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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忘了那個地方　你屬於那個地方

當你結束了生命的流浪

你又回到那個神秘的地方

幾時來有一定的時間

幾時去也有一定的方向

下地獄　上天堂

都有一定的安排　都有一定的主張

你修了橋　你補了路　你放了生　你吃了素

三十三層天吶　等你去飛翔吶　等你去盪漾吶」

──張俐敏那兼具嬌柔與慵懶的音色，如此唱著一首怪怪的歌曲：「閻王的喜宴」

1‧

這是張俐敏參與演出的一部電影，是鬼片，有點妙的鬼片，更妙的是它出自台灣電影史上拍過最多「愛國大電影」的導演丁善璽之手。

最妙的是，它是我心中至今所有華語鬼片中最充滿現代感的電影──但似乎還無人談論過它。

影片以「工業機器時代」般的氣象拉開場，故事卻緊扣才正要起步的電腦為主軸──影片的上映年是距今「遙遠的」1982，那是一個連個人電腦都還沒聽說過的年代；沒人想到拍了近十部「愛國」大場面電影(註1)的丁善璽，竟然也有如此機靈的創意故事(身兼編劇)。

影片的開場，令人想起奧森威爾斯(註2)導演、改編卡夫卡同名小說的【審判】(1963)：一排排身著中國古裝衣服的，個個埋頭於眼前的小算盤，電影的鏡頭移動迅速、場景浩大、氣氛逼人。

突然間，有一個人從裡面跑出來，向坐在一旁監督的碧麗公主說，燈油又快沒有了。其實，燈油的供應很正常，只不過這些算盤人很不正常地日以繼夜加班，把燈油很快又耗光了。

加班為哪般？加班為這般：「上面」的人不停試爆原子彈，使得算盤人們桌旁的「那本簿子」，需要加速又不斷地做修改；還有，接著又來了個「唐山大地震」，一下子死了80萬人，造成「下面」的人只有死命地加班。

上面者，人世也；下面者，陰曹地府也；「那本簿子」呢，生死紀錄簿也。

錯錯錯，改改改，連閻王老爺也在這般兵慌馬亂的加班聲中，犯了錯。

在接下來的場景中，閻王老爺在宣判一名小偷(葛小寶)，到底是應該上天堂還是下地獄時，受到碧麗公主的指正後，才驚覺自己竟然連個小小的案子也會判錯──問題出在，由於「上面」的變化速度太快，又亂成好幾千萬團，加班再加班，生死紀錄簿上的資料「現在」呈現出錯誤百出的狀況，以致影響了閻王老爺判斷不再英明。

2‧

資料庫錯誤百出，閻王老爺的腦子還是很英明，不需閉關、無庸面壁、不勞開會，當機立斷火速派人到「上面」去學習最新的科技：電腦，來全面改善地府的資料庫與管理方式。

陰司判官於是動身到「上面」，「請」到了電腦工程師林天鵬(李立群)到地府「出差」。

自此之後，林天鵬每天晚上八點半就倒床昏睡；人妻(夏玲玲)因此懷疑林天鵬搞外遇開房間有午妻，吵著要跟林天鵬離婚。

然而，林天鵬在一次整理地府資料的時候，赫然發現太座僅剩下22天的壽命；他偷偷竄改了資料，多給老婆大人足足添加了40年的壽命。

閻王爺頭上動土後，令林天鵬狂喜忘我地大叫：「這是人類企圖以科技向死亡所做的挑戰！」

然而，挑戰的結果是失敗的；阿娜達還是「準時」被死神達陣。

不過，總裁判觀世音(張俐敏)這時候跳出來干預此事，她說由於林天鵬的太太「一念之善，得以補回其陽壽」，而且還加送了8個娃娃給這對夫妻(因為那年頭死了太多人了？)。

影片的風格近似鬧喜劇，在描述「上面」對「下面」所造成的影響上頗具創意與現代感，但「下面」對「上面」的影響卻還是很傳統(註3)，雙方的僵局最後只有勞動「最高層」來解決，從而給出一個呼應影片風格的喜劇收場。

丁善璽此後又根據台灣民間故事「林投姐」改編成同名鬼片(1988，影片最後的道士鬥鬼很難不教人想起胡金銓的【山中傳奇】1979)，再度展現其靈活的場面調度功力。

只是這位拍了這麼多「義載千秋」的愛國電影，幾乎所有電影最後都用道德來收場、再有創意的衝突都用傳統觀念與方式來解決，某種程度上也解釋了丁善璽為什麼15年來(最後一部作品是1993年的【將邪神劍】)再也沒有一部作品──1993年後，台灣想在國際上被尊為一個國家，但解嚴(1987)後的社會氛圍卻也使得過去的忠君愛國觀點急速崩潰，「愛國」導演再也派不上用場，最後六部電影都走向神怪片，不禁教人想起向來慣在片中標榜「忠孝節義」的胡金銓導演，晚年時沒人敢投資他拍片的孤「雁」景象。

註：

(1) 丁善璽一生拍過8部「愛國」電影，每一部不僅個個片名響叮噹，宛如直接就從我們的教科書中跳出來，而且頻頻出現的大場面調度，遠非後來揚名國際的台灣四大導演可以比擬：【秋謹】(1972)、【英烈千秋】(1976)、【八百壯士】(1977)、【碧血黃花】(1980)、【辛亥雙十】(1981)、【八二三砲戰】(1986)、【國父傳】(1986)、【旗正飄飄】(1987)。

(2) 相對於剛過逝的丁善璽導演那琳瑯滿目的愛國片，很容易教人想起奧斯威爾斯的去逝那天正巧是咱們的國慶雙十節：1915-1985/1010。「巧的是」，丁善璽這位非常量產的導演，在他24年的導演生涯，總共拍出45部片，平均每年近2部的產量，甚至最高一年有4部作品上映(妙的是，這共有2次，一次在1970這年，下一次就在1980這年)，奧導1985過逝這年，丁導罕見的沒有作品上市。

(3) 丁善璽能拍出這麼多「赫赫有名」的愛國電影，可想而知他在相當程度上很能傳達「從上面到下面的意思」；然而，從丁善璽拍了不少取材傳奇、小說、民間故事的電影中看來，他似也想要擺脫這條線，力圖將這條單行道扭轉成雙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