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上鄉山中尋幽探古墓 西元2014年。黑暗中一縷微光燭照的房間,顏程泉正獨坐在電腦螢幕前,敲打著鍵盤;寫著關於自己年輕時,充滿有如陽光般燦爛歡笑的故事。時間的過往,將原本以為真實的人生,都變成了抓不住的虛幻幻影。歲月有如奔馳在時間鐵軌上的列車,腦海中關於年輕的記憶,恰如車窗外一幕幕掠過的景物,過眼即逝。若不是當初在記事本中,用文字寫下點滴的心情,有如樹根一樣的牢牢抓住土壤。那對而今,已然將入暮年的顏程泉,恐怕亦對自己曾經有過的青春歡笑,都早已有如面對一面刷白的牆般;不復記憶。生命擁有過的一切,是如此容易在奔騰的時間河流中,轉眼杳然無蹤。於是黑暗中,坐在電腦螢幕前,日漸蒼老的顏程泉,恰有如一縷孤魂,因留戀世間與往昔;而拼命的想在油枯燈盡前,用文字把自己生命的故事寫下。「為的是什麼?」顏程泉嘴角蠕動,喃喃自語的說─「因為只有文字寫下的故事,能把時間留住。我想在滔滔的時間河流中,証明我曾經真實的存在。我想用文字留下我曾經走過人間的足跡,拓印下我的靈魂」。....
「1986年高中畢業後的夏天記事:...烏山頭水庫,搭火車到台南後,背著大包小包,又到鄰近的市場買了一堆晚上要烤肉的東西。輾轉才又搭公車,到了位處山林內的水庫風景區。跟女生逛市場買東西,真是很痛苦的事。一到菜市場,連高中女生,頓時也變成婆婆媽媽一樣,什麼東西都東挑西檢,討價還價。而且買完一堆東西後,男生還得當馱獸,肩上背著、手上提著一大堆東西去搭公車。到了露營區,已經是午后。並非假日,整個水庫的風景區,空空蕩蕩的,都沒看到有什麼人,似乎只有我們幾個人來露營而已。露營區前,還有一塊大理石牌匾,上面寫著:"我們是三民主義少年兵,年紀雖小,志氣真。獻此身,獻此心,獻此力,為人群"。似乎一到了露營區,我們也變成了童子軍。當然露營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搭帳蓬。於是我們選擇了一處空曠地點,在一片樹林旁的青翠草地上,眾人七手八腳的,搭起了一頂黃色的八人帳蓬。搭好了帳蓬,時間還早,一行人便到風景區四處逛。四處拍照,玩一些風景區中簡單的遊樂設施。直到了傍晚,才回到帳篷處,升火煮飯。露營真的很有趣,自己在野外像原始人般升火煮飯,總是吃一些要不是燒焦,要不就是半生不熟的飯。不會做菜,就配罐頭吃。大家抱怨歸抱怨,還是吃得津津有味。而夜晚到來後,荒野山林充滿了令人恐懼的氣氛,更是露營最有趣的時候」。
「四個男生,四個女生,我們就拿著手電筒去樹林間夜遊。伸手不見五指的林間小徑,愛裝狹促鬼的楊文興與蔡益昌,就故意放慢腳步,讓四個女生走在前面。忽然一個閃身,四個男生就躲到了樹後面,趴在草地上躲了起來。而楊文興更早就準備好了,他那張專為這次露營買的"恐怖之夜"的錄音帶。正是楊文興早準備好,要在夜遊的時候,用來嚇女生的。"嗚嗚嗚~~啊啊~~鏗鏗鏘鏘。忽忽~哇~"按下隨身聽的播放鍵,透過兩個擴音喇叭,頓是恐怖之夜的鬼哭神號之聲,遍佈漆黑的樹林。一下子是女鬼哭號,一下子驚聲尖叫,一下子驚心動魄的杯盤玻璃摔碎聲,一下子又是讓人毛骨悚然的風吹聲....。夜遊的路上,四個女生當然知道,是男生想捉弄她們。於是在鬼哭神號的淒厲鬼叫聲中,四個女生開始唱起了聖歌。"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別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是忍耐,愛是永不止息"....。四個女生當中,謝麗珍是虔誠的基督教徒,平常總是常跟一個叫顏姊的教會教友在一起;而且嘴邊愛總掛著上帝。宗教原本就是常教導人,要慈愛,為善,犧牲奉獻,不計較自己的利益...。但露營的時候,男生原本就喜歡群魔亂舞,來嚇女生。女生一起唱起了聖歌,男生的群魔亂舞,也就破功了,還真是無趣....」。
「烏山頭水庫,露營的第二天。睡了一夜的帳蓬,起了個大早,還頗新鮮。這日我們走了很遠的路,直翻過一個山頭,到山的另一邊去。山頭的另一邊,蓊鬱的山頭環繞之間,是一潭碧綠的湖。盛夏的豔陽下,青碧的湖水倒映山色,讓人倍覺幽靜。而且群山環繞的湖邊,人跡罕至,頗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悠閒。湖邊還有二艘用原木綁成的木筏,用粗麻繩繫在岸邊。襖熱的夏天,讓人總想玩水,四個男生,便從岸邊跳到木筏上。木筏飄浮在湖面上,一經有人踩上,便開晃動了起來;讓人站在木筏上都覺得腳底發癢。木筏上還放有長的的竹竿,像是用來撐竿,推動木筏的。蔡益昌想試看看湖水有多深,便拿起木筏上的竹竿,伸入湖中。但幾個人高的竹竿都沒頂了,卻還探不到湖底。由此可見,這潭湖是真的很深,要是人掉下去的,恐怕會立時滅頂,找都找不到。白花花的陽光照進了湖水中,木筏下的清澈的湖水中,好像還看見有很大條的魚游過。感覺站在木筏上好像蠻危險的,讓人有點感到恐懼;為免發生意外,我們便趕緊又上了岸。這一天,因為升火煮飯太麻煩了。所以我們幾都沒吃飯,只有燒開水,泡泡麵吃。晚上,我們在樹林中檢了一些柴火,在帳蓬旁升起了一個營火。荒郊野外的黑夜裡,圍著營火。理所當然,男生就要講一些鬼故事,來助興。趁著夜晚的營火,講了幾個鬼故事,群魔才要亂舞;但女生卻又開始唱起聖歌。謝麗珍,還滿嘴不斷的提上帝上帝什麼的。喔~~真的很無趣~~~」。
