誰所為?!這些紙又是從何處飄來?!」望著滿天如雪花般飄灑下的紙張,及手中寫滿了字的紙,頓時讓甲螺直是丈八金剛摸不著頭。但紙上既有寫字,當下甲螺,自亦不禁尋思─「對於這異象,或許可從字裡行間,瞧出個端倪也不定」。當即便見甲螺,拿起手中的紙張,湊近眼前端詳。

「這些寫滿了字的紙,難不成這是上天給我的諭示?!」破舊的船甲板上一片晦暗,紙上如螞蟻般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難免難以閱讀。「唔~要是船上能有支火把,可以燭照這些紙上的字就好!」正當甲螺的心下,這樣想著,陡然間只見一片暈黃火光,照亮了手中的紙張。一時甲螺驚異回頭,卻見海船的桅桿上,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把。既有火光蠋照,甲螺索性便坐到了桅桿下,專注的看起了手中拾起的幾張字紙。卻見手中的第一張紙上,開頭的一行黑頭字寫著─「大度山王朝第一部─開台王顏思齊崛起─目錄」。「唔~什麼是"大度山王朝"?!~是一個國家嗎?~我怎從沒聽過這個王國啊。"開台王顏思齊"又是誰?~~我從沒聽過有這個王,也沒聽過這個人啊。不過看來,這倒像是一稗官野史,或通俗的章回小說啊。"開台王顏思齊?!"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呢?!~~既或許是上天給我的諭示,不如展讀幾頁,或便可知...」火光燭照扉頁,坐於桅桿下的甲螺,思及此,便即藉火光展讀。由於只隨手拾了幾頁,因此甲螺手中"大度山王朝"的故事,並不完整。這時甲螺,只見得手中的這幾頁故事,每頁紙張的邊緣處,分別以小字寫著:

「第一回 開闢鴻濛大度鼇龜滄海渡眾生 巴布拉族東海蓬萊島建家園」
「第二回 漳州海澄月泉港高檣大舶盡番商 明朝末年亂世將臨苛政猛於虎」
「第四回 虎狼橫行中國朝野人盡貪婪如獸 不堪欺顏思齊手刃惡霸黃錦虎」
「第五回 浯洲嶼隱士汪曲不為人知的身份 道不行顏思齊乘槎浮於海」。...

甲螺略展讀幾頁後,雖覺扉頁中的文章,遣詞造句詞語粗陋,沙石夾雜。但文章中所陳述的故事脈絡,倒也交代的依稀清楚。甚且甲螺,對於故事中的描述的情景,竟有種莫名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可卻又說不上,為何對其感到熟悉。「這顏思齊,究何許人也?!~書中歷歷所言,為何我對他的經歷感到如此熟悉。月泉港的高檣大舶,手刃鄉里惡霸,乘槎浮海潛逃海外...。凡此種種,竟有若我在夢魘曾夢見;夢醒後卻又想不起來似的。何以如此?!...」漫天的紙張仍有若雪花般灑下,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坐於桅桿下的甲螺;此時隨手便又身邊的甲板上,就近拾了幾頁紙張,繼續藉火光展讀。卻見手中的一扉頁,文章開頭的一行黑頭字上,寫著─「第八十五回 甲必丹李旦七十大壽愛妾生女.... 」。

「甲必丹李旦」望見這個名字,一時甲螺但覺這個名字,甚為熟悉;便就這扉頁展讀下去。火光燭照下,但見扉頁中的段落,寫著─

「顏思齊航海日誌:夏末秋初,趁著今年海上南風將盡,率商團船隊北返日本平戶。海船一十三只,滿載產自大國的絲綢、磁器、藥材、奇楠、白糖。南洋的香料、胡椒、珍珠瑪瑙與珊瑚。及台灣所產的麝香與鹿皮...。另有與巴達維雅荷蘭東印度公司,所交易而得的各式新造槍械火器。今年秋,正值商號李旦頭領,七十大壽。當年唐人的武裝船隊,之所以建立,全賴李旦頭領高瞻遠矚,有先見之明,並一力促成。且我當年在大明國犯事,出逃海外,流落日本平戶。若非李旦頭領青眼賞識,並委以建立武裝船隊重任。否則我顏思齊,一介布衣,窮途於海外異鄉他國,卻又何能有今日。生我者父母,但李旦頭領,實對我可謂恩同再造。今不負李旦頭領所託,我率武裝船隊,經營海外數年,已大有所成。除在台灣笨港開港築寨,以武裝船隊蕩平海上盜寇,控黑水溝南來北往的海路,並確保了通商海路的平靖。此外更於南洋諸國,建立了三十六個貨寨,藉此開展了唐人海商的海上商路。當此李旦頭領七十大壽之際,吾亦特率三十六寨寨主,及船隊頭人,返日本平戶島為李旦頭領祝壽....」。


