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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8/16 18:00:00瀏覽144|回應0|推薦5 | |
四面遼長朱牆,在京城繁華之中圈出一方曠闊屋宅,有屋有苑、有華有雅。 這座宅邸留在向雲煙記憶中最強烈的印象,便是那一回的華宴。宅邸側那座因數度擴增而幾乎佔了整座府邸一半大的花苑,曾在最燦爛深盛的春末綻出一方龐然蓊鬱的華麗,宛若將天下春意盡納於一處般。 加之宴會之歡騰氣氛、璀華燈火,使得向雲煙每每回憶起那座宅邸時,總是萬頃繁麗之幕。 而若她偶爾還會記起那一夜,也必難想像,這座華雅依舊的宅邸之中,已然好一陣,宛若淹浸於秋末冬初的凋零息氣般,凝著抑鬱氛圍。 一抹水貂灰色的身影,穿過廊道,佇步於一間房門前,抬手叩響了門框。 「小妹,人已經到了前廳……妳快些出來吧……」然而,來人彷彿已預料到屋內會有何反應,早在開口時便有幾分無奈。 「不見就是不見!」房中,傳出一道嬌怒嗓音。 「小妹,就見個一面吧,大哥答應你,妳若真不喜歡,大哥絕不讓爹逼著妳,可妳也別讓爹難做人呀……」張允恆在門外苦著一張臉,聲嗓幾近哀求,房內之人卻絲毫不領情分。 「哼,真不逼我,又何必要我上廳去見!」除了嬌怒斥聲,張允恆隱約可聽得屋內不耐的跺足,以及大聲撥弄著物品的粗魯聲響。 「昨兒個夜裡那麼晚了,妳縱發再大脾氣,爹也不好意思遣人驚擾啊。」拖著無奈冗長的聲嗓,張允恆一身好脾性幾已耗盡,「爹平時寵妳、慣妳,妳怎不替他多著想一些?!」 「就算見了,我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的,老實待在屋裡,別讓爹面上無光,才是體貼他呢!」張溶溶賭氣嘲諷。張允恆深知她脾氣,明白她說到這份上,已是難以動搖,沉沉洩了鼻息,招手喚來一名經過廊下的婢女,讓她往前廳通報張丞相,張溶溶身上有恙,不便見客。 「大哥不逼妳了,開門吧。」見婢女走遠,張允恆低沉朝房內喚道,聲嗓無奈依舊。屋內亦是沉靜良久,方聽得拖曳得不情不願的一道腳步聲,來到門邊,解開門閂。 張允恆推開門時,只見張溶溶那道鬱怒未褪的背影往桌案邊走去。他跟著踱至桌邊落了座,開口仍是苦口婆心。 「皇上雖曾口頭允諾妳,然而至今過了年餘,始終未有消息,只怕此後再難覓得他之蹤跡,妳又何苦為了他耽誤自己往後人生呢?」 張允恆一雙溫和眸眼盈滿擔憂,映照出張溶溶賭氣執拗的面容。 縱使趙炅自始至終未曾公開說明過,然而從一年餘前宮中突有冊封新皇子之傳聞,又傳祭儀突然取消、而皇帝更私下派出了侍衛司人馬在汴梁內外搜捕什麼,再至數月前向來甚得趙炅倚重之向丞一家、軍功霍霍的黎樞密使一家,竟以「欺君」二字這模糊理由給一夕誅滅,甚至未有公開裁審及處決,等到宮中諸多文官武臣對這二人數日不至朝漸起疑心,上頭方擬出皇詔,草草公告天下。 然而宮中口雜,縱使知曉事態嚴重而不敢聲張,時日漸久下口風也逐漸鬆懈,一些消息不脛而走,後至妃嬪、前至朝臣們也非愚者,自是能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得來龍去脈,許多檯面下之事早已漸漸傳開、成了公開的秘密,唯獨不敢在趙炅面前堂然議論。 張允恆亦曾聽國子學中的朝臣子弟、甚至父親口中提起此事,只是萬萬沒料到,自己的親妹妹竟在皇上的追捕行動中,摻了一腳。 向延恩一府被誅滅後,好一陣子皆是張丞相獨扛政事,雖是幾乎讓繁瑣政事纏擾得忙不過身,卻似因少了向延恩的光芒、反讓趙炅注意到,一時諸多倚重,紅了起來,成了朝中眾官追捧對象,讓張丞相意氣風發不少,更有一些替家中公子暗示求親的朝官們,讓張丞相亦正視起自己女兒亦屆婚齡、需替她覓門親家之事。 