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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回 二八兄弟敗謀日本逃離平戶 叱吒黑水溝李旦返鄉祭祖(2)
2014/09/20 20:06:50瀏覽598|回應0|推薦33


三、1624~李旦返福建泉州祭祖
西元1624年秋,明朝天啟四年,福建省泉州府,同安縣李家村。闊別家鄉七十年後,大海商李旦終於如願,返回了泉州同安的李家村祭祖。「隴西堂」的李氏宗親堂號,就鐫刻在村中李家祠堂門上,一塊陳年老舊被煙薰黃的木匾上。秋陽下的北風蕭瑟,住了近百戶人家的李家村,原本只不過就是個窮鄉僻壤間,百姓務農為生,人口不多的靠海小村莊。因村中的百姓多姓李,所以被稱之為李家村。原本李家村,據說是唐朝年間,因避安史之亂,所以從河洛中原,遷居到福建閩南定居。此後,李家族人便在泉州府同安縣這靠海的小村莊,務農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唐朝至今,村中的李姓族人,子孫亦繁衍了千餘口人。但因村中之人多為李姓族人,除了逢年過節,廟會拜拜外;平常時亦少有他姓之人,會來到村中。然而這日,原本純樸平靜的李家村,卻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好似皇帝出巡,帶著千軍萬馬,湧入這窮鄉僻壤的小村落般。

『李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李旦~~我回來了。我終於回來認祖歸宗。我終於回來祭拜你們了。嗚嗚嗚~~』手持三柱清香,站在李家祠堂外,年過七旬的李旦,一句話未講完;但見其一張頗為威嚴的老臉,早已是老淚縱橫,言語哽咽難已繼續。朗朗秋陽下,但見身材高大,腰圓背厚的李旦,頭戴一頂平定四方帽。陣陣秋風吹拂,李旦一身絲綢大掛隨風翩飛,映著秋陽閃耀著絲綢的光澤;煞更顯其富貴,不同於常人。光看這祭祖的場面,自然也知道李旦不同於常人。雖說村中的李家祠堂,不過就是一間比土地公廟,略大一點的李家公廟。甚至狹小的祠堂內,恐怕還擠不進兩個人。但祠堂外,秋收後的田地裡,卻是一望無際的擺了上百桌的供品。整頭的牛,整頭的羊,整頭的豬,宰殺後,就擺在供桌上當犧牲。雞鴨魚肉,鮮花疏果,山珍海味的菜餚,更是把上百桌的供桌,擺得滿滿。原本,百戶人家的李家村,男女老幼加總起來,也不過千人。但這日在李家祠堂外,前來祭祖的親戚故舊,卻是黑壓壓的一片的人頭鑽動,擠滿了秋收後的田地,少說也有上萬人。

話說這李旦,隻身飄泊海外近七十年;幾其一生,可謂都是舉目無親。「少小離家老大回」誰料得到,當李旦臨老,返鄉祭祖,卻竟有這成千上萬的親戚故舊;湧入李家村來,與其一起祭祖。原來,這李家祠堂前,人山人海的人群,也並非全是李家村的李姓族人。而是因為,李旦返鄉祭祖前,早已放出風聲。說是─「海外大善人兼大富商,李旦將返鄉祭祖。凡是前來參加祭祖之人,不論男女老幼,不論姓氏,人人皆能得一兩白銀,一斗米。且李家村,將擺千桌流水席,讓凡來參與祭祖與觀禮之人,人人皆能酒足飯飽...」。正因這凡來李家村,參與大善人李旦祭祖之人,皆能有吃又有拿的風聲。所以別說是李家村的百姓,就連臨近李家村的好幾個村莊,亦皆是人人扶老攜幼,前來參與李旦的祭祖。甚至是距李家村,幾十里路,得走上好幾日的村莊,都有不少人;專程前來李家村,參與李旦的祭祖大禮。

『欸~這老頭是誰啊?就是返鄉祭個祖,擺這麼大的陣仗。光這幾百桌的供品牲禮。喔我看連皇帝去祭天壇,未必有這樣的熱鬧哩!!』『是啊。聽說他是從海外回來的。而且聽說他在海外是個大商人啊。家裡堆的金山銀山,比皇帝還多吶。所以聽說今日,只要是來李家村參加祭祖的人,不論大人小孩,人人都能分一斗米一兩銀哩。難怪人山人海,這麼多人來啊!』....。成千上萬的圍觀百姓,見得李旦祭祖的大場面,無不竊竊私語。而李家祠堂外的祭祖大禮,大概也真只有皇帝老子,率領群臣,去祭天壇,才有這麼大的陣仗。就見祠堂前,也不止是平凡百姓來湊熱鬧而已,還有數十名身穿水師軍服的官兵,整齊的站成兩排,或執壺,或捧斗;煞更顯得祭禮的莊嚴隆重。且見李旦,上過香後,一個水師官兵,立時上前,接過李旦手中的香;並將其拿進祠堂,插到香爐之中。另一個官兵,則手捧著一卷像是聖旨的絹布卷軸,立時趨前,呈上給李旦。而這水師官兵,一進一退之間,則全由站在李旦身邊,一個體態臃腫的就像頭肥豬之人,調度與指揮。

