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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回 黃樑夢醒塵俗心願也已了 好運用盡的李旦噩運跟著來(2)
2014/10/04 19:50:45瀏覽554|回應0|推薦27


三、1624~好運用盡的李旦~噩運跟著來
西元1624年秋,天啟四年,澎湖群島的平湖港。荷蘭人佔據澎湖後,所建的紅木埕要塞,依然矗立在港口的高地。平湖港外海,飄揚著大明國水師旗的戰船,依然遍海,一片戰雲密佈。荷蘭艦對司令雷爾生,與中國海軍隔著港口的對峙。黑水溝的嚴峻形勢,似也並未因為大海商李旦的介入斡旋;而自此風平浪靜。但也不能說,李旦的介入斡旋,沒起作用,使得情勢有所改觀。至少巴達維雅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方面,其新任總督,在李旦書信的疏通下,又有當地中國僑領蘇鳴崗,大力勸諫。其態度可說已經很明朗。即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大致已願意接受李旦所開的條件,撤軍澎湖,並前往福爾摩莎島築城;藉以建立荷蘭人在中國沿海的殖民地。而且一向主張和議的合興商號大掌櫃黃明佐,亦以再次被福建巡撫南居益起用;並且擔任大明國特使,特親自前往巴達維雅,向其新任總督疏通說明和議之事。因而夏末之時,巴達維雅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有感中國官方的誠意,便派遣了馬蒂宋克,率領一干荷蘭商務官員,前往澎湖。欲命佔據澎湖的荷蘭艦隊司令雷爾生,撤軍往福爾摩莎島。只不過事情的進行,也並非那麼順利。因為荷蘭艦隊司令雷爾生,或有礙於撤軍澎湖,有失顏面。亦或是雷爾生心中耿耿於懷,對於中國官方,去年底,對他派往中國談判的副將高文律,竟予以下藥誘捕。擊毀一艘荷蘭戰艦不說,甚至中國官員,還將高文律,及幾十個被下藥誘捕的荷蘭水兵;盡皆斬首。如此羞辱,對宿有荷蘭東印度公司第一戰將的雷爾生而言,卻又怎肯善罷甘休。

「將士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中外皆然。何況與中國海軍對峙,縱然中國海軍艦隊龐大,十倍於荷蘭艦隊的兵力。但老實說,雷爾生打心底,就瞧不起中國海軍。光是荷蘭艦隊在港口據城而守,而中國海軍便連靠近港口都不能;更別說是想登岸作戰。因此這一戰,雷爾生光是用拖延戰術,便能將中國海軍在海上給拖垮。簡言之,這一戰,雷爾生可說完全勝卷在握,自不願憑白放棄這即將到手的勝戰;卻反倒莫名的示弱撤軍。二則,荷蘭東印度公司四騎士一,人稱黑馬騎士的吸血鬼宋克;其原本就是海狼雷爾生的手下。雖說,巴達維雅新任總督授命宋克,到澎湖,命雷爾生撤軍到福爾摩莎島。而雷爾生若是抗命不從,新任總督則命宋克,將其解除軍權,取而代之。但吸血鬼宋克,那敢真的這麼做。畢竟宋克,也就只帶了幾人來到澎湖。但雷爾生卻是手握整個艦隊的軍權。權衡情勢,宋克就怕,倘真與雷爾生正面衝突,恐還未解除其軍權;怕就要先被雷爾生,給拖出去槍斃。正因宋克,不敢與雷爾生正面衝突。而雷爾生對撤軍一事,亦是虛以應付。迫於無奈,宋克亦只好帶著少部份人,先從澎湖轉往福爾摩莎。至於雷爾生,則仍手握艦對軍權,據守澎湖,似毫無撤軍的打算。正是雷爾生的強硬,不肯撤軍,更讓居中斡旋的李旦,感到頭痛不已。