在府中初次提張溶溶婚事時,未料卻惹來她激烈反彈,那憤怒已超乎女兒家的嬌羞、抑或對家人的不捨,教張允恆疑心。旁敲側擊之下,才讓張溶溶自己說出,皇上曾試探她心思、探得她對黎久歌有意,隨口允諾了、若她助宮中尋回皇子,他可為她作主黎久歌正妃之位。 張允恆心裡明白,縱是君言,未有詔命亦是空口無憑,這番話更有可能只是趙炅為了拉攏握有關鍵消息的張溶溶方給的甜頭,好讓她為自己在檯面下奔走查探。 當初張允恆雖有此等想法,卻也不敢說出口,一來事發未久、日後有什麼發展亦未可知,二來則是不想拂逆張溶溶憧盼。可她懷此念想,竟漸漸成癡。 張丞相終究明白了張溶溶拒婚緣由,怒不可遏,不願女兒捲入皇家私事,深怕惹來麻煩,更篤定了要快些訂下親事之決心,此心亦讓父女兩人衝突在府中日益激烈,夾在中間的張允恆更是難為。 他素來雖是偏疼張溶溶的,可轉眼都過了一年,絲毫未聞得宮中有任何黎久歌下落,他知道以黎久歌身手、絕難遭遇不測,可他既逃離汴梁,便是無心皇城、甚至憎惡此地,又怎有可能輕易讓人帶回?更遑論黎久歌早以有向雲煙為妻此事了。 趙炅口頭之諾,兌現恐是遙遙無期。於是張允恆漸漸站到了與父親同一側,一嚴一慈,幫勸著張溶溶。 「大哥若是要替爹說話,那你可以出去了。」然而張溶溶總是這般,不是發怒、便是話語尖銳。 「這話不是替爹說的,是大哥自己掛心妳。若真找不回他,妳這一生又打算如何?」張允恆口氣雖重,然話中對張溶溶的擔心,張溶溶還是聽得分明,她暫忍了脾氣,不當著張允恆的面嘶吼,卻仍固執地哼嗤了聲、偏過頭,絲毫未見動搖。 「一定找得回的,皇上身為一朝之君,豈有不能之事。」 「那妳說,皇上派出的人馬,有多久沒傳回消息了?」張允恆扳過她肩頭,逼著她正視自己。 「這──我、我是什麼身分、怎敢向皇上追問,或許早有眉目了,皇上忘了通知我罷了!」張溶溶掙不開張允恆的力道,卻移開了眼神、飄望著四方,就是不敢望向他。 「小妹,妳實際點好不!」見張溶溶壓根毫無可信憑藉,只是一味逃避事實,張允恆不禁有些惱了。見她如今模樣,張允恆開始後悔了,後悔數年前一個善意的邀請、替張溶溶引見黎久歌,他雖欣賞黎久歌上等劍藝、與一身不羈,可萬萬沒想過,這段淡如水的君子之交,竟累得他如今一家如此。 「你跟爹才是!為何向靜妍她爹順著她、讓她嫁給黎大哥,你們就要阻著我!」張溶溶見連向來護著自己的大哥近日之言與自己心意漸漸疏離,方才的氣怒又起,雙手揪住張允恆衣領,將他從桌邊拉起身,直往門外推去,嗔怒高嚷,「出去!你果然是來幫爹說話的!出去!溶溶沒有你這種大哥!」 然她女子之力,怎奈何得了張允恆,只見後者被半推半就地踉蹌到門前時,使力穩住身子,一把扯下她的手,對她慍然吼喊: 「妳再執迷不悟!連我也幫不了妳了!」隨即,張允恆撇開她,逕自跨出房,房門讓他往後重重一甩,在門框上磕出碰然巨響,素來斯文溫雅的他未曾如此,教張溶溶一時也怔在原地。 可回過神來,張溶溶更置起了氣,縱使張允恆已走遠,她仍報復似地、大力拉起門閂掛上,更刻意碰撞出聲響,好讓張允恆聽見。 哼,待她真等到好消息,她定要教父兄好好看看,他們口口聲聲的掛念、口口聲聲為自己好,不過都是自以為是!張溶溶負氣地在心中如是怒咒。 想當然耳,一切終如張允恆所顧慮、臆測。張溶溶滿心憧盼的好消息,壓根未曾眷顧於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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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