三、1617~平戶島李旦七十大壽
西元1617年秋,明朝萬曆四十五年,日本元和年德川幕府年代,九州平戶島的南方海域。豔陽下的碧波無垠的汪洋上,正有一支船隊雲帆高張,由南向北航。這時海上一帆風順,又已將至日本平戶島。但見船隊中最大,名為"東海浮槎"的帥船上,船甲板上的人,正聚攏成群;或刀棍,或拳腳,看似竟是在彼此切磋武藝,倒也顯得喧騰熱鬧。原來是船上的日本國武士,與來自大明國的唐人,藉著空閒,彼此以武會友;正在船甲板上切磋武術。且見唐人這邊的陣中,顯眼的幾人,有身形高大,善使大刀,綽號的陳大刀的陳勳。另有臂力過人,能舉五百斤青石的鐵骨張弘。尚有深黯日本忍術,且縱使出海,身邊卻始終帶著一隻彌猴相伴,而被稱作深山猴的林福。另有風流灑脫,精於使耙頭的李俊臣,善使長劍的何錦,及船隊的軍副統領陳衷紀。除此外,船甲板上,尚見有來自黃合興商號的合興五虎,高貫,余祖、方勝、許媽、黃瑞郎等人。何以此次,北航日本平戶的海船上,"東海浮槎號"帥船上,會匯集這麼多的各路好漢?原來,今秋,正值平戶唐人頭領李旦的七十大壽。正因如此,所以常年率船隊出海,或在台灣經營的顏思齊,為感念李旦提拔之恩,並給李旦做足面子。此次北航日本平戶,這才召集了武裝商團聯盟中,遍佈南洋諸國的各貨寨寨主,及船隊頭人;齊往日本平戶,向李旦祝壽。

船上正一片熱鬧喧騰,切磋武藝,叫喊聲不絕。此時甲板的艙口,下了夾艙,往船尾客艙的通道,但覺有清涼的海風自船尾吹來;且隱約更聽陣陣爽朗笑聲與言談,自船尾的客艙傳來。『各位兄長,不是我鄭一官誇口。說到倭國的女子,不但不是傳說的蓬頭跣足,其實其打扮衣著,與我中華女子並無太大差異。而且照我說,那倭國女子的姿色,是更勝一籌,美若天仙吶。呵呵~倒也未必是倭國女子,姿色更勝我中華女子。就是倭國女子,比我大明女子,對男人更百依百順。伺候男人的時候啊,總是舉案齊眉,一雙杏眼欲迎還拒的含羞帶怯。真個會逗得讓男人,心癢難熬就是了。而且倭國女子啊,就是愛咱唐人,禮教又沒咱大明國嚴謹。所以咱唐人到倭國啊,那倭國女子,無不使盡渾身解數,就想勾引咱們吶。哈哈哈~~照我說,就算是孔老夫子,到了倭國見了那倭國女子,恐怕也都要大啖"食色性也"了。哈~那怕是沾了泥的柳絮,到了倭國也都要逐春風而往,去逐色了。哈哈~』船尾的夾艙內,靠著能吃風的窗口邊,但見一個俊秀青年,邊手搖著一柄摺扇,邊以口舌生花的言詞;正著客艙內的幾個人,講得一臉眉飛色舞,沾沾自喜。而此俊秀青年,不是別人,正是鄭一官。

海船的船艙,原本都顯得狹礙。但這船尾的夾艙,整個客艙中就像是個和式般的臥鋪,並無其餘長物。所以感覺上倒也還不顯擁擠。這時只見客艙中,除了鄭一官外,尚有七八人,皆彪形壯實,像是習武之人。但見其隨興所至,或坐或臥,個個眼望向鄭一官;倒像是對鄭一官所講的話,亦興味頗濃。原來客艙中,這些個被鄭一官稱為兄長之人。其中,正有原是在虎嶼島為盜,後被顏思齊所收伏的虎嶼幫五鯊兄弟─林翼,黃碧、張煇、王平、黃昭。以及中華海商聯盟─巴達維雅的貨寨寨主鄭玉、婆羅國的貨寨寨主唐公,與馬尼拉的貨寨寨主劉宗趙等人。但見鄭一官,談笑間一臉眉飛色舞,頓又說『"楠氣味生餘瀝,薌澤嘗黏齒頰芬",這句詩裡所說的呀。正是形容倭國的女子,平常都日日梳洗其髮,並慣以楠木香熏長髮。而且當有客人來,這些倭國的女子,就會用她們的長髮,去擦拭茶杯,再倒茶或倒酒客人喝。呵呵~什麼是"暖玉生香",這可不是我能用言語來形容的。只有當各位兄長,將那些倭國的女子,摟抱在懷裡,這就會知道啊。呵呵呵~~各位兄長,現在海上一帆風順,船再行一日,咱們便會到倭國了。到時候小弟,定會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各位兄長,到倭國的煙花柳巷,去尋花問柳一翻的。哈哈哈哈~~』。

