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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8/30 18:00:00瀏覽109|回應0|推薦3 | |
飛霜散、積雪褪。 天地間漸萌清新生息,絲絲揉入料峭沁風,隨之淹漫四方。這片兀自熱鬧的小城,在一季銀妝嚴華後,讓歲月再度揭了一張新容。如城中這方曲巷幽弄所錯落出的宅院,過去迎來的兩季初春。 屋前小埕中,一抹格外惹眼春綠色小小身影,正好奇追著枝枒上碎墜的殘雪,滿院跑著,揮著一雙小手在空中胡亂撲抓。 正當她覺得自己抓著了,心滿意足地停下腳步,攤開拳頭,掌心上卻空無一物,一張笑得憨傻的小臉半是疑惑、半是沮喪地垮了下來。此時,一人來到女娃身側,彎身蹲了下,執過她柔軟的小手。 「傻月兒,有些東西、抓了反而要不見的。」向雲煙笑意吟吟,以自己的衣袖、仔細擦拭了黎月掌心上飛雪消融所殘餘的濕濡。自然還不能理解向雲煙意思的黎月仰高了頭,對母親擺出一張鬱結的小臉,小手反揪住了母親的衣袖、討要著方才她捉住的那簇細雪。 庭埕的石桌邊,黎久歌與岳清硯對坐品茶,亦是為庭中這幕畫面笑彎了眉眼。茶煙如絲如縷、自壺口淹溢出、裊裊蜿蜒而升,恰如此際之閒適悠然。 「平時只當月兒愛纏著師尊遊戲,沒想到玩鬧之中,她跑跳的步法也這麼穩健了。」黎久歌見方才黎月滿院子地追著雪花跑,恍然如是發現。 「這話可把為師說得忒有心眼了。月兒自個兒手腳生得好,與那些不足一提的打打鬧鬧有什麼關係呢。」岳清硯捧茶輕啜,淡淡笑答。 「當年初隨師尊入山修練,起初半年,師尊不也沒什麼指點,只天天要我們上山下水地跑,摘果取水。若非有一回,二哥與我誤遇山中兇獸,讓牠追趕,已不會發現身法竟已輕巧許多。」黎久歌不由得憶起山中那些歲月。 「那也是你倆反應快,又逢逃命關頭,自有那般表現。」 「師尊不欲居這份功也無妨。」見岳清硯謙辭,黎久歌也無堅持,橫豎他們兄弟三人之所以對岳清硯敬服有加,也絕非只因這一件事。他笑啜杯中清茶,忽地因殷神風而思起一事,「對了,今早小趙過來時,帶了封二哥手書,說是一、兩個月後,要來看看,大哥今年難得得空,也會一同過來。」 提起此事,黎久歌本是輕盈的面上,又添了幾分欣喜。 小趙便是當年殷神風派來與他們接應他們與外界一切聯絡的那名侍僕,殷神風替他們打算得仔細,連遣來之人都是挑揀過的,效率俐落、行動也謹慎,除了替他們採買宅中一切雜貨,也定時帶來舒城內外的狀況。兩年多來,無論是雷風幫的眼線、抑或是皇城的搜捕,皆已漸無蹤影、幾近銷聲匿跡。 只不過,向雲煙與黎久歌素來生性謹慎,為免萬一,此時仍維持著低調隱匿的生活,不敢忘形妄動。 除了偶有書信,殷神風每年總會尋個時間,來舒城探望他們,如是年復一年。偶有一些時刻,他們幾乎覺得生活已然恬淡、閒適得再無喧囂與波瀾,只有如殷神風這等遠來之客,替家中帶來一點歡欣的喧鬧。 那些如驚弓之鳥般惶怕的日子,彷彿都已淡遠而去。 今年又聞蕭靜之也將同行前來,不免讓黎久歌又多了幾分期待。以往在汴梁,彼此咫尺之距,聚首不過稀鬆平常,如今一番流離、分隔異地,才真切感受到人與人能如是相聚的珍貴與重量。 「大哥、二哥若來,那夜必要暢飲一番,師尊可不能又藉眠溜了。」黎久歌預想著那夜可能的情景,不禁瞥了岳清硯一眼。 「唉,這回神風、靜之都在,只怕是為師想跑、也跑不掉啊。」岳清硯故作不妙地嘆了口氣,旋即又恢復溫淡笑意,「不過你們三人許久未曾同聚一堂,確實該有個小宴,歡慶一番。」 黎久歌正有此念,心中索想起來,此時,聞得一個憨傻童稚的嗓音喊喚自己,他順聲抬起目光,見黎月從向雲煙腳邊跑了開,朝著自己而來。他趕緊放下手中茶盞,伸出雙臂將奔得有些踉蹌的女兒順勢接入懷中,一個拎抱起來。 「怎麼啦?」他寵溺地望向女兒,一面瞥了眼佇立在苑中、一臉無奈的向雲煙。 「不見了……」黎月鼓起腮幫嘟囔道,黎久歌一時還未反應過來黎月所指為何,便見她似是又望見了什麼,興奮瞪大了杏眼,朝自己頰側探出手。 黎久歌眼角餘光一瞥,只見自己鬢側碎髮沾著苑中樹梢上飛落的細雪,而黎月專注盯著烏絲上那一點雪白、用力探長了短短的小手,黎久歌見她探得勉強,悄悄地將頸子低了些許,讓黎月一把逮住那簇細雪,卻自作孽地讓她連帶扯疼了自己鬢邊肌膚。 黎久歌一時吃痛,卻仍對著黎月咧嘴一笑,以為這樣便滿足了女兒的固執,誰知黎月攤開了掌心,見那抓下的細雪又早融成一小灘濕濡,面色又繃了起來。黎久歌抬起頭,望向庭院中苦笑的向雲煙,總算明白她的無奈何來。 岳清硯手中捧著茶盞,在一旁望著始末,也笑了會。向雲煙陪黎月玩得有些疲乏,從苑中緩步走回桌邊,岳清硯見狀,順手替她拿了只空杯,好讓她斟茶解渴。 驀地,他視線一糊,彷彿一片柔光抹過,佔據了他的視野,朦朧之間,彷有幾道人影閃動,這樣的感覺,他是熟悉的,可當他凝了神識試圖望清──卻猛然一驚,似讓所見景象攫住了心頭。 框啷── 岳清硯懸在空中的手驀地失力,杯盞鬆落,敲上石桌。 「師尊?」來到桌邊的向雲煙,趕緊拾起杯盞,並關切探問看似有異的岳清硯。 「怎了?」摟著黎月的黎久歌也轉了過來。 遞入耳中的聲嗓,逐去眼前朦朧,視線豁然一亮同時,黎久歌與向雲煙擔憂的面容映入岳清硯眼中,他啞然許久,方囁嚅出低微的字句:「為師……沒事,只是一時走了神。」 他扯了扯唇角一笑,安了二人的關切。順口託說自己有些倦了,起身走回臥房。可一過轉身,心底便驀地一沉。 不該是這樣的…… 有劫也好、有難也罷……都不該……是這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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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