台灣笨港,中國海商聯盟總寨。深秋的月光照在井字寨的屋頂,泛著淒迷的銀白色光茫。正值一場秋颱的颶風過,從整個井字寨,到笨港的碼頭邊,又是滿目瘡疤,處處狼藉;看來又非得大費功夫,修繕一番不可。正是「天有不測風雲」,任憑一個人再精於算盤,就算諸葛孔明再世,恐也無法真的算出世間的無常。猶如李旦,當也算是個精於算盤,善於運籌帷幄,謀劃佈局之人。就說此次,藉著荷蘭人佔據澎湖的機會,李旦受合興商號大掌櫃黃明佐之邀,介入斡旋。僅僅約就是半年的時間,李旦周旋四方,奔波於黑水溝,可說是成果蜚然,大有斬獲。至少當初黃明佐力邀李旦介入斡旋,而李旦開給黃明佐的條件,幾乎半年年之內,都已達成。就大明國而言,李旦已受官府默許,返回了泉洲老家祭祖。而其排場之大,當亦算是衣錦還鄉,光宗耀祖。而且大明官府方面,亦默許李旦將可在月泉港開設商號,經營與紅夷人間的海外生意。至於荷蘭東印度公司方面,亦已同意李旦的建言,將從澎湖撤軍到台灣。而且荷蘭東印度公司,更與李旦達成了一筆,值數百萬兩白銀的鉅額貿易。簡言之,在這場中荷雙方的對峙中,李旦可謂是最大的贏家,無論面子裡子,盡賺得飽飽滿滿。然而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李旦周旋四方,賺得飽飽之際。可事情的發展,卻又未必能盡如人意,與盡如李旦的老謀深算。

譬若,就說李旦返泉洲祭祖後,又返回了廈門,並暫居在義弟─廈門中左所把總許心素的大宅。原本,李旦是打算打鐵趁熱,趁著官府默許他在月泉港開設商號。所以李旦,藉著暫居在許心素的宅中,正盤算著想與許心素在月泉港,開設他的李旦商號;藉此擴大與荷蘭人的商務。怎料,或因李旦返泉洲祭祖的排場,著實太過張揚,使得紙包不住火;終讓消息傳到了北京紫禁城的朝廷。「久事倭國的通番奸民李旦,居然明目張膽,由廈門,突入泉洲祭祖!」事一傳開,紫禁城中百官震怒。連得原本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東林黨與閹黨,頓都同仇敵慨;滿朝文武,對李旦這個久居倭國的奸民,罵聲不絕。朝廷震怒的消息,很快又傳回了廈門。而這,自使得尚停留在廈門的李旦,頗感寢食難安。於是為了避免被官府拘捕,李旦也只好把欲在月泉港開設李旦商號的事,先給擱下;趕緊收拾了包袱,匆忙離開廈門,返回台灣。僅命楊六楊七兄弟,暫留在廈門,繼續與許心素,參詳開 設商號之事。因此次,李旦從日本國南下台灣,乃至奔波於黑水溝的澎湖與大明國之間,全賴朱雀船隊的楊六楊七兄弟護送。而這楊六楊七兄弟,原本就善於逢迎諂媚,服侍李旦更是無微不至;自亦頗得李旦的賞識與歡心。無怪乎李旦,會把欲在月泉港開設商號,這樣的大事,全權交由楊六楊七兄弟來處理。

月泉港開設李旦商號之事,嘎然而止,這也只是李旦失算的第一步。由廈門乘船返回台灣,途經澎湖。因李旦,已經與巴達維雅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達成撤軍台灣的協議。途經澎湖,李旦自不免要登岸澎湖,以催促荷蘭人趕緊遵照協議,從澎湖撤軍到台灣。再說,李旦之所以能返泉洲祭祖,也是李旦私下允諾福建巡撫南居益;聲稱必定在一個月內,讓荷蘭人從澎湖撤軍。況且返鄉祭祖之時,李旦還當著數萬鄉親百姓面前,於祭文中大聲的朗頌─定在一個月內,讓荷蘭人撤軍。「信用」之為物,正是李旦,之所以能成為稱霸海洋的大海商的憑藉。因此李旦,對於「信用」二字,可是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無奈,當李旦登岸澎湖之時,荷蘭東印度公司派來處理撤軍之事的馬蒂宋克,正巧卻早已先一步,已轉往台灣。正是李旦,錯失了與馬蒂宋克會面。而荷蘭艦隊司令雷爾生,卻又對李旦頗不友善,甚至對李旦視若無賭。雷爾生原本就不想撤軍,自更把李旦勸說撤軍的話,猶如當作是馬耳東風;渾然不加理睬,更似全無撤軍的打算。因在澎湖,碰了一鼻子灰,倍感挫折。李旦只好又趕緊乘船,忙著返回台灣,希望能與馬蒂宋克會面,商談撤軍之事。