原來此時,站在李旦身邊,這體態肥碩臃腫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福建水師軍的廈門把總─許心素。年過六旬的許心素,原本就是李旦結義的三兄弟中,排行第三的三弟。雖為結義兄弟,但事實上,李旦與許心素,卻從未謀面。因為李旦與許心素的結拜,是透過二弟歐陽華宇,從中撮合而成。而其主要的目地,更非出於友誼;而是著眼於許心素,是廈門中左所的把總。因這「把總」雖只是個八九品的芝麻小官,統領也不過就是一二千水師官兵。然而廈門中左所軍營,卻是戍守在月泉港外,更掌管著月泉港出入船隻的查驗。簡言之,李旦是個大海商,對大明國的絲綢、瓷器、藥材及各種貨物,有著龐大的需求。然而李旦,卻又是倭寇王王直的義子,背負著通番奸民的大奸大惡之名,並無法返回大明國。所以李旦,為了取得大量貨物,自然希望在大明國有個接頭之人。當然,這個接頭之人,最好是個可以給李旦行各種方便之人。而這廈門把總許心素,掌管著月泉港出入船隻的查驗,自是再適合不過之人。因而在歐陽華宇的撮合下,李旦便與歐陽華宇及許心素,互結拜為兄弟。至於許心素,自從與李旦結義以後,更可謂大發利市。畢竟肥水不落外人田,既然是結義大哥李旦,需要大量的貨物。於是許心素,雖身為廈門把總的軍職,不適合自己開設商號,明目張膽的經商。但其兄弟姊妹,叔伯阿姨,姑姑嬸婆,乃至親朋好友,卻開設了不下上百家的大小商號。總之,自從有了李旦這個結義大哥,許心素的九族親友,無不"一人得道雞犬昇天",個個發了大財。至於許心素自己,光是從這一船一船的貨物抽頭,幾十年來,更累積了不下數百萬兩的家產。

正因廈門把總這個職位,可是個肥缺。所以許心素,使盡辦法,大把大把的賄賂塞錢給長官,就是不想昇遷。因而許心素,當了一輩子的兵,雖已到了六十幾歲,直比總兵俞咨皋還要年老;可他卻還是在廈門中左所,當這個把總的芝麻小官。也是因許心素,舉族親友,可說都是因李旦而富貴。所以得知義兄李旦,要返回大明國祭祖。而許心素,又焉能不趁這個機會,在這從未謀面的義兄面前,盡心盡力一翻。就說,李旦自幼年,便因閩南遭逢澇旱,百姓難以為生。所以其父母,才帶著李旦離鄉背景去謀生。不幸李旦的父母,又在外地驟然早逝,獨留下李旦。之後,李旦因緣際會又被五峰船主王直收養,並帶往海外,自此再未回大明國。因此李旦,對於自己出生的故鄉,根本沒什麼印象。甚至可說,李旦連自己的出生的故里在那裡?或是如何回到自己的故鄉,也毫無所知。不過做為一個河洛人,卻一生飄泊海外,未能返鄉尋根;乃至祭拜父母,祭拜祖先。這對李旦而言,更仍是人生的一大憾事。幸喜,到了垂暮之年,李旦才終於逮到了這個機會,藉著介入斡旋荷蘭人從澎湖撤軍;讓他得到了官府默許,可以返回大明國祭拜祖先。而當李旦,將自己即將返鄉祭祖之事,寫信告知了許心素;並希望許心素,能為他安排這件事。縱是信中,李旦也向許心素言明,說是─「因自幼離鄉,所以並不知家鄉在何處。只知自己是泉州同安縣人,似乎是生在一個臨海的偏僻村莊!」。

