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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竹塹港顏思齊勸退沉有容 媽祖進香遶境大度山國古戰場(2)
2012/12/07 16:02:35瀏覽570|回應0|推薦21

三、2012~大甲媽祖遶境進香鑾轎陣頭
「2012年4月x日鰲峰隨筆:寫作是我的在世修行。文字是我的步履,一字一步履的苦行。苦行僧的苦行,不過布衣行過萬里路,草履草鞋走過一生一世,晝行夜歇。而我的文字苦行,則跨越過時空,苦行於夢中,苦行於思想意識時空,苦行於六道輪迴,苦行於人類的歷史時空;且晝夜不息。因為生命的存在,原本就不止於眼前現實世界的片面時空。古往今來的無數時空中,無處不廟宇,無處不教堂;亦無處不天堂,更無處不地獄。寫作是一條道路,是一條可往我心最深處的道路,透過寫作重整心靈,在道路的盡頭可以讓我獲得智慧。苦行於寫作的道路,為只為盼靈魂能超凡脫俗,擁真知與智慧,擺脫生死與因果輪迴....」

西元2012年春,中華民國一O一年,台灣台中海線,大甲媽祖進香遶境,往雲林北港的道路。顏程泉,正亦步亦趨,跟隨著進香團的人龍,一路遶境進香。耀眼的金黃色陽光普照大地,熱鬧喧囂的馬路上,但見十數公里長的一條人龍,綿延在房屋櫛比鱗次的街市;又蜿蜒在一畦畦稻田間的產業道路。正是大甲鎮瀾宮的媽祖進香團,十萬信眾,隨著媽祖鑾轎,欲遶境三百餘村裡,從大甲往雲林新港進香。男女老幼綿延的人龍,見首不見尾,人人手持清香及掛著鈴鐺的香旗;而龐大的媽祖進香團,走在最頭的,則是一個模樣裝扮滑稽的人。即俗稱的"報馬仔"。『"報馬仔"來囉,家家戶戶保平安。快準備香燭供品,出來拜媽祖哦~』正經過一條街,而報馬仔走在進香團最前頭的任務,即是沿路嚷嚷,好通知媽祖遶境到來,以讓家家戶戶備好香燭供品;而待媽祖鑾轎經過之時,便可在路邊拜拜,祈求闔家平安。但見這"報馬仔"─「頭上戴著竹葉編的斗笠以防日曬, 肩上搭著古時候的簑衣以防雨。上身穿著 件羊毛襖以禦寒,下身則穿黑色長褲,一腳還半捲起褲管。且見其腳下,僅一腳有穿草鞋。據說這是表示報馬仔,雖工作辛苦,但忠於職務;縱使捲起褲管、鞋子掉了一隻,形象滑稽也不在乎。再見他臉上,戴著一支老花眼鏡,表示他看得清楚。身上帶著茶壺、嘴上留著燕尾鬍鬚、嘴吸一桿旱煙管,表示他灑脫自在。肩上的一根竹竿上,一頭掛著葫蘆酒,另一頭則掛豬腳與韭菜,表示他不受餓、有吃有喝而且長生。另外捲起褲管的那隻腳上,還貼五彩圓紙膏藥,是因為腳生瘡;以此表示人生難免不全....」。

『報馬仔來囉~闔家平安哦。準備香燭供品,出來拜媽祖哦!』"報馬仔"沿路叫嚷行過處,街道兩旁的住家,果是人潮漸漸聚攏;原本屋內的人亦都出了屋外,且從屋內拿了桌椅出來擺在簷下,擺了香燭供品。有的人家為了迎接媽祖遶境到來,還會將成串的鞭炮擺在簷下的路邊;且見路邊聚滿了人潮,人人臉上滿是引頸企盼的神情,恍若期待著一場聖大的廟會般。"砰啪啪啪~啪砰..."前頭的地方,沿路擺於路邊的成串鞭砲,儼然已點燃。震耳欲聾的鞭砲聲,與漫天紛飛的鞭砲屑煙塵中,但見有幾支大旗及燈籠,迎風揮舞在沿街的鞭砲屑煙塵中。「大甲鎮瀾宮天上聖母、謁祖遶境進香」杏黃色的四方形大旗,旗面上繡著紅字,正是進香團陣頭中,走在最前方,所謂的"頭旗"。且見那"頭旗"的旗頭上,鑲著一個木刻的紅葫蘆,葫蘆上綁著紅絨球,還點著一根香。而以雙手擎著頭旗的人,則是上身下身皆穿卓茶褐色滾黑邊的古代兵服。只差胸口圓形的白布地方,寫的是"鎮瀾宮";而不是寫著兵或卒。亦不止是擎頭旗的人,身穿古代兵服,而是整個媽祖進香團的陣頭,都穿著同樣的古代兵服。「頭旗」後,是兩盞象徵進香團人龍眼睛的「頭燈」,頭燈上亦寫著"天上聖母遶境進香"的字樣。兩盞「頭燈」之後,則是三支所謂的「三仙旗」,三仙旗的中間,是代表媽祖的黃旗;而兩旁則是護衛的藍旗。總之,鞭炮屑的煙塵中,但見身穿古代兵服的人,手舉旗或燈而來;頓讓人,有若走進了古代的時空之中。