無法順利在月泉港開設商號,又無法勸雷爾生撤軍澎湖。接連二個失算後,李旦總算又返回了台灣笨港。虧得李旦身體硬朗。要不幾月來,往返奔波於黑水溝,就算是一般身強體健的年輕人,鐵打的身體可能也都要撐不住。再別說李旦,都已經是一個七十幾歲的老頭子。儘管身體硬朗,但這幾月奔波下來,李旦的一把老骨頭,也真是疲累的都快散了。這不,就見李旦,原本腰圓背厚的身子,整整瘦了一圈不說;連得原本面色紅潤,兩頰飽滿的面容,也憑添了許多的皺紋。返回了笨港後,身心俱疲的李旦,原本也打算,想先安穩的歇個幾日,養足了精神;再往南方的安平港,去找馬蒂宋克,參詳撤軍之事。怎料,李旦再一次失算的是─當他經得黑水溝的驚濤駭浪,風塵樸樸返回了笨港。可眼前的笨港,居然也都變了樣。並非是颶風剛過,整個笨港滿目瘡痍,讓李旦感到震驚。而是笨港的碼頭邊,竟憑白出現許多,臨時搭建的簡陋茅草屋。甚至就連井字寨,這原本專事商務與軍務,頗為嚴肅的海商聯盟總寨,不知何時,居然也住進了許多的老弱婦孺。要不這邊小娃兒啼哭,要不那邊婦孺四處走來走去;使得井字寨,有如一個菜市場一樣。

井字寨變得有如菜市場,而且這些老弱婦孺,多半都滿口倭語。頓時李旦憑直覺,已有不祥之感。而更讓李旦吃驚的是,原本他命顏思齊,返回日本平戶,去主持日本國那邊的商務。當時李旦,還對顏思齊交待說─等到明年,他處理完荷蘭人的撤軍之事後,待他返回平戶後。屆時再讓顏思齊,返回台灣。但李旦沒料到,夏末之時,顏思齊才乘南風返回日本平戶。短短才幾個月,顏思齊,居然卻又從日本平戶,返回台灣。而且不止是顏思齊及他的弟兄,返回台灣。顏思齊,居然還從日本平戶,帶了十幾船的老弱婦孺,一併來到台灣笨港。而且這些老弱婦孺,都像是逃難似的,身無長物,且是個個滿臉帶著驚恐。這由不得李旦,心中更加疑懼。正巧顏思齊與弟兄,外出前往臨近的番人村社,並不在井字寨。於是不得安歇下,李旦私下,便也在井字寨中,先找了幾個婦孺,探詢原由。

一個老婦,正獨自坐在廊下,看似頗為傷心的,拿著衣袖拭淚。李旦走了過去,便以倭語,問那老婦說『大嬸。聽你們的口音,像是倭國平戶島的人。不知你們怎會跑到這,遠在千里外的蠻荒之島來?』。那老婦聽得李旦的問,抬頭看了李旦一眼,即哽咽回說『老先生。你不知道嗎?平戶島那邊,聽說有人要造反啊。啊~嚇死人了。一大群官兵,拿著刀槍,在唐人町四處搜索拿人啊。嗚~~我兒子就說,叫我們趕快收拾包袱,跟他逃到港口。結果,好多人都逃到了港口,大家拼命的逃上船。啊~一下子,好幾千個官兵,就衝到了港口。大家就跟那些官兵打殺了起來。哇~~真是嚇死人了。還有碼頭的砲台,一直朝我們的船開砲。轟隆隆的響,就跟打雷一樣。嗚~~嗚~我以為我們定要沒命了。好險,總算逃了出海。嗚~嗚~~可是逃了出海,家都沒了。什麼都沒了。以後我們一家子,在這島上可要怎麼活啊。嗚~~嗚嗚~』。倭婦邊說邊哭,而李旦聽在耳裡,更是越聽越是心驚肉跳。畢竟,又是「造反」,又是倭國官兵,大舉在唐人町抓人,又是在港口與官兵相殺;甚至連港口砲台,都開砲轟船。光是聽到這些,李旦大致也料想得到,應是平戶島,出了大事。可李旦,遠在台灣,卻又無法確切知道,到底平戶島是出了什麼大事。頓是讓李旦,坐立難安,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等到了入夜後,顏思齊與鄭一官等人,才從番社,返回井字寨。於是焦急難奈的李旦,自是趕緊召顏思齊與鄭一官,前來盤問詳細。