客艙中的幾人,聽得鄭一官口口聲聲,又是香,又是暖的,形容倭國女子的美色及溫柔;這時,早已個個涎著一張臉。便見虎嶼幫五鯊兄弟的老大,落草為寇之前曾任水師教頭的林翼,斜躺臥舖,一張有如風乾橘皮的麻臉,笑得陰鷙鷙的;忽說『哼~這些倭國的倭寇,幾百年來,不斷到咱大明國的沿海劫掠,燒搶姦淫無所不為。今日,總算也輪到咱們來倭國,姦淫他們倭國的女人了。呵~就是咱們大明國的水師軍不長進,幾百年來,光挨打。要是我還在水師任教頭的話,我就揮軍海上,把咱大明國的水師軍,全都帶到倭國來。哼~他倭國人去咱大明國姦淫擄掠,那咱水師大軍就來倭國姦淫擄掠,這才合道理不是嗎?兄弟們~你們說是也不是?!』。虎嶼幫的五鯊兄弟,聽林翼之言,一時自是黃碧、張煇、王平與黃昭,皆同聲讚好,吩附和說『大哥說的極是。那咱們這趟,難得來到倭國,可千萬不能對那些倭國女子,手下留情啊。就算是她們怎麼舉案齊眉,怎麼暖玉生香,咱們可也都要把她們,一個個給操得,哀聲慘叫的討饒。你們說是也不是?!~~哈哈哈哈~』。這時見鄭一官,亦滿臉帶笑,滿嘴附和著說『各位兄長。就該有這等豪氣與霸氣。畢竟我義父的七十大壽,也就這麼一次。所以甲螺,這才大廢周章,召集了三十六寨寨主,及船隊的各位頭人大哥;一起來到平戶,為我義父祝壽。因此這趟來倭國,各位兄長,若不好好享受一翻。那等下一次要再一起來到倭國,可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囉。且就算有下次,那一官也不知還能不能在各位兄長面前,為各位兄長效犬馬之勞哩!!』。

鄭一官,此時口中所稱的"義父",自是平戶數萬唐人的頭領─李旦。雖說李旦在日本平戶長崎一帶,是無人不脂,無人不曉的富賈巨商。但對於,俯從大明國來的虎嶼幫五鯊兄弟等人,或是在南洋經商的船隊頭人或貨寨寨主,卻不一定皆識得李旦;縱使有,那大概也是只聽聞其名,卻從未見得其真人本尊。因為李旦年事已高,打自萬曆三十二年,發生西班牙人在馬尼拉對唐人大屠殺後。而當時李旦,一夕家破人亡,幸得留住性命,北逃日本國後;十餘年來,可說便再沒出過海。因此別說,來自大明國沿海的虎嶼幫弟兄,不知李旦其人。就算是李旦,亦曾在馬尼拉經商,在南洋海域叱吒風雲,並曾與大泥國李錦商號的李錦,及黃合興商號的黃康;並稱南洋河洛海商三巨頭。但此時,就算是在南洋經商的鄭玉、唐公或劉宗趙,卻亦僅曾聽聞過李旦之名,未曾真見過其人。正如鄭一官所言,此次之所以河洛海商聯盟的船隊頭人、及三十六寨寨主,會齊搭船來日本平戶。其目地,正是顏思齊,欲率眾人,來向李旦祝壽。

顏思齊在台灣笨港,一手打造河洛海商聯盟。其間不但平靖黑水溝海路,收伏倭寇海盜,更率河洛海商船隊,深入南洋諸國,大舉開闢了三十六個貨寨;且身兼四大船隊,及船工數萬的聯盟船隊的大統領。就如眾人所知,顏思齊已是個了不起、不世出的大人物。連得日本國的武士,亦都人人尊稱他為甲螺。可眾人卻不知,這李旦到底又何許人也?居然讓顏思齊,這樣的大人物,都得親自率眾來向其祝壽。難免在眾人心中,都有這樣疑問。這時便見馬尼拉貨寨寨主劉宗趙,岔開了倭國女子的話題,開口問正一官說『鄭兄弟。就如你所說,這次大統領召集咱們,齊搭船到日本國,是要向李旦頭領祝壽。對於李旦頭領,我在馬尼拉,倒也曾聽聞過他的名字。只知當年,是十多年前,萬曆三十二年吧。西班牙人在馬尼拉大屠殺,殺了咱二萬多唐人。我只聽說李旦頭領,當時亦家破人亡,還被西班牙人抓上船去當奴隸,去當搖櫓工。卻不知李旦頭領,到底有何本事,居然能逃出西班牙人的毒手。而且李旦頭領,孓然一身,居然還能在日本國東山再起。短短十年間,便又成一個叱吒海洋的大海商。照說,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啊,若非奇蹟何以能如此。而李旦頭領,既是鄭兄弟的義父。鄭兄弟必然多少知道,這其蹟之事的前後。不知鄭兄弟,可否把這故事講來聽聽。也好讓咱們隨大統領,去向李旦頭領祝壽之時,心中能有個本。這樣也才不致鬧笑話。不是嗎?!』。