"砰啪啪啪..啪啪..咚咚咚鑼咚鏘..."鞭砲聲夾雜了熱鬧的鑼鼓聲,緊跟在"頭旗""頭燈"及"三仙旗"的行伍之後;正是進香團中的"開路鼓"。「開路鼓」由十多個身穿茶褐色古代兵服的人組成,自媽祖開始遶境後,便一路敲鑼打鼓;而且是不分晝夜,沿途步行敲鑼打鼓,以通知信徒進香隊伍已到。其後,是數十名陣容嚴謹的「自行車隊」。這些自行車隊的阿伯阿嬸,是當媽祖鑾轎到達其他的廟宇之時;而這些阿伯阿嬸,就得組成人牆隔離人群,好方便大轎班行禮入宮停駕。所以這自行車隊,亦可說就是媽祖的衛隊。既是媽祖的護衛隊,這自行車隊自也是要求嚴謹,隊員不論男女一律戴帽、上身穿白上衣、繫同一顏色領帶;下身則是一律卡其長褲、手戴白手套。「自行車隊」有數十人,已是個龐大的陣容,兩兩經過,得走好久才走得完;但是,若與其後的「繡旗隊」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因為鎮瀾宮進香團的鏽旗隊,共有三百多個身穿古代兵服的人,成兩路,舉著三百多支繡有龍鳳花紋的大三角旗組成。

龐大有如古代行軍行伍的「繡旗隊」,經過後,緊跟著的,則是比較輕鬆的畫面。因為在「繡旗隊」之後,是一些,由人戴上木雕頭殼面具,裝扮成的神偶團。這由人裝扮成的神偶團,走在最前面的開路神,是「福德羅漢團」─即是福德正神,加上一個玉女,加上三個羅漢,組成的神偶團。「福德正神」,就是在台灣四處可見的「土地公」。「土地公廟」在台灣隨處可見,就連每個墳墓前,也都會塑有一尊。因為土地公,掌理一塊土地上的大小事,大概就跟村里間的村長或里長一樣;當亦應算是跟人最接近的神祇。或因如此,所以福德正神的神偶,這才會在媽祖進香團中,扮演開路神的角色。但見福德正神,白色的鬍鬚垂到胸前,一臉慈祥,一手柱柺杖,一手拿著大元寶;以象徵賜財。再見「福德羅漢團」後,跟著的,則是三個彌勒神偶,組成的「彌勒團」。三個彌勒神偶,皆是張嘴笑呵呵的面具,充滿喜氣,且其一路上更是不安份的嘻笑耍弄,時而更逗弄路邊的小孩;象徵帶來歡樂。三個彌勒之後,則是一尊近年來在台灣,可說是最受歡迎的神偶,即是「哪吒三太子」。哪吒三太子是戰神,一身戰袍,背插戰旗,騎著一輛電動腳踏車,代表他的風火輪。但不知何故,這哪吒三太子,或因其神格頑皮,所以近年來在台灣老是有人,穿上其神偶的服裝,並配上電子音樂大跳其舞;並稱之為「電音三太子」。而且這電音三太子,居然還蔚為風潮,頗受歡迎,幾在各種廟會活動中幾會出現。倒是媽祖進香團中的三太子,還有一個習俗,即是三太子的身上會帶著奶嘴;且見還有路邊的婦女,會抱著小孩,去與三太子換奶嘴。因為據說,與三太子換奶嘴,可以保佑小孩子平安健康長大。

