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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歌行》 《卷五‧久歌》〈章五六‧舒城歲月〉#2
2016/08/05 18:00:00瀏覽60|回應0|推薦0

時序遞嬗,春往夏來。歲月沉靜,轉眼已至夏末。接秋之際,炎熱稍褪、卻仍未減溫暖,甚是怡人。

一日午後,向雲煙因想涼秋將至,打算到街市上找間布鋪,挑幾疋布替家中眾人裁製秋冬衣物。自離開汴梁至今,不知覺間已約有一年,只是遭遇太多,方讓歲月走得快了,而當時隨身衣物,不是早落在車駕墜落之谷,便是在奔走之中漸漸襤褸了。

這一年來,雖在初春之時裁過春裝,然去年秋冬衣物本已不足,至今又磨損得大半都不堪再穿。

於是,主僕二人行於繁華市井街道之上,瀏覽著兩側的舖子,並循著印象,來到一家布鋪。布鋪主人取出布樣,供向雲煙與挽紅覽看。

以往在汴梁、向雲煙親上布鋪挑布為向延恩裁衣時,總不避諱使用質地最上等的布料,如今生活節制了些許,便未翻動那疊價格偏貴的布樣,看了幾款質地較為保暖厚實的棉料,並挑了幾個適合黎久歌、岳清硯、自己與挽紅的布色,與布坊裁縫大約溝通尺寸、支付前金,並約好了取衣之日。兩人遂滿意地自布坊離開。

回家的路上,兩人也不甚急,腳步徐緩,一面瀏覽著市集中的琳琅滿目的店肆與攤舖,其中一個擺販玉飾的攤位,吸引了向雲煙的目光。

攤位本身說不上起眼,不過就是一塊墊了黑布的簡單木桌,其上陳列著一樣樣飾品、珠玉。玉釵、玉鐲、約指、耳璫、玉珮等等,各類皆有。

然向雲煙凝視的目光,卻不似讓這琳瑯滿目的珍品給亂了視線,反像是讓其中一樣牢牢攫住了目光。她探出纖指,拈起其中一串流蘇玉珮,細細端詳。是一塊略透白潤的月牙溫玉,以流蘇絲繩繫住,並串上幾粒同色澤的溫玉小珠,看上去頗為典雅別緻。

女兒誕於顛沛之時、養於簡樸之中,不如自己幼時嬌生慣養、讓府中眾人捧在手心上,生活優渥。但此串月牙玉珮,或許能為父母所贈之平安玉飾、給同樣以月為名的女兒隨身……

「夫人可是中意這玉?」攤位老闆見向雲煙端詳那玉,湊近了探問。

「這玉色澤溫雅、絲串也別緻,想來價格必是不斐吧。」向雲煙打量著那玉,應著攤位主人,卻見後者無奈地低聲一嘆。

「唉,這玉珮確實不差,可擺了幾年,一直都沒賣出去,想來還是太過樸素了一些,與其它玉飾擺一起,光澤稍遜,難引人注目啊……」老闆哀嘆了聲,看著向雲煙甚是貪戀的模樣,遂提議道,「若夫人喜歡,就當作個人情,便宜給妳如何?」

「真的?」聞言,向雲煙雖心知這是不必要的奢侈品,仍不免有些動搖。然而思慮之間,挽紅的驚呼聲突然響起。未及反應過來,一人無聲站到向雲煙身側,一把牢牢抓住她手腕。

「你是──」驚惶間,眼角出現一片灰,正是雷風幫之人慣著之灰。

玉飾自向雲煙手中墜落回桌面,讓黑絨軟布吞落了聲響。她微微瞥向另一側,只見挽紅早讓另一名同色衣袍的男子由身後反手扣住。

攤販老闆見狀,雖覺氣氛詭譎,卻讓陌生男子一身肅殺之氣給嚇得不敢反應,只得作勢撿起落在桌上的玉珮,佯作擦拭。

為何?!都過了大半年,為何雷風幫之人還未放棄?!向雲煙驚然於心。自搬至舒城,他們一直都是低調出入,也暗中留意舒城內有無雷風幫之人,除了有一回暗地裡睹見之外,幾乎未曾遇過,為何──

可越是驚慌,向雲煙越提醒自己謹慎冷靜,以思索脫身之策。

「姑娘真教我等好找,這一年幫主可是一直等著您,走吧。」男人在向雲煙耳邊低語,隨即狀似輕輕牽著、實際暗含粗魯力勁地拽過她,往回走去。另一人也捉過挽紅,跟隨其後。迴身間,向雲煙使了個眼色給扭著身子掙扎的挽紅,後者會意,知曉向雲煙必有方法,遂安分下來,等待向雲煙的指示。

兩人讓男子給帶至街道外圍,漸漸走出人潮聚集的市集鬧區。

「姑娘們今日倒是安分,怎了,那小哥不在姑娘身邊了?」其中一名男子見四下來往行人漸少,不禁出聲輕蔑調笑。就在此時,向雲煙猛然探出另一隻手,往男子腰間拔出她早在一路上瞧清的匕首,作勢往男人抓著自己的那手劃去,後者反射性地惶然甩開手,她遂趁隙逃開,跑到挽紅身邊、亦朝她身後男人一揮。

然她無意傷人,在對方鬆開挽紅之際,順勢拋下了匕首,抓著挽紅再度往街市人群中急奔,一下子就竄入了人潮之中,不見蹤影。

「可惡!」男人拾起匕首,復追了上去,再竄入人潮後,卻不敢過於大張旗鼓。向雲煙正是因料及雷風幫乃江湖組織,縱使狂妄、也不想在此等尋常市井惹來無謂麻煩與注意,是故一逕往人群之中竄躲。