當時,許心素收到李旦欲返鄉祭祖的信後,焉敢怠慢。畢竟身為廈門把總,許心素的麾下,好歹也還統領有一二千個水師官兵。於是許心素,便派了麾下一千多名的水師官兵,到同安縣的沿海,四處去打探;盼能為李旦,找到其出生的故里。然而李旦都已離鄉背景七十年,就算故鄉曾經有認識他的人,大概也都已不在世上。因此縱是許心素派出千多官兵,四處去打探李旦的家鄉;卻也如大海撈針,那還真能找到李旦的故鄉。唯在同安縣,確實有個臨近海濱的小村莊,因村內人多姓李;所以又被稱之為「李家村」。既是無法確切的找到李旦的老家,於是許心素便斷定─認為這「李家村」,當就是李旦出生的故里。況且在這李家村中,打探的官兵,據說還找到一個九十幾歲的耆老。據這耆老說,他確實有個堂弟,叫李輝。而這李輝,年輕時就帶著妻兒,到外地謀生。但後來,卻聽說李輝跟他的妻子,遇到盜賊被殺,驟死於外地。而李輝那年幼的兒子,從此就下落不明。由此許心素更斷定,李輝那下落不明的兒子,當就是李旦。

再說,這「李家村」就算並非真是李旦的故鄉。但同樣姓李,又居於泉州同安縣,其李氏宗祠,所拜的祖先,八百年前,必定也是與李旦同宗同源。所以李旦欲返鄉祭祖,就安排他前來李家村,祭拜其李姓祠堂;當也不算冤枉。況且許心素亦心知肚明,深知李旦欲返回大明國祭祖,其主要的目地,無非是想藉此昭告世人。讓世人皆知─他李旦已衣錦還鄉,並且光宗耀祖,再不是飄泊海外的「通番奸民」。

許心素,當了一輩子的官,官場裡打滾,又怎會不知道,如何叫做「光宗耀祖」。自古以來,舉凡光宗耀祖之事,或狀元及第,或出將入相。總之布衣成了宰相,衣錦還鄉之日,無非就是擺大場面,前呼後擁冠蓋雲集;與極盡奢華鋪張之能。正是,自從與李旦結義為兄弟後,這幾十年來,許心素少說也從李旦的身上,得了數百萬兩的家產。因此難得李旦返鄉祭祖,就算許心素掏出個幾萬兩;為李旦做做光宗耀祖的場面,這也是應該。於是就在許心素,灑大錢的安排之下,便成這日,李家村來了成千上萬的百姓。且見這成千上萬的百姓,滿坑滿谷的站在李家祠堂外,就看李旦一個人表演。

朗朗秋陽下的李家祠堂外,身穿水師軍服的官兵,在許心素的示意下,恭敬的呈上給李旦一卷,看似聖旨般的卷軸。原來那卷軸,是一李旦事先早準備好的祭文。但見李旦接過卷軸後,雙膝跪地,攤開卷軸,便以滿帶感情的,半帶哽咽的語調,朗聲而唸:『李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李旦,居於海外七十載,去國懷鄉,無日不思念故鄉親戚故舊,思念故鄉的土壤水源。無奈李旦命運多桀,自幼離家,不幸又逢父母雙亡。幼年失慈失怙,無依無靠,幸得海外善人,收李旦為義子。使得李旦得以在海外茍存。而今李旦,在海外拼博七十年,終於衣錦還鄉,前來祭拜祖先....』。

祭文之為文,既是要光宗耀祖,最要緊就是文章要隱惡揚善,進而歌頌豐功偉業;以及昭告世人,當事人一生如何經歷波折苦難,終得光耀門楣。而年逾七旬,終得返鄉祭祖的李旦,自在這昭告世人的祭文中,更是做足了功夫。譬若祭文中,李旦朗朗唸說,自己幼年失去父母,是被海外善心人士收養。但其實收養李旦的,不是別人,正是五峰船主王直。而王直,即是大明海疆百姓,人人聞之色變的倭寇王。因嘉靖年間,王直在日本國,招募了四萬倭國大軍,建造了上可馳馬的巨艦,前來侵犯大明國海疆。成千上萬的倭寇與大明官兵,殺得昏天地暗,血流成海;更使得把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因此大明海疆百姓,但聽得王直之名,無不人人恨得咬牙切齒。所以李旦在祭文中,自然不敢提到義父王直之名,只稱其被善心人士收養。否則,要讓大明百姓,知其為王直的義子,那恐怕非但光宗耀祖不成;搞不好這祭祖大禮,反還要成了讓李旦喪命的喪禮。總之,對這篇昭告世人的祭文,李旦可謂字句必較,毫不敢馬虎。