笨港井字寨的議事堂內,插在樑柱上的火炬,把空曠的議事堂內,照得一片通紅。顏思齊與鄭一官,被召到了議事堂中,李旦早已在堂中,直來回踱步的焦急等待。乍見顏思齊與鄭一官,進入廳堂之中,李旦早已迫不及怠,也沒說一句客套話,劈頭便直問說『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思齊啊,我不是交代你回平戶島,去主持那邊的商務嗎?我千交代萬交代,要你等到我處理完這邊荷蘭人撤軍的事後,返回平戶。到時你再回笨港來。可怎麼,你才帶你的弟兄回平戶沒幾日,竟卻又返回笨港了。而且你還從日本平戶那邊,帶了那麼多的老弱婦孺來笨港。這這~~』。李旦一付氣急敗壞,也不待顏思齊齊回話,語氣咄咄逼人,續又說『嗯~~對了。我剛剛問了一個倭國的老婦。問她為什麼從平戶島,渡海來笨港。就見那老婦,哭哭啼啼的告訴我。說是什麼~有人在日本國造反。又是什麼"日本官兵,大舉在唐人町抓捕人"。還有什麼"一大堆人與官兵,在港口相殺",甚至"港口的砲台,還開砲轟船"。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難不成是你們弟兄,在日本國,惹了大禍。嗯~這倒底你們是給我惹了什麼大禍,你倒趕快給我說清楚!?』。

李旦喘也沒喘口氣,連珠砲似的質問。頓讓顏思齊,面露難色,言詞之間似有所猶豫。一旁的鄭一官,見顏思齊臉色猶豫,卻是搶先一步,趕緊對李旦說『阿爸。你聽那倭婦胡說,那倭婦懂什麼。事情不是這樣的。事情是─西國浪人在平戶島聚集,想舉事造反。而我們的武裝船隊中,有許多的西國浪人,這也是阿爸知道的。就是我們船隊中的西國浪人,與聚集在平戶島的浪人,似串連成一氣,想要造反。所以大統領警覺,事態不妙,恐會受到西國浪人牽連。這才趕緊召弟兄們,離開平戶。大統領又擔心,弟兄的家眷留在平戶,恐難免會受到波及,或秋後算帳。所以大統領,這才叫船隊的弟兄,把家眷也帶上,暫離開平戶以避禍。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幸虧是大統領,有先見之明,未雨綢繆。這才讓咱們的船隊,可以毫髮無損的離開平戶哩。所以若是阿爸,因為此事怪罪大統領,這可真是怪錯人,冤枉了大統領了!』。李旦聽得鄭一官之言,頓時心頭的火氣,消了一半。因為事情,要真如鄭一官所言,那顏思齊當機立斷,提早率領船隊離開平戶島;那還真是有功無過。只不過,李旦的身家財產,事業根基,可都在平戶島。如今平戶島出了大亂子,而他李旦卻又置身在千里之外的台灣,根本無從掌控局勢。這種身家財產,恍若只能任人宰割的恐懼感,不免又讓李旦的腦海,又浮現了二十年前,西班牙人在馬尼拉大屠殺,讓他家破人亡的情景。畢竟寄人籬下,"人為刀殂、我為魚肉"。要說李旦怎能不擔心,就怕馬尼拉的悲劇,會再在日本國重演。

李旦縱是稍斂了怒氣,卻仍是一付急躁,來回踱了幾步,忙便又問說『這麼說的話。既是西國浪人作亂,那又怎會牽連到咱唐人町呢?嗯~~那你們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到底牽連多廣,有多嚴重?聽那老婦說,連官兵都出動逮人了。這~~我怎能不擔心啊!!』。鄭一官見得李旦,一付坐立難安的急躁模樣,即趨前邊拍著李旦的背,有如一個孝順的兒子,邊滿口親熱的說『阿爸啊。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自德川家,建立江戶幕府以來。這些不滿德川家的西國浪人,還不就是三年一小亂,五年一大亂。待亂事風頭過後,西國浪人散了,還不是一切都照舊。所以阿爸在海外倒好,正好避過了這亂事風頭,無災無難。這是阿爸的福氣吶。等明年,阿爸再回到平戶島,平戶島託阿爸的福,又是一片太平盛世,繁榮發達。這樣豈不好!』。轉了話頭,鄭一官,一付乖兒子的語氣,續又說『阿爸啊。倒是這幾個月,你為了大明國與荷蘭人的和議,奔波海上。都這樣一大把年紀了,瞧你瘦了一大圈,整個人都憔悴了。做兒子的,看了可真是心疼啊。唉!只恨做兒子的,跟不上阿爸的腳步,既沒有阿爸的本事,更無法為阿爸分聊勞解憂。這真是讓一官,見阿爸這樣一大把年紀,還得這樣勞碌。真是感到羞愧啊!』。