「露營的第三天。睡了兩晚的帳蓬,真是吃不好,睡不穩。第三天一早醒來,大家已經都變得有點病厭厭,好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原本大家精力旺盛,計劃了好久,興沖沖來露營,說是要露營五天。但到了第三天,精力就已耗盡,原本覺得很有趣味的露營;頓時覺得真的很乏味。喜新厭舊,原本就是人的天性,就像喜歡吃的菜,天天吃也會讓人厭倦。但才第三天而已,當初跟家裡說要出來露營五六天,就這樣打包回家,未免也太漏氣。楊文興直喊著說,他只想安穩的睡在床上,好好的吃頓飯,好好的洗個澡。事實上,大家也有同感。於是謝麗珍就提說,去他水上鄉的外婆家住兩天。水上鄉距離烏山頭水庫不遠,但謝麗珍的外婆,住在山裡面,並無公車可到。在眾人已厭倦露營的慫恿下,於是謝麗珍就打電話給他舅舅,請他開車來接大家,去外婆家。午后時分,謝麗珍的舅舅,果然開車來接大家。不過開的是一輛載貨用的,只有車頭與車後斗的小貨車。眾人便像是要去山裡,採茶上工的工人一樣,都坐上了小貨車的後斗。小貨車一路蜿蜒山路而行,坐在車後斗毫無遮擋,涼風撲面,倒也清爽。約莫顛簸了一個小時的路程,終於到了謝麗珍外婆的家。一條雜草叢生的山間小路盡頭,幾間灰瓦紅磚牆的老舊四合院,就是謝麗珍的外婆家。而且這顯得有點荒僻的山裡面,似乎也沒有別的住家....」。
幾幢紅磚牆灰瓦的平房,座落在山間,老舊的房子好似顏程泉老家的三合院。一行人走進了老舊的房子的院子,立時就好似走進了一個古老的年代。謝麗珍見了外孫來,很是高興,立時出門來歡迎。只見謝麗珍的外婆,滿頭的白髮,滿臉的皺紋,看起來已經很老;但身體尚健朗,手腳都還靈活俐落。而且這好幾幢的老舊房子裡,空空蕩蕩的,似乎只住著謝麗珍的外婆;並未再見有其他人。或許是老年人念舊,總是不想搬離住了一輩子的老房子。就像是顏程泉的阿公也是一樣,總是一個人住在空空蕩蕩的舊家三合院。後來,謝麗珍也說,他的舅舅都已經建了新房子搬到外面去住。但每天都還是會回來看他的外婆。老房子裡倒也還整理的乾淨,知道謝麗珍要帶同學來住。謝麗珍的外婆,就像好客的純樸鄉下人一樣,殷勤的安排了幾個人就暫住在廳堂隔壁,一間房間裡只有一張像大通鋪的床的房間。舊時代的房間似多半都是這樣,就像是顏程泉老家三合院的房間也是這樣;就是房間裡都有一張塞滿整個房間的大床,叫「總鋪」。
時間尚早,既已安排好住處。謝麗珍回到了小時候常來玩的外婆家,為盡地主之誼,自是想帶大家到處去走走逛逛。老實說,謝麗珍外婆家的山間,有點像是楊文興在鰲峰山邊的家一樣;出了門後,往山上走,便是闃無人跡,荒草漫生的山間小路。但楊文興的家,往山下走,則是通往觀音廟的熱鬧小巷。而謝麗珍外婆家,卻是獨處山間,並無通往山下的熱鬧巷子。山間小徑,一路繚繞的蟬聲,一行人在蜿蜒的小路上不時嬉鬧,走走停停;感覺就像是走在鰲峰山的山間一樣。後來眾人,又穿過了一處鐵絲網圍籬,像是進入了軍事管制區。台灣的山上海邊,到處是軍事管制區,鰲峰山也一樣;並不足為奇。但是進入了圍籬的軍事管制區後,蔡益昌還是忍不住好奇,便開玩笑的,問謝麗珍說『ㄟ謝麗珍,你要帶我們去那裡?不會是要把我們當成匪諜,送去給阿兵哥吧!』。謝麗珍,則笑回說『嘻~放心啦,我不會把你們賣掉。我是要帶你們去我小時候,發現的秘密基地!』。「秘密基地!」楊文興蔡益昌顏程泉及蔡進貴,在鰲峰山也有個秘密基地,就是據說可以直通到大甲溪的一條隧道;稱之為「鬼洞」。鰲峰山的「鬼洞」同樣也是在軍事管制區內,所以要前往探險,也總得悄悄潛入軍事管制區。因此聽得謝麗珍說,要帶大家去她的"秘密基地"。一時顏程泉自也立刻想及,或是應就像是鰲峰山的"鬼洞"之類的地道、或廢棄的碉堡。但謝麗珍卻是密而不宣,只是帶著大家,直往越來越荒涼的山路上走。
嘉義水上鄉的山間,路邊會割人的干草,長得比人還高。四男四女,穿行荒煙漫草的山間小路,豔陽下也沒看到什麼地方可以歇涼:直走了約莫半個多鐘頭,這才看到有一片樹蔭及空地。眾人正走得一身汗,想找個地方納涼。眾人走到了幾棵大樹的樹蔭下,楊文興跟蔡益昌邊掀著衣服搧涼,邊直抱怨天氣熱,又滿嘴的問謝麗珍『到底要走去那裡?』。謝麗珍,則笑回說『到了啊。這裡就是我小時候,發現的秘密基地!!』。聽得謝麗珍說這就是她的秘密基地,蔡益昌環顧了四周,但見空地上荒草漫漫外,就只幾棵大樹。一時蔡益昌,不免臉露失望神色,對謝麗珍說『謝麗珍,你說的秘密基地,就是這裡哦?!~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啊。我還以為有像鰲峰山的鬼洞,可以走進去探險咧!!』。楊文興曬得一臉紅,頓亦接口說『對啊,要來這裡?那還不如我帶你們到鰲峰山的鬼洞探險,那還比較刺激。這裡就只幾棵樹而已,有什麼特別的!』。謝麗珍聽得楊文興及蔡益昌的抱怨後,則是語帶反擊,指著楊文興身邊的一堆草叢,笑說『誰說這裡什麼都沒有。這裡有個墳墓啊。你沒看見嗎?』。