『....萬曆三十二年。海外呂宋國,佔其為殖民地的西班牙紅夷,因恐懼我唐人謀其土地。於是展開了一場對我中華之民的大屠殺。二萬餘我唐山子民,命喪西班牙紅夷的槍砲之下,屍骸成山,血流成河。當時我李旦,正在馬尼拉經商,亦無法悻免於難。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妻兒皆死於紅夷之手。而我李旦更被紅夷所擄,淪為紅夷船上搖櫓的奴工。當時我李旦,年已半百,遭此橫禍,面對此人倫悲劇,直是痛不欲生。更感我中華海外之民,有如無依無靠的棄兒,因得不到祖先的庇蔭;只能寄人籬下任人宰割...』方唸至此,或是回想起悲傷往事,只見李旦老淚縱橫,幾是泣不成聲。圍觀的百姓,原本只以為李旦,是個海外富商,所以返鄉祭祖大擺場面。怎料,乍知李旦在海外,原來也曾遭遇紅夷迫害,致其家破人亡。又說海外的中華之民,有如無依無靠的棄兒,任人宰割;頓時,圍觀的百姓聞之,無不動容。就算是原本只是想來湊熱鬧,與吃喝有吃有拿的百姓,此時除了對李旦欽羨外;頓亦似對李旦,有了同情與憐憫。但於祭文中,有些事確也不好提起。譬若,李旦淪為西班牙船上的搖櫓奴工後。後來趁著西班牙人的船到日本,而李旦便也在歐陽華宇的協助下,趁機脫逃;自此便居於日本平戶島。

日本國,因倭寇侵擾大明國沿海數百年,使得大明海疆百姓,無不對日本國恨之入骨。大明朝廷更明令,嚴禁百姓與倭國,老死不相來;若有與倭國往來者,則被視為通番奸民,罪當論斬。因此李旦,對於自己居於倭國,且後來在倭國東山再起之事,便在祭文中以兩句話,簡單略過。但見跪於李姓祠堂前的李旦,手捧祭文,朗朗唸說:『....九死一生,逃離西班牙人的奴役後。因念及海外千千萬萬河洛子民的生計,皆仰仗李旦的海外生意。所以李旦,萬不能就此倒下。雖已上了年紀,但李旦秉持河洛人,打拼的精神,胼手胝足,流血流汗;打拼了十年,終得在海外又東山再起。承蒙海外萬千河洛子民,與中華海商的信任。北起日本國,南及爪哇國,從大明國海,及至南海。其間包括黑水溝海域西邊的呂宋國,婆羅國,坤甸國,馬辰國,萬丹國,馬塔蘭國,泗水國等等。以及黑水溝東邊的,安南國,暹邏國,大泥國,滿喇加國,蘇門打喇國等等。共三十六貨寨的中華海商,並推舉李旦為中國海商聯盟的總盟主....』。

「中國海商三十六寨總盟主!」且不說這個頭銜,聽起來有多了不得。光是祭文中,李旦一口氣唸了十來個國家,又說從日本國到爪哇國的中國海商,皆奉其李旦為盟主。光聽及此,已是讓圍觀的百姓,頓無不對李旦,肅然起敬。畢竟這爪哇國,婆羅國...什麼什麼國的,對這些未曾出過海的百姓而言,隱約就只知道─這些國家,似乎都遠在海外的天邊。而這李旦的勢力,居然能從日本國,直達到遠在天邊的國家;如此怎能不讓圍觀的百姓,感到吃驚。但讓圍觀百姓,要更感吃驚的是,李旦接下來在祭文中,要講的話。唸及自己是中國海商總盟主後,李旦收起了原本略帶傷感的哭腔,語調忽轉慷慨激昂。且猶似怕人聽不見似的,李旦更大了聲音,朗聲唸說:

『...天啟二年。荷蘭紅夷佔據澎湖築城,並仗其堅船利砲,劫掠侵擾大明國海疆,禍害我海疆百姓。時至今日,已逾二年。由於紅夷強悍,武力強大。我大明官府,歷兩任巡撫,或以和議勸說,或派水師大軍追勦,皆無法將其驅離。承蒙月泉港的河洛海商頭人,看得起我李旦;更深知我李旦,乃是海外中華海商聯盟的總盟主。因此不棄予之不才,向官府舉薦,求助於我李旦。並希望我李旦出面斡旋,勸退佔據澎湖的荷蘭紅夷。倉溟汪洋,渺渺茫茫,我李旦終於回到了故鄉。身為河洛人,我李旦雖身在海外,卻無日不思祖國,盼為國家盡心,盼為百姓盡力。今日,既受我大明官府所託,我李旦,自當戮力以赴,勸退佔據澎湖的荷蘭紅夷;以解海疆百姓,倒懸之苦。今日,李旦,斗膽在祖先面前,立下誓言:一個月內,我必當讓荷蘭紅夷,撤離澎湖。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僅以此祭文,昭告天地,昭告祖先,昭告世人....』。