此舉果然奏效,幾度倉皇回身探看,男人們的身影已漸漸自人潮之中淡遠。

「唉呀──」然而目光慌亂未察間,卻硬生生撞上了佇立在城中公榜前、正要張榜的兩名衙吏,更踢翻了兩人腳邊一個放置著幾個紙卷的竹簍,幾捲紙滾出簍子、微微鬆開。

「對、對不住!」向雲煙趕忙道歉,替衙役擺正竹簍,並將滾出的紙卷撿回,卻透過紙背瞥見紙卷上繪著幾名人像。向雲煙凝眸多瞧了一眼,只見那筆墨輪廓,勾勒得與自己和黎久歌極其相似。

她心一驚,將紙塞回竹簍,連連道了幾個歉、不敢讓衙吏注意到紙捲上的圖樣,隨即拉著挽紅快步離去。

「好像是個秀麗有禮的夫人,可惜沒能多看幾眼啊。」其中一名衙吏望著向雲煙離開的方向,咧了嘴笑。另一人則不耐地扯了扯嘴角,繼續著手下作業。

「快幹活吧!」他將清去了公榜上的舊告示,從竹簍中抽出其中一張紙卷,正欲膠黏上榜版。

「咦……這女人的樣子,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旁衙吏望了眼攤開的紙卷,狐疑地歪了頭。

 

 

匆忙跑回巷弄中的小小宅邸、緊緊閂上身後木門那刻,向雲煙與挽紅主僕二人終於稍稍鬆懈身心,然驅策了一路的雙腳仍微微發著顫,一時走不穩步子。

那天夜裡,向雲煙又做了惡夢。她夢見自己讓兩名男人狠狠拽住,夢中輪廓模糊,可她辨識得出一人是雷鳴、而另一人則穿著著皇城中侍衛司之服,男人們龐大得無法抗拒的力道將自己往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拉扯,幾乎要將自己的身子拽成兩半。而後,孟婆出現,對自己笑得悲涼。

更深人靜,向雲煙惶然轉醒、餘悸未褪,而整座舒城正陷於沉沉的酣眠,僅有寥寥蟲鳴,時而低響。

在自己與黎久歌中間,黎月褪去了襁褓,正睡得安穩。黎月是鮮在夜中哭鬧的,縱使平日餓了、不舒服了,也多只有幾聲嚶嚀,自己或挽紅便會敏銳注意到。女兒較之許多嬰孩好帶養許多,雖讓向雲煙欣慰,偶爾卻不免對她的過份沉靜感到詭然。

『……陰司便是憑此,發現妳魂魄未淨。』驀地,她想起最初夢見孟婆時的話語,不禁為了話中所指,諰諰不安。她吐息濁亂,以手撐起了身子,靠著床板半坐起,卻在扯動衾被時,驚醒了黎久歌。

「雲煙?」他努了努惺忪睡眼,微微張開一縫,發現向雲煙坐靠著,面色有些許蒼白,憂慮地朝她呢喃:「怎不睡?不舒服?做了惡夢?」

他抬手揉了揉眼、揉去睏意,亦從床上坐起身、望著隱有幾分惶然且不安的妻子,動作謹慎細微,不敢驚動沉睡的黎月。

「久歌,我們離開這裡,好嗎?」然而向雲煙一開口,卻讓黎久歌摸不著頭緒。追問之下,向雲煙方低聲囁嚅出、與挽紅今日在舒城街市之遭遇。黎久歌聽清,殘餘睡意給一掃而空,他微微凜起眉眼。

「雲煙,那妳想去哪兒?」他反問,雖是想尊重她的意願,然而眸眼之間卻鬱鬱舒展不開,似是仍有許多掛念。

「都可以的,只要離開這裡。只要跟九哥和月兒離開這裡,一家人平平安安地過日子,雲煙便沒有別的奢求了。」向雲煙抓著被緣的纖指微微揪緊,透露了她心中的惴惴不安。

黎久歌將這細微動靜看在眼裡,心中甚明,向雲煙自從有了身孕以來,比以前更容易緊張不安、情緒起伏也強烈許多,縱使誕下了嬰孩,卻仍為雷風幫與皇城無止盡的搜捕而鎮日栖栖惶惶,未有絲毫好轉。

如今,連舒城此地也被鎖定,日後在此生活必是更加艱難與戒備。他明白,只有再次遠走,才能覓得又一段不知能維持多久的安穩。可他……還不能走遠。

看出黎久歌面有難色與掛念,向雲煙捧起他的面容,柔聲而問。黎久歌無有瞞她之意,將那日岳清硯告訴自己之事、以及自己仍打算取回佩劍的決心說予向雲煙。

向雲煙能明白黎久歌對父親的掛念、亦知那柄佩劍已是他此後唯一寄託,溫順地一笑,點了點頭,儘管低斂的眸眼,仍可見幾分失落。

「會的,等這些事都了結,我便帶妳遠走,好嗎?」黎久歌吻著她的額,作為一種許諾,也安撫她此夜的惶然。

「雲煙終究還是成為了久歌的累贅嗎……」向雲煙自嘲地一笑,卻也釋然許多,反倒是黎久歌聽了這話,緊張起來,趕忙反駁。

「不是這樣的,妳不是我的累贅。能遇到妳,已經是我生命中莫大的緣分了,我很感激、很感激……」

向雲煙讓他難得緊張的樣子給勾惹出淺淺笑意,笑中帶著幾分濕潤的感動。

「我也是……」迎上黎久歌目光,她輕輕彎了眼角,在幽夜裡那一雙眸眼格外盈亮,宛若裝了一灣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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