鄭一官,聽得劉宗趙之言,正想展現自己在聯盟船隊中非泛泛之輩的地位,自一付胸有成竹,知無不言的說『各位兄長。這事的前因後果,倘真要說來,那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況且咱們的船,再一天就到平戶了,這故事又怎能把說完。呵呵呵~~所以我就簡單的說吧。要說我義父李旦,他就是個伯樂。而甲螺,就是匹千里馬。因為伯樂識得千里馬。所以甲螺在我義父的信任與拔濯重用下,這才能打造出現今縱橫海上的聯盟武裝船隊。而我義父,也因有甲螺的武裝船隊,這也才能把他"李旦商號"的力量,推展到南洋諸國,成了雄霸海上的巨商。更因而被咱河洛海商尊為共主,而且在日本國,更被尊稱為"甲必丹(captain首領之意)"。換句話說,要是沒有甲必丹,那咱大統領,現在恐也還是個落難日本平戶島的唐人而已,成不了"甲螺(hero英雄之意)"。而要是沒有甲螺,那我義父李旦,現在頂多也就只是個日本平戶島的大商人而已;亦成不了人人敬重的"甲必丹"。所以我說,甲必丹與甲螺,就像是伯樂與千里馬,自古以來,二者彼此榮耀輝映,相輔相成;是誰也缺誰都不可的。而這也就是為何咱大統領,為何如此敬重我義父李旦。難得逢我義父七十大壽,甲螺自是想在這個大日子裡,給我義父在賓客面前,做足面子。之所以,這才召集聯盟的三十六寨寨主,及船隊頭人,遠颺渡海;不遠千里到日本國來,給我義父祝壽啊...』。

「又是甲必丹,又是義父,又是伯樂..」口口聲聲,但聽得鄭一官,稱其義父李旦是個多麼了不起的人物;甚至平戶數萬唐人,及倭人眼中的頭領。但這才稱頌著李旦,鄭一官話題一轉,卻又是立即兜回了倭國女子身上。但見鄭一官,一派大氣侃侃而談,偶卻又是帶點猴性的狡黠,逗笑的又說『各位兄長啊。各位不辭千里,為給我義父祝壽,海上搭船數月,遠道而來。算來我也是東道主,這可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否則就算甲螺不怪我,我義父可也要怪我,不懂得招待客人。各位兄長都是首次到倭國,人生地不熟,但一官倒是對平戶的花街柳巷,瞭若指掌。那間藝妓店,倭國的藝妓年輕,能歌善舞,又多風情。還有那間娼院,倭國的姑娘,皮膚白淨,款客周到,四十八手任君來,包準賓客盡歡。關於這些一官,倒也能如數家珍。所以待到了倭國,一官,為弟的,自當盡地主之誼,一下船就帶各位兄長,到藝妓町去逛逛。保證讓各位兄長,溫柔鄉裡流連忘返吶。哈哈哈~~』。正是提及義父李旦之後,鄭一官口口聲聲,繼之更又不斷的,讚著倭國的姑娘。但見鄭一官的眼中,頓閃著異樣的光茫,滔滔不絕又說『倭國的姑娘啊~~可不像咱大明國的女子,行起男女歡愛之事,東遮西掩,綁手綁手的,難以盡情。倭國的姑娘呀~~可是把男女歡愛之事,當作是一種男女的娛樂嬉戲吶。所以她們的招數可多了。縱各位兄長,都是叱吒海洋的英雄好漢。可一官就怕到時候,各位兄長們,恐也要招架不住;反要被這些倭國姑娘當馬騎哩。哈哈哈~』。

『呵呵呵~倭國的姑娘,真是好呀。好呀~』滿嘴,雖是說著倭國妓院裡的女子,是怎麼的好。可是何以談起義父李旦,繼之又談起倭國女子,鄭一官的言詞,恍若更加的亢奮。正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而在鄭一官的心中,妓院的姑娘縱再好;卻又怎好得過李旦的愛妾千尋夫人的好。確實正是如此,當鄭一官滿嘴不住的,談著倭國女子的好。但事實上,此刻在他心中所想的─正是每每當他背著李旦,潛入千尋夫人的櫻林別苑;去與千尋夫人偷歡,享受那男女歡愛繾綣纏綿的刺激柔情。去年秋天,鄭一官記得很清楚,是在中秋過後,他才奉李旦之命率船隊,乘北風,自平戶出海,南航台灣。而這一年來,鄭一官怎能忘記,至今他的腦子裡仍是縈迴著,去年離開平戶出海前,他與千尋夫人離別前那場依依不捨的幽會─「就在中秋夜的當夜,由於那夜,平戶藩主松浦家,在其山上的居城裡,擺了戲;並邀李旦一起看戲賞月。李旦是個富賈巨商,兼之又是唐人的頭領,平常免不了便與平戶的達官顯貴,常有應酬。原本當夜,李旦是想帶愛妾千尋夫人,一道往松浦家的平戶城去看戲賞月;不過千尋夫人,藉口身體微恙並不願出門。原本李旦亦想帶義子鄭一官,赴松浦家的邀宴。可鄭一官,亦推說是即將率船隊出海,事務繁忙,無法分身。於是李旦,便就帶了另一個側室,及其長子李國柱,往平戶城松浦家去赴會。正是鄭一官與李旦愛妾千尋夫人,兩人早已暗通款曲。明知依往例,中秋夜當晚,李旦總會有來自藩主松浦家的邀宴。所以兩人便皆藉口,或身體微恙,或事務繁忙,無法赴會。然事實上,鄭一官與千尋夫人,卻是都在等著李旦出門後,好相約後花園裡,茍且偷歡...」。