鄭一官不僅是伶牙俐齒,說起謊話來,更是臉不紅,氣不喘;耳根子不發熱,眼神更不閃爍。而李旦,光是聽了鄭一官這一翻貼心話,就算心裡有再大的火氣,頓也消的無影無蹤。畢竟鄭一官,就是有這樣一張嘴,能死能活的本事。無怪李旦,對鄭一官這個義子的寵信,可說比對他親兒子李國柱;還要加有過之,而無不及。乃至李旦,對鄭一官這個義子的用心栽培,更是遠甚於他的親兒子李國柱。既然已沒了火氣,而且亦如鄭一官所言。確實倭國浪人作亂,原本就三年一小亂,五年一大亂;亂事風頭過後,一切又是風平浪靜。於是李旦,在鄭一官一翻巧言的安慰下,果真是放心了不少。只是顏思齊從平戶島,帶了幾百個老弱婦孺來到台灣,這總是個麻煩事。所以李旦,自不免仍要再多問一句,對顏思齊說『對了。那你們從平戶,帶了這幾百個老弱婦孺來到台灣。這~你們倒底打算怎麼處理啊?總不能這樣,一直就把他們安置在這井字寨吧。唉呀~畢竟這些老弱婦孺,都是一輩子生長在日本國的,恐怕一輩子也沒出過海吶。你把他們帶到這蠻荒島上來,水土不服不說。往後這些慣於街市的人,離鄉背景,他們可要怎麼在這島上過日子啊。唉呀~真是造孽啊!!』。

事實上,顏思齊逃離日本平戶後,率十三艘船,在海上航行了十三日;也才比李旦,早了二日‧到達台灣。   糟糕的是,這些逃出平戶島的老弱婦孺,或是逃難之時,已受驚嚇;或是在港口與倭兵廝殺,倉皇登船,不甚落海。出了海後,縱是逃過了倭兵的追捕。但這些從未曾出過海的老弱,卻又那堪擠在狹窄的船艙中,長時間在海上飄泊。 因此,雖說從平戶島到台灣,也不過就是航行了十三日。但這十三日當中,卻也有十來個老弱婦孺,不幸在海船上,或因染病,或受驚嚇;因而驟逝。苦難這也才剛開始而已。畢竟這些老弱婦孺,皆是船隊弟兄的家眷。而親人、父母與孩子,驟然死於海上,這對船隊弟兄的打擊,自又是難以言喻。 因而整個船隊,自逃離平戶島後,可謂更是籠罩在一片悲痛與沉悶當中;亦正是讓顏思齊所憂心之事。