「墳墓!」謝麗珍沒說,大家還真的沒發現。直到謝麗珍指著楊文興身邊的草叢,說有個墳墓。大家定神一看,這才發現,在荒煙漫草的草叢間,果見有個看似墳墓的東西。『哇~亡仔埔啦。真的是亡仔埔啦!』乍見埋藏草叢間的墳墓,楊文興一聲驚叫下,頓是嚇得,跳開了幾公尺遠。蔡益昌蔡進貴,及另幾個女生,隨著楊文興的驚叫,頓亦是驚嚇,閃身遠離那堆草叢。驚嚇未定,蔡益昌笑裂著嘴,頓是又質問謝麗珍說『喂~謝麗珍。妳為什麼帶我們亡仔埔。你跟我們有仇嗎?是帶我們來這裡,故意要嚇我們是不是?!』。見眾人嚇得倒退三步。謝麗珍,臉上似笑非笑,只略帶尷尬的回說『ㄟ~我不是要嚇你們啦。因為這墳墓,後來我聽說,它是很久以前的古墓。聽說是顏思齊的墳墓。我們歷史課本上有讀到的啊。就是那個明朝時候的海盜啊。明朝距離現在已經好幾百年了耶。所以我才想帶你們來看看啊!』。
「明朝時候的海盜,顏思齊!」高中的歷史課本中,好像在一篇正文的最後面,顏程泉記得,確實曾看過有一行蠅頭小字的註解。說是─台灣最早的的開拓者,是明朝海盜顏思齊,在台灣建立了十寨。但那只是歷史課本中的一行蠅頭小字的註解,就像只是幾百年前的一個傳說而已。一時顏程泉也料想不到,原來歷史課本中的海盜顏思齊,居然還真有個墳墓;而且就在眼前的荒煙漫草間。傳說居然變成真的,頓時顏程泉頗感訝異,便問謝麗珍說『謝麗珍,那你怎麼知道這是顏思齊的墳墓?還是墓碑上,有寫顏思齊的名字嗎?』。謝麗珍回說『聽說的啊。聽說是顏思齊來這山上打獵,突然就病死了。所以就葬在這裡。不然你不會自己去看看。那個墓碑上面有一個缺口。大家都說,那是後來,鄭成功率兵來台灣的時候,來祭拜顏思齊,用他的配劍在墓碑上砍下做記號的。說是等到反清復明成功後,要把顏思齊的屍骨,遷葬回大陸。還是要把顏思齊的屍骨,從這個荒山野嶺,遷葬到一個比較大的墓。不過後來,鄭成功趕走荷蘭人後。在台灣一年就死了,也沒有反清復明。所以顏思齊的墳墓,幾百年來,就一直在這裡,也沒遷葬啊!』。
楊文興,聽得謝麗珍的話後,一時興起,頓是對顏程泉,開玩笑的說『喂~顏程泉。顏思齊跟你同樣姓顏,該不會是你們的祖先吧。呵呵~看他墳墓上的草那麼長,在這荒山野嶺又沒人祭拜,搞不好變成孤魂野鬼了。啊既然來了,你這個做顏家子孫的,應該去幫他把墳墓上的草,除一除啊。呵呵呵呵~』。惡名昭彰的海盜,死後沒人祭拜,屍骨淪落荒野,變成孤魂野鬼;這也算是惡有惡報,理所應該。況且顏程泉雖然姓顏,但姓顏之人,天下何其多。顏程泉更未必就是顏思齊的子孫,或者祖宗十八代,根本也都扯不上關係。那怕這淪落在荒煙漫草間的墳墓,真就是顏思齊的墳墓;事實上也與顏程泉無關。荒煙漫草間的一個荒塚,任誰想得到當初一個稱霸海上的霸主,埋屍於此。數百年來,成了無人祭拜的孤魂野鬼,亦不禁讓人唏噓。但關於顏思齊這個人,畢竟史料記載有限。甚至亦有人認為,顏思齊只是一個傳說的虛構人物,事實上並不存在。....xxx
二三十年後,黑暗中一縷微光燭照的房間。後來顏程泉為寫「大度山王朝」的故事,遍尋關於顏思齊的史料,希望能知道─關於這個當初稱霸台灣海峽的海盜,到底有多麼惡名昭彰與做惡多端;但所得的史料,卻也僅是零落的文字片段。有如一些中國的民間史料,曾提到─「顏思齊,因不堪惡霸勾結官府欺凌,誤殺惡霸,犯了殺人罪,所以逃往海外日本」「台灣原本稱為東蕃島,海寇顏思齊招倭人居之,始稱台灣」「顏思齊與紅夷互訌」...。另外尚有荷蘭人,於十七世紀留下的史料,亦曾提及─「福爾摩莎島的Pedro China,就是那個與東印度公司有生意往來的惡名昭彰海盜...」。總之,無論觀乎中國的史料,或是荷蘭人的史料,顏思齊這個人,要不是被稱為海寇,就是被稱為惡名昭彰的海盜。於是根據中國的觀點,與荷蘭人的觀點,現代的台灣,便也將顏思齊定位為一個海盜。畢竟數百年來,台灣從來沒有自己的觀點,要不是「大中國思想」,要不就是「崇洋媚外」。這也就無怪,台灣要不抱著中國的大腿,要不抱著洋人的大腿,屈意承歡;卻將台灣最早期的開拓者,亦稱之為海盜。