「一個月內,必讓紅夷撤離澎湖!!」乍聽李旦唸至此,圍觀的百姓,頓時無不嘩然。但見成千上萬的百姓,彼此交頭接耳傳述,個個臉上無不吃驚,滿帶難以置信的神色。畢竟這荷蘭紅夷,佔據澎湖,劫掠福建海疆,讓海疆百姓苦不堪言之事,都歷時都已兩年。而且歷任兩任巡撫,無論以和議,或亦派兵追勦,也無法將其驅離。然而這紅夷為禍海疆,就連大明國的皇帝,都無法解救海疆百姓,日日生活於恐懼。此時卻聽得李旦,居然聲稱「一個月內,必讓紅夷撤離澎湖」。圍觀百姓,乍聽及此,怎能不議論紛紛。就見得幾萬的圍觀百姓,彼此傳述,竊竊私語聲不斷:

『哇~這個李旦,比皇帝還有本事啊。一個月內,要讓那些紅夷從澎撤離,這可能嗎?年初的時候,南居益大人派了俞總兵,帶了幾萬水師大軍,到澎湖去追勦。到現在都過半年啦。但那些紅夷還是佔據澎湖。咱幾萬水師大軍,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啊。哇~~這個李旦,看起來都七十好幾的人了。難道光是他一個人,卻就比咱幾萬福建水師大軍還要厲害。這可能嗎?~~不太可能吧!!』『嗯~別說不可能啊。剛你沒聽到嗎?~海外好幾十個國家,都奉這李旦是什麼總盟主的。還說什麼~~從日本國到爪哇國,都是他的勢力。假如真是這樣,那這個李旦,還真的是在黑水溝,喊水會結凍啊。搞不好佔據澎湖的那些紅夷,還真得向他低頭哩...』。『真的嗎?這個李旦,真有這樣的本事嗎?~假如這李旦,真能那些紅夷從澎湖驅離,不要再來劫掠海疆。那咱們百姓,可得為他立個長生牌位,好好的感謝他,供奉他呀....』。...

四、叱吒黑水溝~李旦左右逢源
「一個月內,必讓紅夷撤離澎湖!!」當然,李旦絕非是誇口。否則,福建巡撫南居益,向對紅夷與通番奸民,視如寇仇。要不是李旦,真的拿出了點本事來。而南居益,卻又怎可能默許李旦這個通番奸民,登岸福建,返鄉祭祖。事實上,福建巡撫南居益,對於驅離荷蘭紅夷一事,還真是走到了束手無策,一籌莫展的地步。甚至說是有如走到了懸崖邊,進退維谷,亦不為過。起因於年初,一向強硬主戰的南居益,斬了幾十個紅夷俘虜祭旗;並命總兵俞咨皋率二萬水師大軍,前往澎湖追勦荷蘭紅夷。當時的南居益,可說豪氣干雲,更認為仗著自己十倍於荷蘭紅夷的兵力;當可輕易,一舉將佔據澎湖的荷蘭紅夷給勦滅。然而事與願違,但也是南居益,縱是一省之巡撫,卻對海外之事,一無所知。所以高估了大明水師軍的戰力,卻低估了荷蘭紅夷,堅船利砲的強大武力。總之,福建總兵俞咨皋,率二萬水師大軍,二百戰船,浩浩蕩蕩的出海,到了澎湖以後;卻是一勝難求。更正確的說,是連戰都無法戰。

正是戰爭的形態早已改變,使得士兵的多寡,也早遠不如槍械火砲的威力,更能決定戰局。因此,雖說大明水師軍,有十倍於荷蘭紅夷的兵力;可武器槍械,船隻火砲的威力,卻都遠不如荷蘭紅夷。光是荷蘭紅夷,以七艘戰艦守在港口,配合岸上紅木埕要塞,架設的幾十門火砲。這約兩百門上下,威力強大的荷蘭火砲,便足以讓大明水師軍,連一個兵想登岸都無法登岸;更惶論要如何將荷蘭紅夷,從澎湖驅離。更糟糕的是,無論俞咨皋如何使計,想引誘荷蘭戰艦出海。但荷蘭紅夷的戰艦,硬就是只守在港口,也不願出海作戰。使得俞咨皋的二萬大軍,日復一日,亦只能盤桓海上,進退不得。偏偏這二萬大軍,每日盤桓海上,光是補給,就得燒掉幾萬兩的白銀。於是光這二萬大軍,盤桓澎湖海上,不到一個月。當時,身在福建省城的南居益,光為籌措軍費軍餉與糧草,早已是叫苦連天。