四、戰爭終是無法避免
骨肉親人分離的悲劇,並未因船隊到達台灣而終止。台灣原本為蠻荒之島,既缺藥材,更缺看病的大夫。但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場颶風剛過,整個笨港一片狼藉不說,被洪水泛濫過的樹林,倒塌的茅屋,被灼熱的日頭一蒸;頓更形成了蠱毒瘴癘。往往讓人吸入這瘴氣,便是藥石罔效。再別說,這隨著船隊,驟然來到笨港的數百老弱婦孺,因在擁擠在船艙中,一旦染病,便容易互相傳染。因而到達笨港之時,竟有過半的老弱婦孺,盡已染病。數百老弱拖著病軀,來到蠻荒之島,又無處容身。於是顏思齊,也就只能將這些染病的老弱,暫安置在井字寨。正因老弱病痛之人,擠滿了井字寨,使得井字寨恰有如一個難民營般;無論白日黑夜,呻吟哀嚎之聲更不絕於耳。而且蠻荒之島,蠱毒瘴氣,兼之水土不服。使得這數百老弱婦孺,縱是離開了擁擠的船艙,登岸笨港,住進了井字寨;可其染病的情況卻並未改善,反是益加惡化。這些船隊弟兄的家眷,才登岸台灣不過幾日,又有數人死亡;且染病之人又更多。讓船隊弟兄更加沉痛的是,因囝仔體弱,不堪風寒,長途飄泊海上的勞擂;與來到島上的水土不服。因此先死的,多是船隊弟兄的幼子。甚而有幾些船隊弟兄,自逃離平戶島後,家人與骨肉,竟在海上與島上,先過染病驟逝。因無法承受的這樣家破人亡的打擊,使得這些船隊弟兄,亦自殺而死,隨其家人而去。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面對船隊弟兄的家眷,飄泊海外,一個個的染病與死亡。顏思齊對此,除了內心感到歉疚外,卻真是束手無策。一片死亡的氣息籠罩著井字寨,使得弟兄盡陷愁雲慘霧。百般無助下,之所以顏思齊不得前往臨近的番人村社,向番人求助;或向番人求些治病草藥。甚或請番人村社的巫醫或尪姨,前來井字寨作法,以驅除邪祟病氣;藉此盼能安頓人心。只不過,人的心病最是難醫。而這些老弱婦孺,驟然逃離家園,頓失了一切,流離失所。而這卻又豈是番社的草藥,及尪姨做法驅邪,所能醫治得了。


炬火通紅的井字寨議事堂中,李旦從泉州返回笨港後,見到井字寨中老弱病患滿佈,亦知情況嚴重。 無怪李旦,要斥責顏思齊。但眼下局面,斥責又有何用。畢竟時序秋後,海上正吹北風,帆船只能乘風南航,無法北返。因此就算是李旦,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心懸念平戶島的亂事。可卻也得等到明年夏天的南風,才能乘船北返。至於隨船隊,來到笨港的老弱,就算是水土不服,紛紛罹病,就算想將他們送返平戶;同樣卻也只能熬到明年的南風,才能再搭船北返。罵了一陣,既是罵也無用,就見李旦看似頗為疲累的,踱步到了堂中的一張椅子邊,便重重的頹然坐下。幾個月來奔波海上,李旦七十幾歲的老邁身軀,確實也真是累了。而且讓李旦操煩與失算之事,卻似越來越多。眼下平戶的亂事,與笨港患病的老弱,既是急也無用。但佔據澎湖的雷爾生,不願依約撤軍,更是讓李旦操煩。眼見,當初答應大明官府,限一個月讓荷蘭人撤軍的期限,也已將至。若是雷爾生仍硬不撤軍,這可是要讓李旦,失去信用。一旦失去信用,那李但想在月泉港開設商號的計劃,恐也將泡湯。既無法在月泉港開設商號,那又如何與撤到台灣的荷蘭人,依約做買賣。換言之,若是雷爾生硬不肯依約,從澎湖撤軍;那結果,恐導至讓李旦全盤皆輸。因此對李旦而言,眼下最急迫之事,就是萬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唉~罷了罷了。或許是天意,你們提早從平戶返回台灣也好。畢竟我這裡,正也遇到了一些麻煩事,非得找你們參詳不可...』頹然坐於椅上,嘆了口氣,但見李旦皺紋滿佈的臉上,滿是疲憊。像是閉眼思索,又像是疲累的睡著,直過了會,李旦才又睜眼,續說『是這樣的。經過這幾個月的奔波,這裡的事,我大概都處理好了。跟大明國的官府,跟荷蘭東印度公司,大致都達成了協議。唯有澎湖,那個荷蘭艦隊的司令,叫什麼雷爾生的。居然不願意按照協議,從澎湖撤軍。當初我答應大明國官府,一個月內,必讓荷蘭人撤軍澎湖。現在一個月的時間,眼看都要到了。但那雷爾生卻還不撤軍。怕是那雷爾生,把我當成了軟柿子,才把我的話都不當回事。嗯~你們說,這該怎麼辦呢!!~總不能讓我失信於大明官府吧。這一失信,恐怕整個協議,全又要作廢了。茲事體大,萬不能如此啊!』。講及此,李旦順道便問了顏思齊,說『思齊啊,你倒說說。咱們該如何對付那雷爾生,讓他履行協議』。