事實上,筆者根據明朝同安知縣曹履泰,留下的史料推估。天啟六年,海盜鄭芝龍,率眾侵犯福建。當時鄭芝龍所率的海盜,約是三四萬之眾。而顏思齊是天啟五年八月,在台灣過逝,大權才落於鄭芝龍之手。因此合理推估,當時顏思齊在台灣笨港的艦隊規模,至少應是在三四萬人以上。因為鄭芝龍,雖然繼承了顏思齊的海盜頭目位置,但卻並非所有海盜頭目,都服從鄭芝龍。譬若楊六楊七兄弟,就是私自前往廈門,勾搭許心素,想另立門戶。因而鄭芝龍,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深怕眾叛親離,這才率兵返回福建;前去追殺楊六楊七兄弟,及廈門水師把總許心素。簡言之,顏思齊在台灣,擁有三四萬以上的艦隊大軍,終其一生,卻從未侵犯過大明國。但大權一落到鄭芝龍手上。鄭芝龍卻立刻率大軍,返福建,且將大明國的水師軍,盡殲滅後。鄭芝龍更受大明國招撫,官拜將軍,鎮守中國東南海疆。由此觀之,稱顏思齊為海寇,未免太過遷強。甚至荷蘭人雷爾生,佔據澎湖期間,福建水師傾巢而出,亦無法將之驅離。最後還是顏思齊派鄭芝龍,率艦隊相助,牽制荷蘭艦隊;而這才讓福建水師軍,能順利登岸,戰勝荷蘭人。反觀中國,藉助顏思齊的艦隊力量,驅離荷蘭人後,卻是一再出賣顏思齊;並要荷蘭人撤軍到台灣,佔台灣為殖民地。
歷史功過,成王敗寇。說來說去,所謂的史料,還不就是國家為了已身為利益的強詞奪理。包括荷蘭人留下的史料,其荷蘭東印度公司,每年在中國海,所劫中國貨船十幾艘,都變成是自己海上強權的豐功偉蹟。但顏思齊為了保護中國貨船的通商海路,對荷蘭人反制,亦劫其船;卻就變成了惡名昭彰海盜。中國觀點與史料,荷蘭觀點與史料,都是以其國家利益為出發點的記載,無可厚非。但怪的是,怎麼連台灣,都把捍衛台灣及最早的開拓者,將顏思齊稱為海盜;這才真是讓人感到遺憾。「...公等繼起,揚我中華之名...」顏思齊死前的遺言,言猶在耳,數百年後,卻只徒留一坏荒塚在荒山野嶺。....X X X
四、1624~李旦到台灣一手掌控大局 西元1624年,明朝天啟四年,台灣笨港,中國海商聯盟總寨。『王將軍。你說的是。雖說我輩草莽,置身海外東蕃島,但我等亦都是唐山子民。思齊與弟兄們,自從來到台灣笨港開港築寨,胼手胝足共事,朝夕為念;亦無不想揚我中華之名於海外。是以北起日本國,南至爪哇島,其間諸國,舉凡南洋東邊的呂宋國,婆羅國、汶萊國,馬辰國,坤甸國。南邊的馬塔蘭,萬丹國,蘇門打喇國。及西邊的安南國,大泥國,暹羅國。乃至與荷蘭人殖民地的巴達維雅,與葡萄牙人殖民地的馬六甲,共建三十六貨寨。而建這些海外貨寨的目地,亦無非是想保護我中華海商,以抗紅夷不時劫掠海上。畢竟紅夷,這些來自歐羅巴洲的海上強權,仗其堅船利砲,口口聲聲弱肉強食,實力主義;直是目中無人。而今荷蘭人更佔據澎湖,為害我中華子民。當此國家有難,思齊與弟兄們,雖是海外草莽,卻亦感念唇亡齒危。是以有如王將軍所言,當以國家大義為重,不該袖手旁觀...』笨港井字寨的議事大堂內,一片氣氛凝重,正是戰雲密佈的黑水溝,那在澎湖的滾滾戰雲,其肅殺的煙硝味;似也有如一片愁雲慘霧的陰霾般,籠罩到了台灣笨港。
台灣笨港,確實是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當中。畢竟笨港的海商及武裝船隊,全賴轉運貨物以及租旗護船,來養活這上萬人的龐大船隊與船兵。但自從雷爾生,率荷蘭艦隊佔據澎湖以來,繼之大明國為驅離荷蘭人,又更厲行海禁。正是大明國官府,嚴禁百姓出海,到澎湖與台灣交易貨物。且荷蘭艦隊又據澎湖,凡有貨船經過,亦必遭其攔截劫掠。導致數月以來,幾無一艘貨船進出笨港。整個笨港的木棧道碼頭,再不見有船工及搬運工,繁忙的搬運貨物;唯見港口戰船雲集,岸上的船兵操練,恰如大敵將臨。整個笨港的武裝船隊,日日,有上萬的船兵要吃食與糧餉。這龐大的花費,若是大明國官府再繼續海禁,不許貨船出海。那笨港的武裝船隊,坐吃山空,如何得了。因此青龍、白虎、玄龜、朱雀,四大船隊的統領,亦被顏思齊召回笨港,藉以與眾船隊頭人共商,如何度過眼前的難關。
井字寨的議事大堂中,羅列坐於堂中兩旁竹椅上的,除了四大船隊統領,與顏思齊結拜的二八兄弟,及一干笨港海商的頭人外;尚見有幾個陌生面孔。其一,便是堂中居中而坐,坐於顏思齊左側的一人。這人能與顏思齊並肩而坐,自是地位不凡。但見這人髮鬚盡白,生得腰圓背厚,身穿發亮的綢鍛大掛,頗有富貴之氣;雖看似已年逾古稀,卻是兩眼炯炯,銳利的眼神更似帶有懾人的霸氣。原來,與顏思齊並肩坐於堂中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居於本日平戶的李旦,亦正是被顏思齊拱為─中國海商聯盟三十六寨的總盟主。正是去年,大明國與荷蘭人的和議失敗後,主事和議的合興商號大掌櫃,便寫了封信給李旦;並力邀李旦出面,介入與荷蘭人的和議之事。於是,晚年已鮮少出海的李旦,為了斡旋與荷蘭人的和議,半月前,便從日本平戶乘船出海。經得半個月的航行,此時李旦,業已來到台灣笨港。至於議事堂中,尚有一陌生面孔,則是坐於左側下席首位之人。但見這人,年約四十餘歲,身穿一身的大明水師軍的鎧甲戰袍,板凳坐三分之一,挺直了腰桿,倒也頗有武將之風。原來這人,正是福建水師軍的王守備。