「三太子團」的神偶之後,尚有兩個「神童團」。「神童團」之後,則是一支六十餘人組成的「哨角隊」。「哨角」是一種形狀像喇叭的吹奏樂器,下掛媽祖遶境進香的黃色旗幟。所以六十餘支的哨角組成的隊伍,就像是媽祖進香團的樂隊一樣。只不過這「哨角隊」並不吹奏音樂。而是每當前方的「馬頭鑼」敲響十三下之時,這哨角隊,跟著便齊吹"叭"的幾聲。或經過橋面、或經過墳地之時,當馬頭鑼亂敲響,而哨角隊便亦齊吹。藉此象徵驅邪避魔之意。"鏗~叭叭~"馬頭鑼與哨角隊齊響後,後方陣頭跟隨而來的,又是兩個由人裝扮的神偶。不過這兩個神偶,異常高大,一般人都僅及其肩頭。且這兩個神偶,亦不像是先前的福德正神,或是彌勒神偶那樣模樣和靄可親;而是一臉青面獠牙,面目猙獰駭人。原來,這兩個高大的神偶,正是媽祖普渡眾生,隨侍左右的兩個將軍。一個是藍色臉譜,身穿綠色蟒掛的,叫「千里眼」。另一個紅色臉譜,身穿紅色蟒掛的,則是叫「順風耳」。「千里眼」及「順風耳」皆頭戴金箍,手中握著手錢。時而手中的手錢,亦會掉到地上,而民眾則爭相撿取。因為據說這「千里眼」與「順風耳」,手中的手錢,不但可以驅邪保平安,還可以治百病。

「三十六執士」的陣頭行伍,則是緊跟在「千里眼」與「順風耳」之後。這「三十六執士」看起來,就像是古時候官府出巡時,手拿"肅靜"迴避"等木牌,走在官轎前的兵士般。一根龍頭柺帶領,走在最前,而後但見身穿古代兵服的人,成兩路,各拿著寫著"肅靜""迴避"等十二面的彩牌。彩牌的後方,則跟隨著拿著十八般武器的兵士;而最後則是一柄鳳尾壓後。 據說這「三十六執士」,主要是當媽祖鑾轎途經喪家之時。而這些執士,便得趕緊散開,並將媽祖大轎護衛在中間;以避免邪魔犯駕,或冤魂攔路告狀,驚擾媽祖的聖駕。三十六個執士,既已經過,亦代表媽祖的鑾轎,即將到來。果然,三十六執事之後,便出現幾個吹嗩吶、打吊鼓、敲鈔鈸及小木魚的人,所組成的小樂班,一路邊走邊敲打吹奏。而這個小樂般,正就是媽祖鑾轎前的「轎前吹」。「轎前吹」後,便是一柄圓形織繡有各種龍鳳花鳥紋的華蓋傘,及遶境進香的令旗。「華蓋傘」一出現,路邊的民眾,立時紛紛趨前,頓時場面顯得有點混亂。因為華蓋傘出現後,代表媽祖鑾轎以至。且民間習俗,據說鑽媽祖的鑾轎,可保平安。因此見得華蓋傘出現後,民眾自是紛擠到了馬路上,想鑽媽祖的鑾轎。這時就有賴,一路隨行媽祖進香團,手拿交管棒管制秩序的人,出來吆喝民眾排成一排,並跪趴於地;以等待媽祖鑾轎,從其身上經過。

媽祖的鑾轎,終於出現。寫著「天上聖母」藤身木座的大轎,轎外披滿刺繡,進香遶境的八天七夜全程,都得由數人扛轎。縱是扛神轎是一件辛苦的差事,可卻還是人人爭著想扛神轎。因為能扛媽祖的神轎,侍奉媽祖,這可是件大功德;就連媽祖遶境出巡當日,貴為一國的總統,也得親來扶轎。因此若是沒點身份地位的人,想來碰一下媽祖的神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見得扛轎的壯漢,個個汗流浹背,賣力的扛著媽祖鑾轎,一步一搖的謹慎往前走。當然也非得走的謹慎不可,因為媽祖神轎下,不論男女老幼,可是跪了一長排的人;要一個不慎踩著了人,或讓神轎壓傷了人,這可就有違鑽轎底可獲媽祖保佑的美意。"砰啪啪啪~~啪啪~"鞭炮聲繞著媽祖神轎四周四起,鞭炮的煙塵幾要把媽祖神轎都淹沒。而鑽過神轎轎底的人,則恍若是經歷了一場鋒火的悻存者般,方從轎底爬出;但見人人臉上盡是眉飛色舞,欣喜異常,一派腎上腺素大量分泌的亢奮之情,全寫在臉上。『哇~等一下,一定要去買大樂透,有媽祖保佑一定會中獎』『呵呵~有鑽到媽祖的轎底,今年一定會事業順利。升官又加薪~』....。當然黎民百姓們,鑽媽祖神轎的轎底,都各有所圖,希望獲得媽祖的庇佑。或有盼事業順利者,或有盼來年賺大錢者,或有罹患重病,盼獲媽祖保佑而身體健康者。但或者就連小偷,或是通緝犯也都會來鑽轎底,希望自己的犯罪,能不被警察抓到。就如同各路政客也都競相來共襄盛舉,希望自己每次選舉,都能夠高票當選的道理一樣。