省城府庫的官銀,為了支應二萬大軍的軍費,不到一個月,便已用盡。大軍在海外作戰,戰事正吃緊,要沒了糧草與軍火補給,如何得了。迫於無奈,南居益只好厚著臉皮,再向紫禁城的朝廷,伸手要錢。但此時的大明國,早已是焦頭爛額,與北方女真族的戰事更是吃緊。關外城池一個一個的陷落,眼見女真鐵騎就要兵臨城下,國庫為了支應軍費,早已空虛見底;又如何能再騰挪出丁點銀錢,來給南居益。況且南居益,因在朝中強硬主戰,痛批主和派的商周祚,這才得以獲派任福建巡撫。因而南居益,初任福建巡撫之時,亦早已從拿朝廷拿了一大筆的軍費;並大言喇喇聲言,必能迅速將紅夷驅離。怎料,出師不利,大軍盤桓海上,日復一日的燒錢,卻始終無法驅離紅夷。引得朝中大臣,對南居益的需索軍費,競相指責,稱其辦事不力。甚至年前,被身為御使大夫的南居益,彈劾的主和派;更是藉此機會,對南居益大力反撲。或有稱說,朝廷的大筆軍費,恐是落入南居益的口袋,才使得大軍欠缺糧餉。總之南居益,想向朝廷索求軍費,非但沒要到半毛錢;反是成了被朝中大臣,罵得狗血淋頭的眾矢之的。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之下,南居益可真是有如走到了懸崖邊,苦不堪言。既無軍費可支應糧草補給,那也就只能撤軍;然而若是草率撤軍,豈不坐實敗戰。既燒了幾十萬兩軍費,非但沒將佔據澎湖的荷蘭紅夷驅離,反是敗戰收場。倘真敗戰收場,這對南居益而言,怕不止是烏紗帽不保而已;甚且,恐怕連得烏紗帽的頭顱,也要一併被摘掉。因此南居益,也不敢撤軍。只是為了縮減軍費開支,便將海上的兩萬大軍,暗中撤回了一萬多。僅留數千兵力在澎湖,繼續與紅夷對峙。但任誰都知道,兩萬水師大軍,都無法將荷蘭紅夷自澎湖驅離;而今僅留數千兵力,除了不肯承認敗戰之外,又能有何做為。總之走到了這個地步,就有如病入膏肓之人,但為了保住一命。無論是什麼騙子或江湖術士上門,只要其聲言有救命了靈丹妙藥,或是祖傳秘方。而一向強硬的南居益,為了保住頭上的烏紗帽與腦袋,自也是病急亂投醫,來者不拒。於是,曾擔任前任巡撫商周祚密使,專與荷蘭紅夷交涉和議的合興商號大掌櫃黃明佐,又被南居益找來,且奉為上賓。乃至總兵俞咨皋,進言向東蕃島的海寇求援,聯手對抗紅夷;而南居益亦都默許以對,再不敢堅持什麼「漢賊不兩立」。之所以如此,所以李旦,這個居於倭國的通番奸民,亦得大喇喇登岸福建,返鄉祭祖。且是在李家村大擺場面,做足了光宗耀祖的場面。


「大明國與荷蘭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老實說,這一切,早都在老謀深算的李旦,算計之中。就說年初,俞咨皋率水師大軍到澎湖,與荷蘭人交手後。當時俞咨皋心下便清楚的很,知大明水師軍,並無法對付荷蘭紅夷的堅船利砲。因而俞咨皋,當下便遣了王守備,直接乘水師戰船,前往台灣笨港,向海寇顏思齊求援。海寇首領顏思齊,早因海上劫船之事,與紅夷互訌。荷蘭紅夷佔據澎湖,阻斷月泉港與台灣笨港的航路,更讓顏思齊感到不滿;有如茫刺在背。因此大明水師軍,前來求援,而顏思齊,亦本有意與水師軍,聯手共抗紅夷。不過當時,受黃明佐之邀的李旦,亦已從日本平戶,乘北風,來到台灣笨港。商人,原本利以為上,凡事皆以己身利益為考量。而站在李旦的立場,倘是顏思齊答應出兵援助大明水師,一舉勦滅荷蘭紅夷。如此一來,李旦又那還有本錢,來與大明官府談條件。因此當下,李旦自是立刻阻止了顏思齊 ,出兵援助大明水師軍。甚且顏思齊,向是不願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而李旦,為免顏思齊留在台灣,阻礙了其周旋於大明國與荷蘭人之間,漁翁得利的大計。索性便將顏思齊,遣回日本平戶。