王守備,身為福建水師的將領,理當與海寇勢不兩立。但這卻是王守備第二次來到笨港。而且兩次來到台灣笨港,王守備都還是來向海寇求援。前一次王守備來到台灣笨港,是去年初。當時王守備,是隨同合興商號大掌櫃黃明佐,一同來到笨港,且還帶來了一封總兵俞咨皋的密函;說是─希望能與顏思齊聯手,共抗佔據澎湖的荷蘭紅夷。當時顏思齊,看了俞咨皋文詞並茂,口口聲聲又是"國家大義",又是"同胞之情血濃於血"的密函後。雖是船隊頭人中,有不少弟兄,對俞咨皋的密函,嗤之以鼻。但顏思齊卻還是力排眾議,答應願與福建水師聯手,以共抗荷蘭紅夷。怎料,後來福建水師,卻是出爾反爾,不但大明官府,先是與荷蘭人議和。後來福建水師軍,更帶領荷蘭人到台灣,欲替荷蘭人在台灣尋找港口,當其殖民地。當然福建水師軍,出爾反爾,還出賣笨港的海商,顏思齊自是下令予以痛擊,不讓荷蘭人在台灣登岸。第一次福建水師,想聯合海寇共抗紅夷之事,自也無疾而終。至於此次,王守備之所以再來到笨港,正是在新任福建巡撫南居益的強硬主戰下。福建水師軍,亦已由總兵俞咨皋領兵親征,率上萬大軍,業已包圍澎湖的荷蘭艦隊。
說福建水師大軍包圍荷蘭艦隊,當然是有點言過其實。因為福建水師軍,縱是有二百戰船,上萬大軍,可是荷蘭人的火砲,實在威力凶猛。使得這福建水師龐大的大軍,連接近荷蘭人佔領的港口,都不能。甚至俞咨皋,屢次派戰船挑釁,想引荷蘭人的戰艦出海,再藉機派大軍登岸。可荷蘭人,卻似早已看破俞咨皋的手腳,亦知海上補給困難,中國的大軍在海上必無法持久;所以其戰艦根本不離開港口,亦不出海作戰。於是龐大的福建水師大軍,亦就只能盤桓在澎湖外海;而且時間拖得越久,兩軍對峙的情勢,越是隊福建水師軍不利。進退無路之下,所以俞咨皋不得不再厚著臉皮,派王守備到笨港,向海寇求援。因事態緊急,所以此次來到笨港,王守備也就不再遮遮掩掩,隱藏身份;而是從澎湖,乘著水師戰船,直接便來到笨港求援。
王守備這福建水師的將官,也算是個能言善道之輩,要不俞咨皋也不會三翻兩次,派他到笨港來向海寇求援。只是這王守備,無論前次,還是這次,面對這些東蕃島的海寇,其游說求援之詞;卻還是同樣都是那一套,打官腔般的陳腔爛調之詞。譬若,什麼「國家大義」「血濃於血的同胞之情」又是「國家有難」「海外英雄豪傑當共赴國難」。再不就是「兩岸都是一家人,打虎捉賊親兄弟,理當站在一起,共抗紅夷」或是「海疆百姓受紅夷荼毒,同為中華之民,焉能袖手旁觀」...。這一套什麼「國家大義」「同胞之情」之說,第一次,或許還頗能打動海寇之心。畢竟這些東蕃島的海寇,確實都是來自大明國。而且多半的海寇,都還是因為在大明國遭遇天災人禍,以致家破人亡,無以為生的難民或流民;不得不出海謀生。亦有像是顏思齊這樣,是在大明國遭到官府勾結惡霸迫害,因犯了案,不得不出逃海外。另有些,則是因違反禁海令,擅自出海經商,而被官府視為「通番奸民」;自此再不能返回內地者。總之這些東蕃島的海寇,以往向被大明國官府,視為理當勦滅的奸民或罪犯。那知有朝一日,這大明國的水師將領,居然親自登門造訪,為了向其求援,還改口,口口聲聲皆稱海寇,是海外英雄豪傑;又是國家大義,同胞之情,又是同是中華之民之說。
當然,對海寇而言,第一次聽到大明國的水師將領,親口講出這些話,自是就算鐵石心腸,也不免被其殷殷之情打動。但那是第一次。而且第一次,海寇被王守備的誠懇之詞,所打動,並答應與福建水師聯手共抗紅夷。結果,換來的,卻是被福建水師軍出賣與背叛。而當第二次,王守備來到笨港求援,又是滿口「國家大義」「同胞之情」之說。當此之時,尚不待王守備把話講完。議事堂中,有些船隊頭人,早已按耐不住脾氣,紛紛對王守備破口大罵。
『操你奶奶的,什麼國家大義,同胞之情。你是把我們當傻子,是不是?用這些陳腔濫調,騙我們一次不夠,還想騙我們第二次?上一次聽你講得那麼誠懇,我們還真被你給騙了,還剖了心肝給你吃。結果你們卻在我們背後桶刀。說穿了,還不就是在你們眼中,我們就只是一群該殺該勦的海盜。用得著我們的時候,就給我們灌迷湯。什麼"血濃於血",什麼"打虎捉賊親兄弟",什麼"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一旦,用不著我們了,就是海寇,就是通番奸民,就是該斬該殺,該趕盡殺絕。操你奶奶~~你不說什麼大義不義,老子還不生氣。聽你說什麼大義不大義,老子就越聽越生氣。真是無恥...』聽得這王守備,滿口的國家大義之詞,就見火爆脾氣的大刀陳勳,幾乎氣得跳了起來;當下指著王守備的鼻子,罵聲如雷。繼之,有如一聲春雷乍響後,整個議事堂中,霎有如陰霾的天空下,一陣陣的雷聲隆隆,人人盡對王守備,罵聲不絕。鐵骨張弘,接了陳勳的話,跟著罵。就連原本個性較為敦厚,為人亦謙恭的陳衷紀,亦是忍不住氣,倏忽站起身來,對著王守備咆哮。但罵歸罵,生氣歸生氣。事實上,眾人的心裡卻也明白─荷蘭紅夷佔據澎湖,從中劫掠貨船,已是笨港海商的心頭大患。何況大明國,更因此厲行海禁,貨船盡不準出海;以致數月之間,沒一艘貨船來到笨港。而這無疑更斷了笨港海商的生路。