媽祖鑾轎之後,便是大批跟隨媽祖遶境進香的信眾,多半都是亦步亦趨步行的信眾。但亦有騎腳踏車的,有騎機車的,也有搭遊覽車的;更有來自各地廟宇的陣頭。且見這些跟隨媽祖遶境進香的信眾,人人手持清香與掛著小鈴噹、綁著符紙的三角香旗。而這些信眾的人數,則據說有十多萬人,且各走得零零散散。換句話說,媽祖的鑾轎,雖此時已到此地,但其後的信眾,恐卻仍綿延十幾公里遠。倘真是台灣寶島,在媽祖的庇佑下,好不一幅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的太平盛世景象。「報馬仔」「頭旗、頭燈、三仙旗」「開路鼓」「護衛自行車隊」「繡旗隊」「福德彌勒團」「太子團」「神童團」「哨角隊與馬頭鑼」「莊儀團」「卅十六執士」「轎前吹」「華蓋傘、令旗」「媽祖鑾轎」「十萬人的進香團」...。媽祖進香遶境,恍若古代皇帝出巡般的近千人的龐大陣頭,正繞過了大度山,由龍井鄉,進入了大肚鄉的街道。但十萬信眾的進香團中,十萬人中渺小的一人顏程泉,此時卻尚在大度山的另一邊;正跟隨著零散的香客,亦步亦趨的沿著馬路,走上大度山。

顏程泉一步一步,跟著媽祖進香團的人群步行,從大甲到清水,再到沙鹿,再到龍井。媽祖進香團先是一路南行,及至龍井的大度山麓後,便轉往東朝大度山而上;翻過大度山頂點的遊園路後,便是往大肚。清水、沙鹿、龍井,這台中海線的鄉鎮,是顏程泉從小生長的地方;甚至每一條道路都是熟悉的。所差別者,僅是以往從小大大,這同樣熟悉的路,顏程泉或是騎腳車經過,或是騎機車經過,或是開車經過;唯獨今日,卻是一步一腳印的走路經過。「跟進香團步行進香。其實感覺,就像是當兵的時候,在行軍一樣。只不過當兵的時候,行軍得全付武裝,肩槍戴鋼盔,腳步還得緊跟著前面的人,不能掉隊。要是急行軍,更是會走得上氣不接下氣,走到腳都起水泡,腳都抽筋了,也得咬緊牙根馬不停蹄的走。但跟著進香團步行,輕鬆多了。想走快就走快,想走慢就走慢,也不會有人趕著你走,就像在散步會健行一樣...」頭上戴著農民下田的竹編斗笠,儘管顏程泉覺得進香團步行,跟當兵時的行軍比較起來,可說是輕鬆許多;然而豔陽下,額頭卻仍不免冒著汗珠。再說,從大甲走到清水、從清水走到沙鹿,再從沙鹿走到龍井;這一路,少說也已走了二三十公里遠。而且顏程泉當兵的時候,那都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前,當時大學畢業,去當兵,正值年輕氣壯的顏程泉,可是身體健壯的有如一頭牛,肌肉發達的有如一匹馬;一天要行軍個上百公里,日夜兼程,直接從大甲就走到北港去,恐也不是什麼問題。但二十年後,此時的顏程泉,卻早已是個頭髮花白,肌肉鬆弛退化,身體虛弱,且肚子還略帶一圈脂肪的中年人。

