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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孝東路(3)
2008/01/11 21:44:51瀏覽1177|回應0|推薦14

  而後,惠子忽然迷上了算命,拖著我媽到處陪她去算,面相、手相、摸骨、八字、紫微……她並且自己買書研究。怪的是,那些算命先生倒沒提什麼「女人顴骨高,殺夫不用刀」之類的鬼話,卻幾乎每一個都說她是小老婆的命,阿姨不信邪,再去找更多的人算,做小的、做小的……各個都這樣說。

 

  我大學時,有一次參加鋼琴比賽在台下遇到一位會算紫微的先生,他幫我排了命盤,我拿回家給我媽看,她駁然大怒:「以後不准再去算什麼命!」我伸伸舌頭:「只是碰巧遇到的嘛,又不是故意去找的……」「碰巧也不要算,妳阿姨這輩子就是算命算壞的!」

 

  惠子阿姨對婚姻差不多絕望了,卻在這一年她遇到一個香港人,也是作生意的,往來於台灣、香港兩地。他個子比惠子還矮一點點,年紀也小她一歲,但是個性活潑,有點蹦蹦跳跳的。

 

  我爸說他雖不是很莊重,看上去也比惠子年輕太多,不過人很誠懇。我媽是根本不覺得他有任何缺點,他能逗得大家樂呵呵的,「惠子從小吃苦,要是嫁給他不就好命了!」而且他十分「洋派」,對於什麼面相根本就不懂,在大家眼中,他簡直就是惠子最後的希望。惠子阿姨那一年已經三十六七了。

 

  卻在我們都不知道如何發生的情況下,惠子突然沉進一個在我們看來完全莫名其妙的宗教世界。這一回惠子主動跟男方分手的。香港仔跑到我們家來,反覆問我媽媽:到底為什麼?媽媽什麼話也答不上來。

 

  惠子阿姨每個周末往南部跑,男朋友沒有了,對工作也不再熱衷。但外婆家倒也不冷清,突然變成了教友的聚會所

 

  媽媽去看惠子,回來說她每天都在練一種很特別的打坐,打坐一段時間之後身體會不由自主的跳動,聽說打坐完,全身感覺無比的舒暢。她要我媽也試試,我爸知道後就不太高興我媽再往娘家跑。

 

  有一回我們一起去給阿公做生日,大家正熱鬧著,阿姨卻一個人躲進房間裡,因為打坐時間到了。眾人走後,我爸試圖對她曉以大義,她眼神閃著光彩:「說了你們也不懂,打坐的時候,我的心裡會浮現好美的詩句。」而我那毫不風雅的父親卻說:「那可以當飯吃嗎?」

 

  「你沒有福氣!」我外婆突然從一旁打斷,把我爸的話給堵了回去。看來外公、外婆對於惠子的宗教也是支持的,而我爸則說那是因為他們在經濟上已經依賴惠子習慣了。

 

  「他們是給她下藥還是用什麼迷魂術?怎麼一個業的知識分子會去相信那樣的邪教?」每當我爸這麼說時我媽便生起悶氣:「你怎麼知道那一定是邪教,惠子會相信一定有她的道理。」「有什麼道理?好好的女孩子,不是那個教,惠子跟香港仔現在說不定都已經結婚了!」「誰說女人就一定要結婚?」我媽忽然這麼嚷嚷,連我們都嚇一跳,這實在不是她平常的論調。

 

  我感興趣的卻是惠子阿姨在打坐之後腦子裡竟然會產生美好的詩句那是什麼樣的打坐?我後來他們打坐,一屋子的人身體起來,那感覺很恐怖,並沒有半分詩意。我外公、外婆也跟著打坐,但是「跳」不起來,正在努力學呢。

 

那宗教像一般民間宗教一樣,燒香、拜各式各樣的神,而中心的主宰,就是天。天雖然看不到,但是教主能通達於天,所以大家就敬稱他為「天」。他的指示,大家都說是「天」的指示。

 

  惠子阿姨辭掉工作,帶著外公、外婆,還有舅舅一家搬到六龜鄉下投奔教主「天」的那一年,母親恰好病了。媽媽摸到乳房上的硬塊去醫院做了化驗,醫生說要等幾天結果才會出來,剛好阿姨邀她一起南下她便跟去看看。那一年我高二升高三,正在拚聯考

 

媽媽跟下去沒幾天就被爸爸急如星火地找不是因為那宗教,是因為母親的切片化驗出來,是惡性瘤,並且已經第三期了,但爸沒讓我知道,後來想到這,其實那時我已經不小了。母親立刻動了手術,接著做放射治療,頭髮全部掉光了。而這期間,阿姨、外公、外婆、舅舅都不曾來探視。

 

我不確知是因為病,還是母親在鄉下看到了什麼,總之她幾乎不談惠子在六龜的事。我在病床邊找話聊,問母親他們住四合院房子嗎?她搖頭:「透天洋房,比我們住的還要好!」他們以什麼營生呢?靠教徒捐獻嗎?母親只淡淡地說那教主有一大片果園,並且還作生意,在南部公司規模不小「大概是看上惠子的商業才幹吧!」然後便不再回答我的問題。(三)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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