審度情勢,眾人雖是對大明官府,感到憤怒,然而若想回復笨港海商了生路;似也唯有與福建水師聯手,驅離佔據澎湖的荷蘭人。畢竟似也唯有海疆平靖,大明官府也才有可能,再默許月泉港的貨船出海,來到台灣笨港交易貨物。而這也才能讓靠轉運與護船為生的笨港海商,再重獲生機。簡言之,笨港的海商,雖是遠在大明國的海外,可其全仰賴商務為生,與大明國更是唇齒相依。因而對於荷蘭人佔據澎湖之事,笨港海商,自更無法置身事外。正是如此,待得堂中的弟兄,對王守備發洩了一陣怒氣後。爾後,身為海商聯盟大統領的顏思齊,還是需以大局為重;不能如堂中憤怒的弟兄般,只是意氣用事。於是顏思齊,按捺住堂中弟兄,對王守備的叫罵;反倒是對王守備的前來求援,釋出了善意。但經得上一次,與福建水師軍聯手,卻被水師軍出賣背叛之事。這時當著堂中眾弟兄的面前,顏思齊,卻也不得不在王守備的面前,把話講清楚。
議事堂中,就見顏思齊,語氣嚴肅的,續又對王守備說『王將軍。雖說我們都是中華之民。對荷蘭紅夷佔據澎湖,荼毒我同胞百姓,亦同感憤怒。但經得上一次水師軍,對我弟兄言而無信。大明官府,為了與荷蘭紅夷和議,居然要荷蘭紅夷撤軍到台灣之事。對於這件事,我弟兄的憤怒,王將軍應也都看在眼裡。弟兄們因為信任我,所以奉我為大統領。但前一次,我獨排眾議,答應與水師軍,聯手共抗紅夷。這卻讓弟兄們,有被水師軍出賣的感覺。因此,此次王將軍再來求援,我可不能不顧弟兄們的憤怒,仍一意孤行。嗯~若是王將軍,要我出兵相助。首先,我有一條件。就是大明官府,再不能有要荷蘭紅夷撤軍到台灣之議。倘大明國府,為了保海疆,卻要荷蘭紅夷撤軍到台灣,為禍於我。那這,我是萬萬不能同意。而且就算是我同意,我的弟兄們,也絕對不可能同意。倘大明官府,再有出賣我弟兄的念頭。別說是要我出兵相助,共抗紅夷。到時,恐怕我的弟兄,反要與水師軍為敵了....』。雖說顏思齊講了重話,但話中之意,卻是仍有意與福建水師聯手,出手相援。
王守備先是已被滿堂的海寇,罵得狗血淋頭,汗流浹背,原本以為求援已無望。乍聽得顏思齊的話,趕忙滿口回說『大將軍,身為中華之民,置身海外,仍不忘同胞百姓之苦,真是有情有義的大英雄。至於大將軍擔心的事,這是絕不可能再發生的了。因為前一次,那是前任巡撫商周祚,一心想向荷蘭紅夷求和。這才會有要讓荷蘭紅夷撤軍到台灣之議。而且我等水師軍,也只是聽命辦事。上面的人要我們領荷蘭紅夷,到台灣尋找港口,我們也是情非得以;並非是要與大將軍為敵。但這次,情勢已經完全不同。因為現任巡撫南居益大人,可是一心只想勦滅荷蘭紅夷。日前,水師軍出征前,南大人,還斬了六七十名的荷蘭俘虜祭旗。這足以說明,南大人是斬丁截鐵,再不可能與荷蘭紅夷議和。所以請大將軍,儘可放心...』。畢竟有求於人,就見這王守備,面對這海寇頭目,開口閉口的,都是直稱「大將軍」。而且這叫顏思齊的海寇頭目,相較於其他的海寇,卻實亦頗有愛國之心。不但常自稱是中華之民,甚至雖為海寇,卻亦有欲揚中華之名的大志。所以這王守備,開口閉口,直稱顏思齊為「大將軍」倒也並非全然出於諂媚;或多或少,其實也是出於內心的感佩。但是,眼看著海寇頭目,似已有心出兵相援。可事情,卻也並非這麼順利。正當這王守備,話說著,才正要起身下跪,以謝顏思齊願意出兵相援。不過這時,原本坐在顏思齊左側,始終靜觀其變,默不作聲的李旦;卻突然開口說話。
『且慢,且慢~』就見李旦,突然出言攔阻,要王守備停口。隨之,更見李旦,附耳在顏思齊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顏思齊態度恭敬,側耳傾聽了李旦的話後,即對王守備說『王將軍。這位是我們中國海商聯盟三十六寨的總盟主─李旦李頭領。李頭領,原本居於日本平戶。此次,之所以不辭辛勞,遠道來到台灣笨港,正也是為了荷蘭紅夷佔據澎湖事。因昨日,李頭領才剛到笨港,對當前的情勢有點不明白。所以他有些話,想問你。還請王將軍,稍安勿躁』。顏思齊,既向王守備,引介了李旦。李旦隨即接口,一派語氣誠懇殷切,便對王守備說『王將軍是吧。是這樣的。我是接到了合興商號黃明佐掌櫃的信,這才不辭千里,從日本國,乘船來到台灣笨港的。黃掌櫃在信中,還告訴我說,希望我能介入斡旋荷蘭人撤離澎湖之事。 而且去年七八月間,我收到黃掌櫃的信後,因走不開身。不過我也已先派了我的大總管張敬泉,先到浯嶼島,去與他搓商此事。可是怎麼,突然大明國官府,就決定對荷蘭人動武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局勢的變化,著實太快。這也無怪李旦,初來到台灣,面對眼前的情勢,要感到有點錯愕與措手不及。畢竟合興商號的掌櫃黃明佐,寫信給李旦,那已是去年之事。當時,正值水師軍帶領荷蘭人到台灣尋找港口,卻被顏思齊的武裝船隊,砲轟驅離。因此黃明佐,這才寫信給李旦,希望李旦出面斡旋,讓荷蘭人可以撤軍到台灣。不過去年七八月,一向主和,主張勸離荷蘭人的前巡撫商周祚,已去職。而繼任的巡撫南居益,卻強硬主戰,才獲朝廷賞識。因此自南居益,繼任福建巡撫以來,一向主事與荷蘭人談判和議的黃明佐,亦隨之失勢。