今日昔比,二十年前與二十年後,顏程泉的身體的狀況,自也是不可同日而語。因此要說顏程泉,拿媽祖進香團的步行進香,來與當兵時的行軍比,其實多半也都是自我安慰;或是說,以此自我砥礪。因為從大甲走到清水的這段路,大致上顏程泉也都還能健步如飛,猶如一個年輕人一樣;似還恨不得能走得更快一點,超過別人。但從清水走到沙鹿,再從沙鹿走到龍井,從這段路開始,漸有些上坡路,而且也已經走了超過半天的時間。於是顏程泉,便也漸開始,感到有點體力不繼。尤其二十年來顯少運動的兩條腿,更是漸感肌肉腫漲僵硬的有如兩根木棍般。於是顏程泉再也無法漸步如飛,只能放慢腳步;而且步行的時間越久,亦漸感腰酸背痛了起來。而自龍井後,媽祖進香團的人龍,便轉向東,開始上坡爬上大度山。這大度山,雖說僅是個約三百公尺高的台地,不是什麼高大的山。但對於已經連著走路,走了大半天的顏程泉來說,面對這上山的路,卻是漸感舉步維艱。「跟當兵時行軍比起來,這媽祖進香團,算是輕鬆多了!!」雖說心裡一直這樣想,但顏程泉卻是眼睜睜的,看著一群又一群,模樣像是六七十歲的阿伯阿婆,不斷的從他的身邊經過;且不斷的超前越走越遠。由此,縱是顏程泉,不甘承認自己的體力,居然已不如一些上了六七十歲的老年人;可體力卻也由不得已,讓他漸漸在進香團的人龍中,已明顯落於龍尾的部分。

「算了。就跟進香團走到這裡,就好了吧。只要伸手攔輛計程車,就可以回家,洗個熱水澡,裹在棉被裡睡個舒服的覺了。反正大概已經知道媽祖進香是怎麼一回事了。覺得好累。又何必像個傻瓜一樣,再走下去!」怠惰的想法隨著身心的疲倦,開始不斷縈繞在顏程泉的心頭;恍若一隻揮不去的蒼蠅一樣,重覆臨陣脫逃的念頭,直在耳畔嗡嗡作響。然而,另一個恍若來自心底深處的聲音,同時卻亦有如一個得道老僧般;不斷的對顏程泉,苦苦勸諫著說「不能就這樣放棄。不要當一個半途而廢的人,一定要堅持走下去。別人都能走下去,老人小孩都能走,虧你還是個壯年人,為什麼你還不如那些老人小孩呢?~還不就是想為自己找藉口,想怠惰偷懶嗎?要是做什麼事,也都是半途而廢,也都是遇到困難就臨陣脫逃。那這輩子,你就註定只能當一個失敗的人,當一個一事無成,當一個讓人看不起的人罷了!!」。「到底我還要不要繼續走下去?!~我又不信媽祖,繼續走下去又有什麼意義?不如回去休息,回去睡覺算了!」「不~~當初既然決定做這件事,無論如何就得有始有終,不能半途而廢。要不然只因為覺得累,就放棄,那我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兩個聲音,恍若兩個影子在彼此鬥爭般,就這麼在顏程泉腦海中,不斷的縈迴糾纏。而始終猶豫不決的顏程泉,也就這麼,繼續邁著越來越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大度山的上坡路走去。及至,日漸西落,一抹夕陽將西邊天空的雲朵照得殷紅。這時身後的夕陽,更將顏程泉拖著的疲憊身影,越拉越長的,映到到自己身前的柏油路面。

夕陽西照的大度山,當顏程泉偶得回頭,但見居高臨下已能看見遠方的海洋,這才發覺自己似走到了大度山的山頂上。既已近黃昏,再無豔陽,顏程泉索性便摘下頭上的斗笠,略駐足路邊休息,俯視大度山下的黃昏,與有如火柴盒般排列堆砌的萬家千戶房屋。「終於走到大度山上了。翻過大度山的遊園路後,就是台中市的西屯區了。不應該是南屯吧。進香團走得的這條路,應該是在東海大學的南邊。以前我從沒走過這條路,不知這條路會通往何處?」涼風陣陣吹來,原本媽祖進香團絡繹於途的人群,此時亦已顯得三三兩兩的零星,顯然顏程泉已落後得越來越遠。於是將斗笠,重新又戴到了頭上,顏程泉拖著疲憊的腳步,轉身便又往前行。天色越來越昏暗,走了一整日。尤其身邊的香客亦越來越稀落,時而更恍若僅剩顏程泉獨行;不知為何,此時顏程泉的腦海似浮現了一個影像,恍若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苦行僧。於是顏程泉,這個苦行僧的身影,就這麼隨著日落天黑,越來越離群的,漸走了大度山上的黑夜。