「臨老才要鴻圖大展」這話,用到李旦的身上,再適切不過。年初,自日本來到台灣笨港後,李旦即開始布局,準備大展他長袖善舞,善於周旋於四方的長才。阻止了顏思齊派兵前往澎湖,援助大明水師軍後。繼之,李旦便分別寫了兩封信,一封送去澎湖,給荷蘭艦隊司令雷爾生。另一封信,則送到浯嶼島,給合興商號的大掌櫃黃明佐。

給雷爾生的信中,李旦直接向其表明,說是願意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並希望雷爾生,能儘快派人來到台灣,與其搓商讓出港口之事。由於去年,福建水師軍亦曾領荷蘭人,前來台灣尋找適合的港口,卻被海盜砲擊驅離。因此為展現誠意,李旦還派了楊六楊七兄弟,親到澎湖去帶領荷蘭人,前往笨港南方的安平港。而李旦自己,則亦從笨港搭船前往安平港,前去迎接荷蘭人登岸。當然,精於算盤的李旦,是不可能無條件,就讓出台灣的港口給荷蘭人。當被雷爾生遣來台灣的荷蘭人,登岸安平港後,李旦即開始與其談件。而李旦開出的條件,無非就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台灣開港後;其與中國通商,八成的貨物,皆需由他的「李旦商號」供應。

至於寫給合興商號黃明佐的信。信中,李旦則向黃明佐表明,希望黃明佐能代他轉達給巡撫大人。說是─倘若他李旦,能夠勸荷蘭人撤離澎湖,則他希望巡撫大人,能答應他兩個條件。其一、希望巡撫大人還他李旦良民身份,並允許他李旦返鄉祭祖。其二、希望巡撫大人,能允許他李旦在月泉港,開設商號;直接做海外的生意買賣。當然,無論是與荷蘭人交涉,或是透過黃明佐,與大明國的官府交涉;事情的進行,不會那麼順利。

譬若荷蘭艦隊司令雷爾生,因其首席副將高文律,先前曾率艦隊,前往廈門鼓浪嶼。當時,原本中國官方,說是邀荷蘭人登岸,要與荷蘭人談判和議。結果,卻是南居益設下了鴻門宴,下藥迷昏了高文律等荷蘭官員;甚且還以戰船偽裝成漁船,偷襲荷蘭船艦。導至一艘荷蘭戰艦被擊毀。而高文律等荷蘭官員及士兵,更盡被中國官兵所逮捕。隨後南居益,亦不等待雙方談判,便斬了高文律等數十名的荷蘭人祭旗;並派大軍,出征澎湖。是可忍,熟不可忍。憑白損失一艘戰艦,又數十荷蘭人,連得副將高文律,都被斬首。這讓雷爾生對中國官方的詐騙,可說懷恨在心;視為平生奇恥大辱。因此縱是李旦,說願意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但雷爾生,卻也不甘就此撤離澎湖。硬就是要在澎湖,跟中國的海軍周旋到底。


雷爾生態度強硬,不肯自澎湖撤軍。但李旦早是有備而來,自也辦法對付。趁著年初,海上季風,尚吹北風。於是李旦便在台灣,又寫了兩封信,讓南航的貨船,帶往爪哇巴達維雅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這二封信,一封信,是給荷蘭東印度公司,巴達維雅的總督。另一封信,則是給巴達維雅的中國海商頭人,即當地的僑領─蘇鳴崗。

寫給巴達維雅總督的信,李旦的目地,無非就是想把雷爾生,這個不肯配合演出的燙手山竽給弄走。因此信中,李旦以中國海商頭人的身份,無不對巴達維雅總督,大力陳詞,說是─中國官府,之所以不願對荷蘭東印度公司開放口岸通商;主要就是卡在雷爾生的身上。因為雷爾生,不但佔據中國海疆的澎湖群島,還率艦隊劫掠中國沿海;使得中國官府與百姓,無不對荷蘭人恨之入骨。所以中國官方,當然不肯讓荷蘭人進港通商。而與澎湖,僅一水之隔,半日航程的福爾摩莎島,有很好的港口。且他李旦,看在與荷蘭東印度公多年的情誼上,也願意在福爾摩莎島讓出港口給荷蘭人。所以只要荷蘭人,願意從澎湖撤軍到福爾摩莎島,那他李旦以信用擔保─荷蘭人與中國通商,立時便可水到渠成。

好歹,李旦與荷蘭東印度公司,有多年的生意往來。而其李旦商號,既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取得中國貨物的最大供應商之一,亦是向荷蘭人購買軍火的最大顧客之一。再別說,日本的荷蘭商館與港口,都還是向李旦所承租。因此李旦講的話,自對巴達維雅總督,有一定的影響力。而且李旦的這封信,也寫得正是時候。因為,原本在背後大力支持雷爾生,率艦隊出征中國的前任巴達維雅總都,四騎士之首的顧恩,早已於去年底,被荷蘭東印度公司解職。而顧恩被解職的主要原因,正是在其總督任內的四五年其間,可謂到處發動戰爭,日日烽火不斷,導至公司的龐大損失。