但遠在日本平戶的李旦,並不知此事。及至年初,自日本平戶,乘北風出海,經得半月航行,昨日才剛到台灣笨港;而風塵樸樸的李旦,亦尚不及向人詢問,眼下的局勢。待得今日,這福建水師軍的王守備,突然來到笨港求援。李旦因對局勢不明,所以在座中也就不多言,僅靜觀其局。及至聽得王守備說─現任巡撫南居益,斬了六七十個荷蘭俘虜祭旗,絕不可能再與荷蘭談判和議。這下,李旦聽得這話,可謂大吃了一驚。因為李旦,之所以從日本平戶來到台灣笨港,主要的目地,原本就是要介入大明國官府,與荷蘭人之間的談判和議。並且先前,黃明佐在信中,還告訴李旦─說是只要李旦能勸退荷蘭人,若是立了大功,那大明國的官府,有可能可以還其良民身份;甚至讓他返回大明國祭祖。正是如此,李旦這才趕緊先派大總管張敬泉,前往浯嶼島,與黃明佐搓商,要他出面介入斡旋的條件。
「還其良民身份」「返回福建泉州祭祖」乃至「在月泉港開設李旦商號,讓他可以直接與日本國通商」....。這是飄泊海外一輩子的李旦,垂暮之年,內心所最渴望的。要不,年過七十的李旦,放著在日本平戶的好日子不過,又何需再冒險出海,來到台灣這個蠻荒之島。誰知局勢變化,如此之快,李旦尚不及出手,介入與荷蘭斡旋撤軍。但大明官府,卻竟已派福建水師大軍出海,兵圍澎湖的荷蘭人;而且還派這王守備,來到笨港,向顏思齊求援。而讓李旦更心驚的是─要是顏思齊,真的派兵前往澎湖援,助福建水師軍,一舉勦滅或驅離荷蘭人。那李旦此次出海,來到台灣,豈不是白跑一趟。而且連得,趁介入斡旋中荷和議的機會,以向大明國官府談判,要求還其良民身份,與返鄉祭祖的可能性;豈不也都要落空。但想及此,李旦怎能不心急,當下即出言,趕緊阻止顏思齊,欲答應王守備出兵相援之事。
王守備,原本並不識得李旦這號人物。但聽顏思齊說,李旦是中國海商聯盟三十六寨的總盟主,又見其與顏思齊並坐於堂中的上席;自亦知這叫李旦之人,其在海寇中必然地位崇高。只是原本海寇頭目顏思齊,原本已將答應,將派兵出援福建水師;卻被這李旦出面攔阻。剛又聽顏思齊說這李旦,原本是居於日本平戶;正亦是為了荷蘭人佔領澎湖之事,才乘船來到台灣。一時,王守備的心中,卻也不禁嘀咕。「原來是個居住在倭國,與倭寇茍且的通番奸民。可惜啊,原本大事已將成,卻不知這叫李旦的通番奸民,何以要出面攔阻。但願這通番奸民,不要給我橫生枝節才好!!」縱是心中嘀咕,但礙於李旦在海寇中崇高地位,王守備倒也不敢怠慢。只是聽得李旦說─「是因合興商號的掌櫃黃明佐,寫信給他,希望他出面斡旋與荷蘭人的和議。所以他才來到台灣笨港...」。聽到李旦這麼說,精明的王守備,大概也猜到了怎麼回事。於是見王守備,態度籤恭,口氣委婉的,便回說『李大人啊。您遠在日本國,可能有所不知。確實前任巡撫商周祚大人,是委派黃明佐掌櫃充當密使,去與荷蘭紅夷談判和議。但商周祚大人,因驅離荷蘭人不力,已於去年七月被解職。而且現任的巡撫大人南居益大人,是一向強硬主戰的,也不可能再與荷蘭人談和議。況且福建水師大軍,現在也已經包圍澎湖。現下,只要顏大將軍,願出兵相助。我們兩岸中國人聯手,必然就能一舉將荷蘭人勦滅,或從澎湖驅離。所以眼下情勢,應也無需再向荷蘭紅夷示弱,或是與其談和議...』。
「已不再與荷蘭人談判和議」議事堂中,乍聽得王守備這麼說。只見李旦直是一臉鐵青,頓是搥手頓足,滿臉神色不以為然,直嘆著說『唉呀~~這事情,怎麼會搞成這樣呢!!~荷蘭人佔據澎湖,怎麼不早告訴我呢!!~我跟那些荷蘭人熟得很。而且他們在日本國的商館,還有港口,還是都向我租借的吶。若是讓我早點介入這件事,要荷蘭人從澎湖撤軍,這又有何難。只要我李旦,寫個幾封信,向他們巴達維雅的長官,疏通疏通一下,這事情也就解決了。又何需這樣大動干戈,刀劍相向,搞得大家死傷慘重。唉呀~~簡直都亂了套了呀...』。情勢陡變,李旦為和議而來,卻無和議可談;無怪李旦,要感到扼腕。但李旦一生縱橫海洋,是何等能人。北起日本國,南到爪哇島的黑水溝海域,李旦的本事,更是喊水會結凍。而今李旦,既已出海來到台灣,若沒拿到他想要的,他豈又會願意空手而回。這不,陡見李旦,兩眼目炬,望向堂中的眾人,滿口霸氣的,續又說『不過也還好。幸好,我及時來到台灣了。這事,應也還為時未晚。只要我李旦出面,這事也不是不能化干戈為玉帛。嗯~只要你們願意聽我的,那這場仗,應該也還是可以消弭的!』。
精於算盤的李旦,已然決定出手,滿堂鴉雀無聲。就見李旦,目光如炬,又望向王守備,一口斬釘截鐵的說『王將軍啊。這我們要不要派兵到澎湖,茲事體大。恐怕無法現在,立刻回覆你。這~~需得我與顏大統領,仔細的商討過後,再給你回覆。不妨請王將軍,就暫在笨港,盤桓幾日。或者,王將軍,若要返回澎湖,可否幫我帶封信到浯嶼島,給合興商號的黃明佐掌櫃。總之,只要我李旦出面,荷蘭人多少會賣我的面子。剩下的就看大明國的官府,願不願意配合了。只要大明國的官府,願意與我李旦配合。那我李旦,可以向你打包票。就算不需傷一兵一卒,不需大動干戈。我也可以讓荷蘭人,從澎湖撤軍....』。.....