顏思齊聽得李旦的問話,不敢怠慢,即回說『李頭領。雷爾生生佔據澎湖,已歷二年時間。且其還從中劫奪我們的貨船,不但使黑水溝的通商海路受阻,更使我們蒙受龐大損失。因此思齊認為。既然和議勸說的方法,都已使盡。但雷爾生卻仍不願撤軍。最後一途,或也只有用武力,將其從澎湖驅離!』。原本顏思齊,向就主張,以武力驅離佔據澎湖的荷蘭人。話既講到了這要動武的頭上,顏思齊,索性又對李旦,提說『李頭領。思齊認為。既要動武驅離澎湖的荷蘭人。那咱們也就無需再遵照協議,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索性,咱們就把來到台灣的荷蘭人,也一倂驅離。以免讓這些荷蘭人在台灣開港,留下後患。不知李頭領...』。顏思齊話未講完,李旦早搶過話頭去,瞪大了眼睛,忙說『不成,不成!』。

畢竟李旦打的算盤,原本就是想在月泉港開設商號,好跟來到台灣的荷蘭人,進行生意買賣。甚至李旦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協議,是八成的貨物,皆需由其李旦商號,供應給荷蘭東印度公司。因此倘若顏思齊,將來到台灣的荷蘭人驅離,那李旦打的如意算盤,豈不全要破局。無怪李旦,一時警醒,忙不逸乎的,直又說『驅離在台灣的荷蘭人,那可不成。這是我跟荷蘭東印度公司協議好的。要他們從澎湖撤軍到台灣。如果把他們從台灣驅離,這豈不是要讓我失信於荷蘭東印度公司。嗯~如果失去了信用,將來要怎麼再跟荷蘭人做生意啊。這可不成!!』。續又聽李旦,語氣殷殷切切,進一步的說『思齊啊。你要用武力驅離澎湖的那個~~叫雷爾生的。這點我也是讚成的。但只要逼迫他們撤軍來台灣即可,也無需將他們趕盡殺絕。畢竟咱們還是要跟荷蘭人做生意的。而且我跟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協議,也對他們講得很清楚。即是他們來到台灣開港後,八成的貨物皆需由我李旦商號供應。這可是一大筆的生意啊。每年少說也能進帳幾百萬兩白銀。所以咱們可不能自己搞砸了這生意。嗯~~我這樣說,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就這樣吧。思齊啊。這兩日,你就先笨港召集船隊,整軍備戰。隔個兩日,我到南方的安平港,去會見那個荷蘭東印度公司,派來的馬蒂宋克。看看他對澎湖撤軍之事,怎麼說。嗯~要是那個馬蒂宋克,也拿不出個好辦法。那咱們就立刻動武,把大軍開到澎湖去,逼迫雷爾生從撤軍...』面對李旦的命令,顏思齊不敢違抗,只是拱手應允後,默默垂立。倒是一旁的鄭一官,聽說要對荷蘭人動武,一時興奮的,幾要雀躍起來。趁著李旦在場,鄭一官,忙毛遂自薦說『阿爸。大哥。假如要對荷蘭人動武,那就讓一官領兵去吧。不是一官自誇。這幾年來,在海上與荷蘭人的艦隊對陣,一官都還沒敗過吶。而且一官,對荷蘭人的海戰戰術,可謂瞭若指掌。阿爸,大哥。若是你們讓一官,領兵前去澎湖。到時,不管那雷爾生有多強硬,一官絕對有本事,把他的荷蘭艦隊,打得滿地找牙,跪地求饒。懇請阿爸,還有大哥,允許一官,領兵去澎湖,追勦雷爾生...』。

一場大戰,終是仍無法避免。經得李旦,數月奔波海上,周旋四方。到頭來,大明國與荷蘭東印度公司,鷸蚌相爭。除了讓坐收漁利的李旦,裝得口袋滿滿外。其餘,似乎什麼也沒多大改變。野蠻的人類世界,為了奪取利益,或許戰爭終也是無法避免。誰知道,精於算盤的李旦,看似在鷸蚌相爭中,坐收了漁利。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畢竟為了奪取利益,這慣於同類相殘的人,可是會一個比一個,下手更狠。最後鹿死誰手,可還不知道?....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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