「中秋的一輪圓月當空,千尋夫人所居的櫻林別苑裡,被一片迷離月色映照得宛若是夢。侍女們早被千尋夫人,遣離別苑去賞月。花叢月影間的別苑裡潛進了一條人影;原來是鄭一官趁夜色,潛了別苑中。千尋夫人和衣側臥禢禢米上,聽得有屋外木板廊上,有人踩踏發出咿咿呀呀聲,知是情人來;頓時一顆心直在胸口怦怦跳,卻猶不起身。而鄭一官來到房外也不敲門,也不出聲。只是躡手躡腳,悄悄拉開前廳後室的兩道糊紙門扉;便直潛入千尋夫人的臥室中。"千尋姐姐~我來了!"原本鄭一官,默不作聲的潛入,是想給千尋夫人一個驚喜。怎料當鄭一官潛進臥室,將側臥禢禢米佯睡的千尋夫人,一把抱起。這卻才驚見,千尋夫人雖是仍抿著嘴,默不出聲,可一張粉臉上卻是淚痕欄杆,雙眸中更滿是閃著晶瑩淚光。乍見千尋夫人,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鄭一官可真是揪著心疼。忙問說:"千尋姐姐~妳怎麼了。是真的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趕緊給妳請個大夫看看!!。千尋夫人,見得鄭一官慌張的模樣,卻是嬌嗔著扭過頭去,嘴裡啐說:"哼~你這個死沒良心的,還來幹嘛!。你不是又要出海去了。海上那麼凶險,而且你一出海,就是一年二年,再見不到人。誰知道你這次出海,還會不會再回來?!~~不如乾脆,你我都撒開手,誰也別在理誰。免得你出海後,我又要為你終日牽腸掛肚,終年望眼欲穿。你倒摸摸你自己的胸口,說說,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四~李旦愛妾生女
海船的船艙中,無怪鄭一官,開口閉口,滿嘴盡是「倭國的女子是怎樣的好,其伺候男人又是怎樣的周到與萬種風情」。正是去年中秋過後,鄭一官率船隊出海後,這一去一返,再次回到日本平戶,竟已是將盡一年的時間。 一年時間的等待,一年的時間遠在海外,海船上盡是男人就不說。就算登岸島上,所見也都僅是一些或膚色黝黑,或搖著大屁股大胸脯,衣不蔽體的土著女子。而對鄭一官這樣一個自幼出生官家,飽讀詩書之人,這些土著女子看在他的眼裡,更是毫無婉約風情可言。由不得這一年,鄭一官的腦子裡,始終都縈繞著千尋夫人的身影;以及她那睫毛恍若梨花帶淚,眼簾一眨,淚滴滾落的離情依依眼眸。況且這一年的時間,還真是不平靜的一年。不但先後,在台灣遭遇了兩次的重大戰事。一次去年秋末冬初,日本德川家康,命長崎藩主村山等安,派出攻打高砂國的精銳海軍的海戰。另一次,則是今年夏初,大明國福建水師傾巢而出,由百戰老將沉有容率領,欲渡海東蕃勦倭。後來河洛海商聯盟,笨港總寨的船隊,還與福建水師軍,在竹塹港,發生一場惡戰。倘真是謀生海外,正如常言道「出海走船三分命」,誰也不知道此次出海後;是否還能有命,活著回到陸地。而這也無怪,當鄭一官要出海,千尋夫人會如此的依依不捨,繾綣纏綿的傾訴其擔心。一時談及倭國女子的好,這時鄭一官的腦子裡,更無不盡是去年中秋離別之時,懷抱著千尋夫人溫暖的肉體,兩人共度春宵的情景。...

「秋夜的櫻林別苑,滿院枯枝下落葉成堆,中秋的圓月就掛在枯枝上,更顯離別的悽淒。院中一座一彎流水繞經的假山旁,沿著月光掩映的青石步道,行到一片櫻林盡頭的幽靜處,擺放一張石桌,環著幾張石椅。石桌石椅邊,千尋夫人就以其露出和服長袖外的纖纖小手,舉起盛滿清酒的杯盞,向鄭一官送別。一杯又一杯的清酒下肚,幾巡過後,顯得不勝酒力的千尋夫人,雙頰暈紅的有如秋天的楓紅一樣的動人。一個委身,貴妃醉酒般的千尋夫人,便就這麼藉勢倒入鄭一官的懷中。鄭一官雖是年輕,卻豈是不懂男女風情之人。見得千尋夫人不勝酒力,倒入他的懷中,當下鄭一官手一兜,便將千尋夫人攬入了自己的懷裡。不由分說,隨極鄭一官更把自己的嘴,便簇到了千尋夫人微張的兩瓣櫻唇上。兩張嘴就這麼一貼合,瞬間暖熱得唇舌相濡以沫,欲罷不能。善於風月場所逐色的鄭一官,早是個調情老手,知道怎麼取悅女人。尤其是像千尋夫人,這種正值雙十年華,卻因李旦忙於商務及年事已高;而無法滿足其情愛渴望的深閨寂寞少婦。確實如此,千尋夫人縱是嫁入豪門,居住在李旦的這深宅大院之中,但其實卻也只是個李旦的側室。縱是今日得寵,但誰知明日又如何;而誰又知道她獨處深閨的寂寞。幸得有鄭一官,這樣年輕又風流的人物出現,這才讓千尋夫人,身處寂寞深閨,心中總算還有個期待。正逢鄭一官又要出海,兩人離情依依,自是有如乾柴烈火,雙雙不自禁,勾頸抱腰的;便在櫻林別苑的花叢月影間,纏綿的男女交歡了起來...」。