四、修行之路~媽祖遶境大度山國古戰場
黑夜中的大度山總是充滿神秘,恍若會將人帶夢魘般。尤其初春的節氣,正是大度山容易起霧的時候,方入夜,便見山上果然起了霧。顏程泉有如一個苦行僧般,從山頂往大度山東坡的下坡路走;怎料這越往下坡路走,沿路的霧卻越來越濃。到後來,這滿山的迷霧直濃得,幾讓人伸手不見五指;眼前除了一片白茫茫的濃霧外,幾什麼都看不見。「哇~霧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濃!!~整個媽祖進香團的人,前面的人,後面的人都看不見了。連路都快看不見了!!~這要怎麼走?!」原本即已掉隊離群的顏程泉,本來前後都還可以看見有三三兩兩,零星的進香香客。然而黑夜加上濃霧籠罩下,恍若將人都隔離了一般;縱是前後的人,或許仍近在呎尺,可卻是誰也再看不見誰。此時身陷五里霧中,猶如每個人都變成獨自踽踽行走;而顏程泉亦是。況且人原本是群居的動物,一旦落單或是被隔離,總難免會心生恐慌感;而此時的顏程泉亦是。「怎麼這麼久,都沒看見人經過?會不會是我在迷霧中走錯路了,自己還不知道?~這樣我會不會離媽祖進香團的人群越來越遠,自己一個人在山上迷路了?!」身陷濃霧中,一個一個質疑的疑問,漸浮上顏程泉恐慌的心頭。所幸顏程泉很快的,就發現濃霧中,有人影出現在身邊;而且是兩個人影。怪異的是,這左右兩個人影,恍若與顏程泉始終亦步亦趨的跟隨;甚至連動作舉止,也都一樣。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迷霧中身邊出現兩個動作都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影子,不知怎得,此時顏程泉的腦海,自然而然竟浮現─李白"月下獨酌"的詩句。只不過,李白獨自坐在月光下,"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一起飲酒,似乎是件很浪漫的事。然而此時的顏程泉,獨行踽踽在黑夜的山上迷霧中,既無月光照映,竟卻亦"對影成三人"一起行走。當此詭譎怪異情景,顏程泉可是一點都感覺浪漫不起來;甚而漸感驚恐,與毛骨悚然。而且這迷霧中,一左一右的兩個影子,竟似還沿路不斷的爭吵。

先是左邊的影子,似對著顏程泉的耳畔,說『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想辦馬在路邊,攔一輛計程車回去吧。不要像個傻瓜一樣,再跟媽祖進香團去進香了。要這樣一直走八天七天,多累啊。而且現在山上的霧這麼濃,搞不好你已走錯路了,不然怎麼會這麼久,都沒看見進香團的人從你身邊經過。再說,大度山上是有很多孤魂野鬼的,難道你不知道嗎?四百年前,荷蘭人殖民台灣的時候,曾經派兵與大度山國的巴布拉族人交戰。雙方皆有死傷,還很多荷蘭人被番仔誘騙到陷井,燒死在樹林裡,都變孤魂野鬼了。後來鄭成功打敗荷蘭人,佔領台灣後,也因開墾土地,跟大度山國沙轆社頭目"阿得茍讓"發生征戰,雙方死傷慘重。據說沙轆社的巴布拉族人,整個村社的平埔番更幾被屠殺殆盡,僅剩下六個逃離;逃到了偏僻的海口躲藏。不管死的是平埔番,還是漢人,也都變成這塊土地上的孤魂野鬼啦。還有清朝雍正年間,大度山國的道卡斯族,因不堪被漢人欺壓,揭竿造反。後來大度山國的巴布拉族人及巴布薩族人,也都響應,攻佔彰化府城。雙方廝殺慘烈,亂事一年才平。所以從大甲到清水到沙鹿,再到大肚再到彰化。這條媽祖遶境進香的路,其實就是一個古戰場啊。尤其是大度山,地處荒山野嶺之地,更是這些心懷冤仇的孤魂野鬼聚居之處。所以每當迷霧籠罩山林,往往就會有鬼怪出沒作祟啊。再別說,新聞上常報導的,大度山的荒無人跡的樹林草叢,常是殺人犯,殺人分屍及棄屍的地方啊。山上的霧這麼濃,太恐怖了。還是趕快回去吧,不要再走了。搞不好再走下去,你真的會遇見鬼啊...』。