前任巴達維雅總都顧恩,其任內,不但在爪哇島,大舉發動對馬塔蘭國及萬丹國的戰爭。繼之又與英國東印度公司聯手,組成了所謂的「荷英反西同盟」,全面與西班牙人在海上衝突。之後又派了雷爾生率艦隊,遠征葡萄牙人的澳門,欲在中國沿海取得殖民地,藉以與中國商。但顧恩也真是殺紅了眼。雷爾生的艦隊,尚在中國沿海與中國起衝突。然而顧恩,為了奪取摩鹿加群島的香料利益,居然連盟國也不放過,亦對英國東印度公司發動戰爭;並奪取了英國殖民地,盛產香料的班達島。繼之為獨佔摩鹿加群島的香料,顧恩更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將安汶島上英國商館的英國人,全部都給送上絞刑台吊死。正因四騎士之首的傳教士顧恩,為了擴張利益,幾已達喪心病狂的地步。最後,非但沒有為荷蘭東印度公司,謀取到更大的利益,反是到處樹敵,讓公司蒙受慘重損失。就說雷爾生所率的艦隊,在澳門已被葡萄牙人擊沉一艘,上百荷蘭士兵死傷與被俘。於鼓浪嶼,又被中國海軍擊毀一艘,連得副將高文律及幾十荷蘭官兵,最後更盡被中國官方逮捕斬首。但經過兩年,雷爾生卻還遲遲,無法取得與中國的通商口岸。因此巴達維雅的新任總督,對雷爾生的辦事不力,亦早已感到不滿與憤怒。正是李旦的信,恍若又火上加油般,讓雷爾生在巴達維雅的公司總部,幾乎可說完全失去支持。

至於寫給巴達維雅中國海商頭人兼僑領蘇鳴崗的信。李旦不外乎,就是希望蘇鳴崗,能善用其對巴達維雅總都的影響力,力勸荷蘭人從澎湖撤軍到福爾摩莎島。當然,李旦在商言商。為了讓蘇鳴崗能為他盡心力,李旦自也承諾,將會給蘇鳴崗應得的好處。即若是事成,荷蘭人若是從澎湖撤軍來台灣,那他李旦將邀蘇鳴崗,一起來開發台灣,好讓利益均霑。總之,善於周旋四方的李旦,自從日本來到台灣笨港後,可真是拉左打右,拉右打左;一手掌控大局,叱吒黑水溝,左右逢源。坦白說,當此險峻局勢,無論荷蘭人,還是中國官員,總之在這北起日本國,南至爪哇島巴達維雅的黑水溝;還真沒一個人,配得上當李旦的對手。因為就算雷爾生,硬不肯從澎湖撤軍,荷蘭東印度公司亦不將雷爾生解職。那他李旦,雖已是個七十幾歲的老頭,卻也並非只剩一張嘴。倘雷爾生真不肯撤軍,那他李旦也還有最後一步棋,即是下重手;命笨港的四大武裝船隊,聯手大明水師軍,以強硬的武力,逼迫荷蘭人自澎湖撤軍。....


泉州同安縣,李家村的李家祠堂外。時序已入秋。「一個月內,必讓紅夷撤離澎湖!!」祭祖的祭文中,李旦敢開口,講這樣的話,自是成竹在胸。畢竟李旦,之所以能成為縱橫海上的大商人,亦全憑「信用」二字。中國官府,既已默許李旦,返鄉祭祖;而他李旦,自也不會自砸招牌。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正當李旦,一手勒著荷蘭人的脖子,一手掐著大明官府的卵葩,周旋四方,叱吒黑水溝兩岸;正志得意滿,風光的返鄉祭祖。可任精於算盤的李旦,再會算,恐怕他萬萬算不到的是─就在他李旦,返鄉祭祖之時。而他一手提拔栽培的顏思齊,乃至他的義子鄭一官等一干結拜兄弟。居然就在被李旦,遣回日本平戶,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其結拜的二八兄弟,竟就在平戶島,這個李旦商號的根基地,給李旦桶出了個大簍子。「密謀造反,推翻幕府」之罪,可不比一般。尤其日本國,法令嚴苛。倒不知李旦,拖著七十幾歲的年紀,經得海上大風大浪後,再返回日本國。屆時,還要如何賣老命,去周旋與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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