「石桌石椅上,鋪滿落葉的花叢月影間,鄭一官無不使盡渾身解數。可說將其到日本國後,所習得的男女交歡"江戶四十八手"的功夫,無不盡使了出來。但見千尋夫人,髮散鬢亂,嬌喘連連,原本一身穿著繁複的和服,將全身包裹得不見半吋肌膚。兩人激情之餘,更是在鄭一官的撩撥下,讓千尋夫人徜徉在男歡女愛中,露乳露腿於衣外,亦不自覺;甚將其白嫩不見天日的身軀,盡裸露於鄭一官的眼前,亦不在乎。"一官,你著個沒良心的。盡想著你要快活,也不怕人家死。咱們這樣背著義父偷來暗去,要是被你義父發現了,那我該怎麼辦?!~~而且月圓的時候,聽說女子最易受孕。要是我的肚子懷了你的骨肉,要是肚子大了起來,想瞞也就瞞不住了,那又該如何是好?!"花叢月影間,經得一場春蠶到死絲方盡的男女纏綿過後,渾身癱軟的千尋夫人,趴在鄭一官的胸口,半似帶著幽怨的講起自己心中的擔心。但鄭一官聽了,卻是一手搓揉著千尋夫人軟嫩的乳,邊朗聲笑說:"千尋姐姐~這妳不用擔心。要是妳的肚子懷了我的骨肉,正合我意啊。反正我義父也不會知道,你就說是他播的種,這不就好了。而且我義父,早年在馬尼拉經商,遇西班牙人大屠山,而致家破人亡。僅剩他一人逃到日本國,縱有萬貫家產,卻是家中人丁單薄呢!!~何況我義父年事已高。所以要是妳現在,能為他生個一兒半女,那我義父他還不知要如何高興哩。所以我這算是在幫妳啊。千尋姐姐~~若妳真能生個一兒半女,那妳在這家中,也就更有地位了。不但將來妳的後半生,都有了依靠;連得這家中,也沒人會看輕妳只是一個側室了。不是嗎?!"。聽了鄭一官的話後,千尋夫人,果頓轉憂為喜。於是兩人,攜手移步屋內,隨之又是在禢禢米上,同裹在被子裡嬉戲,並同翻閱著"江戶四十八手"的男女交歡畫冊。爾後,又是照著冊子裡的男女歡愛姿勢,又是一翻雲雨巫山;生死纏綿了一翻...」。...


『再一日,咱們就能到平戶島了。到時候倭國女子的好或不好,各位兄長自可親自提槍上陣,親身去鑑定。這也就不需一官再多言了。呵呵~』隨著浪濤而擺盪的海船船艙中,鄭一官怎能不滿口的談論倭國女子。畢竟心有所思,此刻其腦子裡,滿縈繞李旦愛妾千尋夫人的溫婉與纏綿;可謂滿心的急切,更恨不得立時就能飛渡汪洋,直奔李旦豪宅的後花園,再去與千尋夫人茍且偷歡一翻。至於艙中的虎嶼幫五鯊兄弟,及其他獲顏思齊所邀,赴日本平戶為李旦祝壽的客人,但聽得鄭一官口口聲聲,對倭國女子的稱頌。此刻,自亦盡是對即將到達的日本國,人人無不滿懷心中如小鹿亂撞,心生嚮往。船艙中,但聽得人人無不互玩笑話的說─『呵呵呵~聽得鄭兄弟的話,那登岸日本國後,咱們倒非得去花街柳巷,逐色一翻不可了~』。『是呀是呀~既然倭國女子,皆愛唐人。那咱們早該這些倭國女子,嚐嚐咱大明國男子的厲害了。也好讓她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男子漢~~』。波濤無垠的海面上,已可見鷗鳥飛翔,俯衝海面捕食,正代表陸地已接近;而這些鷗鳥,當就是來自平戶島。「千尋姐姐~我一官回來了~」由船艙的窗口,望見海面上的鷗鳥,一時鄭一官想著,一顆心不禁在胸口,有如海面波濤的般湧盪與悸動。...xxx


