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５．電話

　　從報社回家已經十一點多了，很想跟蘭謙講講話，打電話給他，問他在做什麼﹖

　　「看書呀！」

　　我說：「我今天肚子痛去看急診。」

　　「怎麼了﹖」

　　「好了，是生理痛，現在不痛了。」

　　「噢，那就好，小心一點。」

　　「嗯。」

　　………

　　「你在幹嘛﹖」一問完，我想起來，剛剛問過了，「我想明天去找你﹖」

　　明天是星期六，他說：「我明天要回東勢，妳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晚上還要去報社呀，那星期天晚上見。」

「好，星期天見。」

　　《碧巖錄》：「僧問智門：『蓮花未出水時如何﹖』智門云：『蓮花。』僧云：『出水

後如何﹖』智云：『荷葉。』」

　　我撐著腦袋，女人未出嫁時如何﹖女人。出嫁後如何﹖糟糠！拿著無線電話，默想、默笑著，忽然手上那電話鈴聲大作，令我不知所措，就在手裏，響了四響才接起來，對方說：「有沒有吵到妳﹖」是白天遇到的醫師楊浩。

　　我躺在被窩裏跟他講電話。真的沒想到，掛斷電話時天已經亮了，我們竟講了六個多鐘頭。

　　我的話筒從右邊換到左邊，左邊又移回右邊，也不知換了幾輪。站起來看著窗外大白的天空，兩手都痠麻。

　　星期六，我以為昨夜到清晨已經把我跟楊浩之間能講的話全部都講完了。夜晚，楊浩又打來，再掛電話時又是東方既白，星期天的早晨。他提議：「我們出來吃個早點。」

　　「可是……」

　　「我只是想看妳一眼，馬上就送妳回去。」

　　他來我家的巷口接我。我只匆匆打扮，穿一套湖綠色衣裙，「好清新！」他說。

　　還是去上回那家芳鄰。那一天，我是因為經痛而顯得臉色發白，這回，卻又因為連著兩夜跟他講電話，眼圈都黑了。他說：「以後，還是不要半夜跟妳講電話。」

　　「為什麼﹖」

　　他微笑看著我：「心疼妳。」

　　「唔。」我沒回答。撕開牛油上的錫箔，又把楊浩面前的吐司拿過來，楊浩伸手攔住我：「以後，還是不要幫我塗。」

　　我又問：「為什麼﹖」

　　「妳不需要幫男生塗牛油的，嗯﹖」

　　「我高興呀！」

　　楊浩好奇起來：「妳一向都幫妳的，」他有些詏口地說：「男朋友，塗牛油嗎﹖」從兩次電話的長談他已經知道我有個交往六年多的男朋友。

　　我點點頭，「不只男朋友啊，平常我媽、我哥的早點都是我弄的。」

　　「妳爸爸呢﹖」

　　「我爸不吃麵包，他數十年如一日，稀飯、菜心、花生米。」說著，我不禁緬懷起來：「中學的時候，我的早點都是我爸做的喔，因為我們兩個最早起，所以他弄給我吃。他自己發明的丹麥炒飯、紐西蘭蛋花湯、墨西哥蛋餅，什麼國家的名字都用到了！」

　　楊浩很感興趣地聽我一道一道描述以前父親做過的早點，我歎口氣：「我媽一走，他整個人蒼老好多！」還是別提這些，我想我快要哭了。

　　楊浩深深看了我一眼：「妳知道我現在很想做什麼﹖」

　　我茫茫然：「做什麼﹖」

　　「抱抱妳、親親妳。」

　　我整個臉轟然燒起來。

　　「吃妳的早點吧！」他聳聳肩，還是接受我幫他塗好牛油的吐司。

　　………

　　服務生過來收取盤子，楊浩主動幫我點一客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