日暮黃昏後,井字寨的議事堂中,眾人已散。整個空空蕩蕩的大堂中,僅剩李旦與顏思齊尚留在堂中。暮靄沉沉,讓井字寨的大堂,更顯晦暗。且見李旦與顏思齊,兩人之間似為什麼事而爭執;使得晦暗的大堂之中,氣氛更顯凝重與僵持。『李頭領。無論如何,絕不能讓荷蘭人登岸台灣,更絕不能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荷蘭紅夷的野心,李頭領與其打交道這麼多年,也不是不知。倘若是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那荷蘭人必定會以那個港口為根據地,蠶食鯨吞整個台灣島。屆時台灣這個島,必然會像爪哇島一樣,戰事鋒火不斷;甚至將會被荷蘭人佔據為其殖民地。況且台灣這島,是我們中國海商聯盟的總寨所在,若是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這豈不是養虎貽患嗎?~~無論如何,萬萬不能啊。我也絕不答應...』晦暗的大堂之中,就見顏思齊,語氣堅定,甚至在李旦面前,以少有強硬態度;似與李旦在爭辯什麼。
另一邊,面對顏思齊的強硬,但見李旦,則是以一派苦口婆心的口氣,說『思齊啊。你還年輕,很多事你不懂啊。我都已經七十幾歲了,還能有多少日子好活。那日,我兩腿一伸,我這份海上事業,還不都是你的。對我這個七十幾歲的老人而言,我大可什麼事都不要管,留得晚年,在日本國享享清福。但我拼了這條老命出海,來到台灣,這我全是在為你們年輕人著想啊。唉呀~~思齊啊,你們都才二三十歲而已,來日方長。難道你們要像我一樣,一輩子六七十年,都只能飄泊海外,無法返鄉。甚至還被冠上通番奸民之名,在家鄉父老面前,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嗎?~~照我說,這次荷蘭人佔據澎湖,對我們這些飄泊海外之人而言,實是一個翻身的好機會。而且咱們更應該利用這個機會,介入荷蘭人與大明國官府之間的衝突,好好的盤算,好好的跟他們談條件。既是他們有求於我,那我們站在這個有利的位置,只要善加利用,必能謀取到最大的好處。嗯~就說黃明佐寫信給我,跟我提的。他說:只要我願介入斡旋,讓荷蘭人從澎湖撤軍。那大明國的官府,是有可能還我們良民身份,並允許我們返鄉祭祖。嗯~~你說,這豈不是天大的好機會嗎?~~思齊啊,難道你不想返鄉嗎?難道你想一輩子都飄泊海外,還背負海盜與通番奸民的惡名嗎?~就算你願意,那你身為大統領,也該為你手下幾萬弟兄想想啊。難道你也要他們一輩子,都飄白泊海外,不得返鄉嗎?~~這~~你要好好想想啊!!』。
李旦之言,正是觸到了顏思齊心中,所最擔心之事。事實上,剛剛與眾人議事當中,當李旦對水師軍的王守備,提到─說是「因黃明佐寫信給他,邀他介入斡旋荷蘭人撤軍和議,所以他才會來到台灣笨港」。當下,顏思齊的心中,便感到一陣不安。果然,眾人散後,獨留李旦與顏思齊在議事堂中。而李旦,果向顏思齊提起了─要顏思齊在台灣讓出一個港口,給荷蘭人之事。「在台灣讓一個港口給荷蘭人,好讓荷蘭人從澎湖撤軍到台灣。爾後大明國官府,亦會默許,讓荷蘭人到月泉港通商!」這正是黃明佐,主事與荷蘭人議和,一向的主張。只不過黃明佐的提議,當初被顏思齊嚴詞拒絕。後來,大明水師軍,領荷蘭人到台灣尋找港口,更被顏思齊下令,砲擊驅離。可顏思齊,萬萬沒想到,黃明佐為了促成與荷蘭人的和議,居然寫信給李旦。要李旦出面,來說服顏思齊讓出港口,給荷蘭人。
畢竟李旦,對顏思齊可說有再造之恩。或者說,倘沒有李旦,當初的鼎力支持,命顏思齊招日本浪人,組織武裝船隊;那根本也就不會有今日的顏思齊。儘管今日笨港的武裝船隊,多是顏思齊來到台灣後,招漳泉流民,來到台灣開港築寨,所打造。所以笨港,這三四萬人的武裝船隊,亦只聽命於顏思齊,並不聽命於李旦。但顏思齊,為感念李旦再造之恩,卻仍是奉李旦,為中國海商聯盟三十六寨的總寨主。簡言之,就倫理上而言,李旦與顏思齊仍有從屬的關係。即李旦是顏思齊的幕後老闆,亦是頂頭上司。因此就情理,就倫理而言,顏思齊仍是得聽命於李旦。而這就是難處了。今日幕後老闆李旦,要做下屬的顏思齊,在台灣讓出一個港口給荷蘭人;而顏思齊縱是心中不願,卻又如何能不聽李旦之命。當下,顏思齊也只有據理力爭,萬般為難的,對李旦說『李頭領。這太為難我了。雖然李頭領說的話,很有道理。我與弟兄飄泊海外,怎會不想回鄉。但事有輕重。當初我來到笨港開港築寨,已與台灣島上的番社與番王,有所承諾。我答應過他們─只要他們允許我在笨港開港築寨。那只有我的船隊,在笨港一天,我就會保護他們。絕不會讓他們受到紅夷人的登岸劫掠,與侵擾。而今,李頭領卻要我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如此豈不陷我於不義,讓我變成一個背信忘義之人嗎?~~這~~我不能這樣做啊!!』。
事實上,還有一件事,更是顏思齊,不願讓荷蘭人登岸台灣的主要原因;即是顏思齊,已與台灣番王,大度山國的公主成婚,並已生有一子。「他鄉已成故鄉」正是如此,因而顏思齊又怎能讓自己的妻兒,在未來,或將受到荷蘭紅夷的荼毒。對於顏思齊與台灣番王的公主,成親的事,李旦多少亦有耳聞。精明的李旦,或也猜到了顏思齊的心思。有些話,雖不好說清楚,但李旦也並非是個不通情理之人。就見李旦低頭沉吟思索了會,陡然開口,又對顏思齊說『思齊啊。既然你對台灣的番王,有過承諾。我也不好讓你做背信之人。不如這樣吧,你就暫回日本國去。現在我來到台灣,日本平戶那邊沒大人在,也不行。不如你就先回日本平戶,去替我主持商號的商務。總之,這邊的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嗯~既然你人不在笨港,那福建水師再想找你求援,也沒辦法。就算荷蘭人登岸台灣,這也不算是你對番王背信。總之,只要咱們先按兵不動,那福建水師驅離不了荷蘭人,屆時大明國的官府,必定就得來求我介入斡旋。只要事情順利,到時候,大明官府還我們良民身份,我就帶你們一起回到大明國去。咱們也就不需再飄泊海外,也不需再背負海盜或通番奸民的惡名。嗯~~就算你在台灣有妻兒,那也可以把他們一併帶回大明國去。又何需再讓你的妻兒,留在這海外的蠻荒之島。這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嗎?』。
『好了。思齊啊。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不需再多說了。總之,你要相信我。我這麼做,全是為你們著想啊!!』話講到最後,慣於專斷獨行的李旦,口氣更是斬丁截鐵,猶似心意已決,亦不想再聽顏思齊的爭辯。事已至此,李旦已然有如上司的口氣,對顏思齊下令。而顏思齊做為一個屬下,又如何能抗命。再別說,李旦對顏思齊有再造之恩,亦是一手栽培顏思齊到今日的地位;而顏思齊又如何違抗李旦的命令。晦暗的議事堂中,只見顏思齊,仰頭長嘆了一口氣,語氣滿是萬般無奈的,回說『唉~李頭領,今日都已經這麼說了。思齊又焉敢抗命。待南風起時,思齊自將率弟兄,北返日本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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