日本九洲平戶島。鷗鳥飛翔的港口,秋陽下的碼頭,遍佈高檣大舶的海船。除了許多的唐船外,也包括有"荷蘭東印度公司"及"英國東印度公司"的高大夾板船。因為平戶港的多數碼頭,雖屬李旦所有。但"荷蘭東印度公司"及"英國東印度公司",為了取得來自中國的貨物;所以亦皆在日本的平戶港,向李旦租用商館,及租借了碼頭。從平戶港,可望見蓊鬱的後山,山上有個天守閣雄偉的平戶城,居高臨下可見整個港口的動靜;正是李旦讚助大量資金,為平戶領主松浦隆信所建的居城。距離港口不遠的唐人町,屋舍櫛比鱗次,居住著數萬來自大明國的唐人。這些唐人多是商家,要不就是受雇用於港口的長工。唐人町中間最主要的街道,通往上坡路的盡頭,可見一座閩式建築的深宅大院。紅磚圍牆內,但見紅瓦屋頂前後綿延參差,也不知有幾進幾院;而此深宅大院,正是平戶唐人頭領,李旦所居的大宅。這李旦所居的大宅,有著如官府般堂皇的兩扇紅大門,大門旁有個側門。因大宅的大門,平常都是不開的,除非是有貴客臨門,否則平日都僅是開著大門旁的側門,以供人出入。這日,但見這宅院的兩扇大門大開,且見進出之人,絡繹不絕。不過倒並不是有什麼大人物,今日光臨李旦的大宅院;而是出入之人,多半是些抬著木料牌匾,或是搬運盆栽花木的工人。因為再過幾日,便就是李旦的七十大壽。因此近日來,李旦大宅的門內門外,可說是一片忙碌的裝點佈置,張燈掛彩,人聲沸騰。

宅院大門內,院子的一邊,正有許多的工人,忙著抬樑鉅木的在搭戲棚子;另一邊,則有更多的長工,或忙著掛大紅燈籠及裝飾的大紅緞帶,或搬抬花木盆栽以擺設。卻見有一年約四十餘的中年人,眉眼倒也長得有點像是李旦,不過身形顯得稍削瘦些。此刻但見這中年人,正在院子裡,不住的東奔西走,對工人們指手劃腳,並叫罵聲不絕。『快點~混帳東西。你們沒長腦子是不是??!~那盆百年的蒼松,可是城主大人松浦家送來的。要擺在院子裡最顯眼的地方。讓松浦大人一進門,便能看見才行啊。你們到底懂不懂啊!?~真是混帳』原來,院子裡,滿嘴不住叫罵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旦的長子李國柱。一時見得搬盆栽的長工,動作慢些,李國柱氣急敗壞,一腳便將一個上了年紀的長工,給一腳踢開,罵說『去去去~~我自己來。要靠你們做事,還真是不行啊?!~』。怎料蒼松的盆栽重,李國柱公子哥兒的身子骨,那承受得住。這才剛搬了幾步路,只聽得李國柱,忽慘叫一聲;頓將整個盆栽,都翻倒在地。『啊~~啊~~閃著腰了。痛啊~~痛呀~』盆栽翻倒地後,但只見得李國柱,滿臉五官糾結成一團,一手扶著腰桿,直張大嘴喊痛。

長工們,見主子傷著了腰,慌得趕緊過來,七手八腳的,將李國柱,扶到了一邊休息;又是慌得直奔去找拳頭師父,來給李國柱推拿看傷。這才推拿了幾下,正巧李國柱,又見廳外掛牌匾的長工,把一塊匾匾掛得不盡人意。這時李國柱看不過去,忍著腰傷,即又奔過來,指著罵說『混帳東西。下來。瞧你把天皇賜的牌匾掛到了上位,把德川幕府的牌匾,掛在下位?難不成你是想害我父親,被人認為對幕府不敬,被構陷入罪不成』。畢竟這是李旦的七十大壽,而以李旦的身份地位,屆時定是平戶,乃至長崎的達官顯貴,皆會來祝壽。而李國柱,身為李旦的長子,親自為父親籌辦這次的壽宴。一來既不能失了父親的面子,二來亦想藉此討父親的歡心。因此自是半點馬虎不得。『真是混帳~下來,下來。牌匾還是我自己來掛!!』滿嘴罵著,見李國柱忍著腰痛,果便爬上了幾張搭疊的桌椅上,伸手欲取牌匾。然而畢竟是出身富貴的公子哥兒,光在一旁看長工們,爬著桌椅掛匾容易;而李國柱那知自己眼高手低,自不量力。"砰砰砰~"忽聽得幾聲巨響,搭疊的桌椅一個歪斜不穩,竟整個垮了下來;頓見李國柱,更從桌椅上失去重心,直向地下摔了個四腳朝天。『啊~啊~摔死了~~痛啊痛啊『一時廳外廊下,但聽得李國柱,哀叫漫罵聲不絕。『啊~~混帳。你們這些混帳。是不是故意想害死我啊!』正當李國柱,滿嘴的叫罵。此時,原本在廳內的李旦,也被屋外的叫罵騷動,及桌椅垮倒的巨響給驚動;頓亦快步走出了聽外察看。卻見得廳外,正有一群人個個臉色驚慌,七手八腳的,將李國柱給扶起;而李國柱,則仍是一付氣急敗壞的直叫罵。