迷霧中的山路,顏程泉聽著左邊影子的話後,只覺一陣涼意,直從背脊竄上腦門;頓時恍若全身毛細孔都起了雞皮疙瘩,嚇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左邊的影子說的話,確實沒錯。但恐怕很多人卻也不知道。事實上在荷蘭人殖民台灣,及鄭成攻率兵佔領台灣之時,都曾與大度山國發生征戰。尤其是在清朝的雍正年間,大度山國的道卡斯族人,因不堪漢然欺凌,舉兵起義。隨之居住在大度山周圍的巴布拉族人,及大肚溪以南的巴布薩族人,亦響應造反,並佔領彰化府城。此一役,更是戰況激烈,死傷尤其慘重。巧合的是,大甲媽祖遶境進香的路徑,正好就是古代平埔族大度山國的古戰場。這古戰場,自古以來多少人戰死此地,或被屠戮,或死於非命;而其惡死的亡魂,飄蕩無所歸,自更盡成了土地上的孤魂野鬼,與心懷怨恨的惡靈。「是啊。霧怎麼這麼濃,這霧也起得太奇怪。搞不好就是這些飄蕩於荒山野嶺間的孤魂野鬼,知道媽祖進香團今晚要經過大度山,所以在做祟也說不定?!~說不定它們是想抓替死鬼咧。所以我還是走到這裡就好吧。別在霧裡迷了路,走了幾天幾夜都走不出來。最後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陳屍在荒山野地的草叢間...」迷霧中踽踽獨行,越想越怕,於是顏程泉的心裡,似有了決定。正當顏程泉,下定決心,注意著路邊,希望能攔到一輛計程車,或是攔到一輛便車;好搭車離開大度山,返回自己在西屯區的住居。然而正就此時,迷霧中對影成三人,右邊的另一個影子,卻以嚴厲的口氣;恍若耳提面命的,對顏程泉說:

『決定要半途而廢了嗎?要臨陣脫逃了嗎?呵~你又給自己的散漫與怠惰,找到了一個好了藉口了嗎?唐三藏去西天取經,要是他路上遇到一個妖怪,或遇到一點困難,就嚇得跑回去了。那他還到得了西天去取經嗎?人生的路途,原本也就像是一條苦行之路。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也總要走過去,走到路的盡頭,才能看見成果,才得得到智慧;或是修成正果。但要是你遇到困難,心中產生困惑、恐懼或沮喪...就半途而廢;那你這輩子終將一事無成。當初,說要與媽祖進香團,步行到北港進香。結果八天七夜,而才走了一天,你就想放棄了。然後現在臨陣脫逃了,回去以後,你是否也因心灰意冷,打算放棄你已寫了許多年的"大度山王朝"的故事。先前,你還大言不慚的,對別人說:"寫作是我的在世修行!"。還說你像苦行僧一樣,忍辱負重的,走在寫作的修行道路上。難不成你是公然扯謊,眾目睽睽下出爾反爾。而凡事都遇到困難就半途而廢,難道你的人生就是要這麼曠廢渾噩,一直混水摸魚下去嗎?...』。

