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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13 15:36:51瀏覽1635|回應2|推薦22 | |
家族,遺傳的災難,災難的遺傳?
我和媽媽一樣,極平靜地接受。不同的是,我已度過手術後的第三年。三年了,上週做了一連串的檢查,胸部X光、乳房攝影、乳房超音波、血液、腹部超音波……像學生考試,今天結果會揭曉,告訴我有沒有復發……
「妳不會有正常的婚姻,不會有小孩!」
「什麼?」我被這話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個精瘦的男人,他語重心長的說:「妳的感情總是無疾而終對不對?」
「我……」
「妳想知道妳的感情會不會有結果,」天知道,我只想看我的醫院檢查結果!
「妳會有錢,一輩子不愁吃穿,可是……」
反感起來,我說:「做小的命,是不是?」
他一時語塞,坦白說,就一個算命師而言,他的口才、反應力實在都不怎麼高明。不過他真的很努力,打起精神像一個敬業的保險推銷員,即使明知對方不想買這個產品,仍然要把他所受的訓練、必須說的話說完,「……命雖然是注定的,運卻可以改,看妳懂不懂得掌握機會,」我知道,他的免費忠告已經說完了,接下來就是提出改進方案,要談價碼了。我先開口吧,「要多少錢呢?」都坐那麼久了,好像總要給人家一點錢吧。他像是被我的爽快打亂了程序,想了想才說:「平常我的紅包至少是六千,不過……」開玩笑!我打開小錢包給他看,裡面只有一張千元大鈔。其實我的錢都在皮夾裡,當然他不知道。
他顯得非常意外,嘆口氣,「就一千塊吧!結個緣。妳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沒等我表示可否,他已經拿出筆來在一張紅紙上記錄重點了,我茫然聽他說著床要移成什麼方位,床墊底下鋪什麼紅布,床頭放什麼水晶,要拜綠度母還是咕嚕咕咧佛母……
當他把紅紙遞給我時,我掏出那張剛才秀給他看過的千元大鈔,也許對於自己對他所做的努力表現得心不在焉、不夠尊重而隱隱感到些微的抱歉吧。然後我快速把紅紙對折再對折塞進口袋,沒聽他講完最後的場面話就急急離開,奔向我剛來的那條巷子。我又看見了惠子阿姨,這回我一定要追上她……
我走到一家尼泊爾店,啊,我那些手染的棉麻衣物早都送人了,不然就丟進舊衣回收箱了呀……轉角是西藏屋……這是我周末的尋寶之地,不對,這些店,分明是賣日貨、韓貨的小飾品,這一家,下午不是擺滿了Anna Sui的小錢包和背心嗎?我在這家西藏屋裡買過一個鉚金戒指,上鏤刻著梵文,有好幾年我每回出國時總要戴上它,雖然我根本不知道上頭刻的是什麼,卻覺得它給我一種神祕的安全感。只是那枚戒指也已經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不對,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啦!這裡怎麼回事?阿姨呢?我剛才聽著那算命師的嘮叨時,分明真的看到了她的臉,那濃眉、大眼、烏黑的長髮……不對,阿姨應該幾歲了?我怎麼錯亂了?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二十年前的忠孝東路啊!我迷惘地東轉西轉,竟走不出這些巷子……
我走到了這一棟公寓前,是了,就是這裡。我聽見了喧鬧,聽見麻將清脆的撞擊聲,聽見媽媽被阿姨搔癢歇斯底里的笑聲……聽見茱兒芭莉摩唱的「Way Back Into Love」……不對,這是我的手機鈴聲……我在哪裡啊?把手伸進口袋,我摸到剛才算命師給我的紅紙。惠子阿姨也曾經從算命者手中接過一張又一張這種命運的符咒啊……「All I want to do is find a way back into love……」
接起手機,眼前那公寓大門霍然打開,我急急轉身,走了十幾步才敢回頭,那是一個中年男人的側影,表情有點憤世……心臟一陣狂跳,他,已經是一個沮喪中年人的樣子了啊?不,我想,那並不是我認得的人。可我真的能認得嗎?在十多年之後?又或者我已回到當年的公寓前?他還年輕,有一張過於自信的臉……手機裡傳來反覆的喂喂喂喂──
是我老公,他的聲音有點兒急切:「妳去看報告了沒?」(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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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