李旦見了李國柱,都已四十好幾,卻還是那付毛躁不經事的模樣,一時不禁有氣;便出口斥責說『國柱啊。你在搞什麼鬼啊?~整日就見你沒得個安穩。讓你辦個事,你倒像是孫猴子大鬧天宮一樣,鬧得整個家裡雞飛狗跳!』。李國柱,見得父親責備,亦即趕緊分辯,張口結舌的直說『阿爸。不是我的錯啊。都是這些長工不長腦子啊。什麼事都非要我親自動手不成。他們真是一群混帳東西啊』。見得李國柱,滿嘴為自己開脫,李旦只是搖頭嘆息,似亦不想再多言。只是迴身進入屋內,但見李旦似自言自語般的,喃喃唸說『唉~~真是虎父犬子啊,虎父犬子啊。我李旦,怎會生出你這樣不中用的兒子。扶不起的阿斗啊~』。

李旦轉身進屋後,或是想眼不見為淨,索性率步,便往宅院的內堂走去。雖說今年已七十,但李旦除了頭上又略添白髮外,卻還是身體健朗,紅光滿面。但見李旦腰圓背後的身影,拐過幾處迴廊,又轉過幾處屋角;正是來到了其愛妾千尋,所居的櫻林小築別苑。櫻林小築別苑中,颯颯秋風吹襲過枯黃的櫻林,抖若的落葉如雨下;卻見漫天飛灑的落葉下,有個女子身影獨自佇立在舉目蕭瑟的院中。女子一頭烏黑的長髮兩鬢垂到胸口,腦後的長髮直披肩上又垂至腰際,僅在腰後的髮尾處束髮;正是當下日本國身在達官顯貴家的女子,常有的裝束。再見女子一張清秀的瓜子臉,略施脂粉,櫻唇小巧而紅豔,身上則穿著一襲絲綢染花織錦的寬袖和服,顯得高貴有婉約。尤其當見女子,獨自若有所思的,佇立於滿是枯葉的院中,更襯托其薄弱的身影,有如弱柳扶風般的楚楚可憐。且見秋陽下滿院的櫻樹越枯黃,女子嬌弱的模樣,更如置身在一幅褪色的絹畫中般;而當畫越泛黃,畫中的美人,卻越突顯得清晰動人。李旦進得櫻林別苑來,乍見女子獨字佇立在蕭瑟的院中,頓時心中一驚,滿口焦急的,直朝著女子便喊說『千尋啊。妳怎麼出來了。這秋天院子裡風大,快進屋去,小心受了風寒啊!!』。原來,此刻,獨自佇立在院中的女子,正就是李旦的日本愛妾;今年才芳華二十的千尋。

『快~~快進屋去,別在屋外待著』嘴裡喊著,但見李旦三步跨作兩步,急奔向院中的女子;可見其對這年輕愛妾的關愛之情,溢於言表。這時,時而仰頭望著落葉,時而低頭若有所思的千尋,本不知李旦進院子;當乍聽得李旦的聲音,頓亦似吃了一驚,回首之際眼神略帶驚惶。不過千尋,隨及斂容,鎮定了下思緒,即便轉身,朝著李旦行了個屈膝禮,低眉嬌聲的請安說『老爺好,老爺平日忙,怎有空過來』。這時當千尋轉身之際,這才見得,原來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襁褓的嬰兒。怪不得李旦,要關懷之情輩至。只見李旦,快步奔了過來,隨即露出一臉慈愛笑容的,直朝著千尋懷中的嬰兒瞧。當看見嬰兒一張嫩臉,尚閉著眼睡覺,李旦即如慈父般的,卻又略帶焦急的語氣,說『千尋啊。這孩子才剛滿月,怎好抱出來外面吹風。快進屋去。而且妳也才剛生產完,做完月子,現在也還不適合出來外面。快進屋去~快進屋去~』。千尋聽得李旦的言語中,似帶有責怪之意,一時便怯聲回說『對不起,老爺。因為我一個月來,一直都待在屋裡,覺得悶,這才想到院子走走。老爺責怪,現在我就回屋裡去,還請老爺不要生氣!!』。

李旦,見得千尋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一時心也就軟了,即便反安慰著說『千尋啊。我不是怪你。你給我生了個胖娃娃。我今年都七十歲了,還能得女,我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麼會怪妳呢!!~我是關心妳,關心妳跟孩子啊。快回屋去,看妳想吃什麼?~~是麻油雞,還是麻油炒腰仔,還是米酒燉雞湯。總之妳想吃什麼,儘管說,我立刻叫人做去。做好,就給妳端房去。我就是要妳把身體照顧得好好的,這樣也才有奶水,可以餵孩子。讓孩子也長得壯。呵呵呵~』。原來,千尋懷抱中的嬰兒,正是她懷胎十月,月前,才剛為李旦,所生下的一個女娃。而李旦,再過幾日,都已年過七十。當此古稀之齡,居然還能生女,這叫李旦怎能不歡欣;更對其母子關懷呵護倍至。『來~多桑抱抱。乖女兒。多桑惜惜~~』才自千尋的手中,抱過娃兒,但見有女萬事足的歡喜,一時充滿了李旦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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