顏程泉聽著右邊影子的話後,頓又是嚇出一身的冷汗。「確實不知為什麼,近年來,似越來越常感自己的人,似過得毫無意義。包括自己堅持了十幾年的寫作道路,猛然回首,所有的堅持與懷抱的理想,似也一切都變得沒意義。日日只覺沮喪,心灰意冷,悲傷與蒼白虛弱。更感自己活在這個世上,就像是個無用的廢物。但怎麼這個影子,它什麼事都知道?連我心裡面猶豫不決,與痛苦掙扎的事,它也都知道!」迷霧中的苦行,迷霧中的茫茫然,顏程泉只覺,就像自己心頭,歷經多年磨難結成了厚繭,結成了痂的傷口,又被揭開了般;頓時感到痛楚。正是,或許是因面臨所謂的"中年危機"之故,老實說顏程泉,近來,確實常感情緒焦燥,思緒紊亂;甚而突然對自己的人生感到惶恐茫然。乃至堅持寫了多年的故事,亦因現實生活所迫,失去年輕的熱情與希望,漸感虛弱無力;而這種對人生的無力感,讓顏程泉對自己的未來更似漸感到絕望。「放棄吧~不要再堅持寫這些東西了。再寫下去也是沒用的。老老實實的,去找個工作謀生,面對現實生活吧。放棄吧~放棄吧」絕望的聲音,日復一日的,在顏程泉的耳畔縈迴;亦日復一日的,讓顏程泉的心情更感搞木死灰。因此就算,當初顏程泉夢想"寫作是自己的在世修行",是就像是一個苦行僧,一字一步履的苦行。然而此時,許多年滿懷沮喪與絕望,當顏程泉寸步難行的,走在這坎坎坷坷的文字道路;實則不再像是苦行與修行,而是已倒在血泊中爬行。

「這條路還要怎麼走下去啊。這人世間,原本就是一個由物質所構築成的現實世界。人亦如一般動物一樣,都得吃喝才能存活。而一個人活在這現實的世界,若不肯屈服於追求物質,那又怎能不感到痛苦。我現在已年過四十五,已是個中年人。年輕時的同學或朋友,於今中年,多已事業有成,有家有室。事實上,每每見到他們居重樓華屋,物質生活優渥;有妻有子一家和樂融融,總是讓我羨慕不已。所以我也常感後悔,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執迷不悟,就是不肯屈服於現實,卻陷自己於人生的絕境....」迷霧恍若夢魘般的籠罩周圍,忽而顏程泉發覺自己,果已不再是跟隨媽祖進香團步行進行;而是已倒在血泊中,垂死般的匍匐爬行。當此之時,耳畔的兩個聲音,卻猶然如兩隻不肯停嘴的麻雀般,仍吱吱喳喳的爭吵個不停。

『人生在世,原本各秉天命,各適其所,何必羨慕別人呢?!~鐘鼎山林,人生的修行各有道路,而你既已走在這條道路,理當盡力去完成你該做的事。而道路的盡頭,你自會看見自己的人生,努力後所得的果實...』迷霧中恍若文字鋪成的道路,當顏程泉滿懷心灰意冷之際。這時,只聽得右邊的影子,語調滿是苦口婆心的,又說『況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身在寶島台灣,三餐讓你餓著了嗎?難道你沒看見非洲難民,饑荒餓死者,流離失所者,動輒數十萬上百萬人。難道你沒房子讓你安家落戶居住嗎?你沒見到利比亞、阿富汗、伊拉克...這個世界有多少國家,至今仍生活在戰爭的烽火之中;家園殘破,家破人亡嗎?車子、房子、電視、電腦、家用器具,什麼生活所需,你何有欠缺?。父母含莘茹苦如此供應你,能夠衣食無憂的寫作,這是你三輩子修來的福啊。為何你卻還是成日自怨自艾,不肯知足。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然而這時,顏程泉左邊另一個影子,立時卻又是反駁著,滿口如針刺般,嘲諷著說『理想歸理想,但現實還是得要顧的。這麼多年來,你只是用理想當作藉口,來給別人製造痛苦與麻煩而已。父母真是白養你了,養你養到了四十幾歲,居然還不會自己去賺錢養活自己。若是要靠你奉養,恐怕你的父母也都要餓死了。你到底有沒有一點羞恥心,你到底有沒有責任感,你的良心被狗啃了是不是?!。唉~我真是對你這樣的人生,感到可恥啊...』。

「這是一場惡夢嗎?這條路的盡頭又會通往何處?要是這是一場惡夢,那我夢醒又是會在何處?」迷霧中坎坎坷坷的文字道路,前後看不見人,顏程泉只能倒在血泊中爬行,並期望眼見所見,都僅是一場夢魘;甚至,這二十幾年來的人生,最好也都只是一場夢魘而已。而後當顏程泉夢醒,或許就會發現,原來自己尚在充滿歡樂的大學時代,或是青春飛揚的高中時代;又或是當兵剛退伍的時候,讓人生一切都可以重頭來過,讓所有的錯誤亦能得到彌補。只是就算是人生的道路,真能重頭來過,但誰又知;那是否也只是,另一次的苦行與輪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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