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很奇怪吧，我昨天看了小澤瑪莉亞的新聞，晚上跟女朋友在床上卻很不順？」P先生把喝了一半的普洱，硬生生地從半空中放了下來。

我原本是想笑的，但想到他前年(2007)跟我說，他明年(2008)想帶著一面台灣國旗到北京奧運會場去揮舉，我就笑不太出來。

P是來台灣讀中醫的德國友人，中文聽說十分流利；幾次言談中，都展現他對台灣的熱愛，對中國(人權態度)的高度不滿。

P也許還不太了，台灣社會從上到下，至今被日本文化牽制得有多「深」、有多「緊」──我們後來討論起他昨晚的床事，這兩個字眼竟然扮演著關鍵性的角色。

日本AV女優小澤瑪莉亞最近來台灣，儼然又帶給政經都很黑暗的台灣社會不少「生氣」，當然尤其是台灣媒體。

近五年來，每逢有日本AV女優來台灣，台灣媒體拿出一副恭迎國際巨星般的「熱情」，奉送浩大的版面予以相待。

這些日本女子從小西那奈、星野美優、蒼井空、松島楓、櫻井莉亞、濱崎里緒、光月夜也，到現在的小澤瑪莉亞──這裡面最常來的要算是小澤圓了，以我過去待在報社的記憶，她截至到SARS那年，起碼就已經來了四趟台灣；也從此可見她來台灣多有賺頭。

記得2002年底，小澤來台灣代言汽車展時，我們報社當時的代總編輯，竟然要把她的照片做在頭版上。

由於當時社長在召開一級主管會議時不時找我進去參加(因為很多主管都不在會議上講話啦)，代總不免也問起我的意見。那天剛巧我代我們影劇主管的班：「她來的是汽車展，我們影劇鐵定不會放，頭版要放她，不知總仔您是怎麼想的？」

乖乖，他竟然跟我說「很多人都會很想看。」我站在他面前等他下一句話，因為我不相信他的邏輯會止於如此癡呆的地步──按照這種邏輯，媽的，那找一張脫光了的Playboy裸照，豈不有更多人「都會很想看」我們報紙！

但是，沒有，他沒有下一句。我就這樣冷冷地站在他面前不說半句話長達30多秒，然後他終於又問我的意見。

「總仔，要慎思，頭版是一份報紙的臉，是我們的門面與形象。」我沒好氣也沒閒功夫跟他再說什麼碗糕，趕緊去處理同事的稿子與照片。

2003年是小津安二郎導演百年冥誕，許多國家都為這位日本大導演祭出紀念影展，台灣也不例外，侯孝賢導演主持的台北光點攬到了這項業務。

不過，很可悲的是，我到影展結束那天才知道，“因為我們跟日本沒邦交”，使得這次辦影展三處連香港辦展都不如：“這次跟著影展出版的『尋找小津』一書，不得再版；每個場次放映的費用高達一萬五千元台幣；一切在電影外所使用的小津電影照片，每張都得付費；但今年香港國際電影節的小津影展，在這三個點上，完全不需花一分錢，書再版也不受限。”──請參見下半篇我的當年小作〈一面旗幟，在、不在台灣〉。

當時沒有半家台灣媒體揭露此事，連儘想專攻獨家的聯合報，以及專攻毒家的蘋果日報(當年五月剛進軍台灣)都沒刊載此等鳥事，更不用說我們那些特愛抄平面媒體的電子媒體了。

而今又一日本AV女優登台，在引人悲想起此事中，卻又教人笑想起，就連咱們的國際大導演蔡明亮的【天邊一朵雲】(2005/03)，都在片中卯力啟用日本AV女優夜櫻李子中。

僅需用腳想也知道，這一波波日本AV女優連年不絕攻台，意在探索與開發日本情色市場的台灣分場；「場」的思想，還真教人不禁回想起：我們台灣近幾年跟日本的「邦交」，「性交」佔了多麼重的比例──這麼長的名單多年來佔據台灣報紙與電子媒體的版面之浩大，也不會輸給咱們故宮收藏之寶的「清明上河圖」了！

B‧ 一面旗幟，在、不在台灣

1‧ 爆滿；無聲

小津百年冥誕影展最後一天，第二場的【晚春】排在晶華戲院上映；第一場還沒散完場，門口已經大排長龍。影片一開始連續三個沒有人的空鏡頭放映中，不斷有觀眾進場，他們匆忙的影子時而投映在大銀布幕上；戲院裡的世界變得很立體，也很迷離。

爆滿的人潮，令我想起很久以前在一篇文章中看到，一名日本記者來到小津電影開拍現場，親眼目睹所有在場工作人員，肅靜到鴉雀無聲的情境，以及小津出現在片場那股教人無以名之的威懾氣勢。

2‧ 小津；小孩

【晚菊】(成瀨巳喜男，1953)結束(這片放映場地在光點)；走出二樓洗手間，看到侯孝賢在辦公室裡等著開晚上六點的(台灣電影與文化協會董監事暨會員大)會。

我們走到樓下，問起侯導台灣許多導演對成瀨的評價比小津高？侯導毫不遲疑表示，他還是認為小津好，尤其是他的默片「很厲害」(在侯導非常喜歡的【我出生了，但..】一片中，這詞頻頻出現)。

談起從沒在報章雜誌看過，而自己給小津其中一部電影冠上「小津版的【我倆沒有明天】」時，侯導像連想都不沒想，立即說那是【非常線之女】(1933)。談起小津對小孩獨樹一幟的拍法，我提問侯導電影中的小孩也「很厲害」，為何近年都不再繼續？侯導反問，小津在他後期的電影也不再拍小孩，過去的厲害點不見得還要再拍。

小津正是從【晚春】開始，電影裡就沒有小孩角色，除了【東京物語】(1953)、【早安】(1959)與【浮草】(1959)這三部，其中後兩部雖是重拍他之前的【我出生了，但..】(1932)與【浮草物語】(1934)，但這三部影片中的小孩，已跟以前有天壤之別。

3‧ 林強；一青窈

看過【上樓梯的女人】(成瀨巳喜男，1960)後，在光點大門口旁的池塘邊遇到林強；他剛開完協會的大會。問起他明年工作狀況，他談到為幾位日本、中國與歐洲導演擔任電影配樂，雖然很為自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高興，林強卻像從小津電影中走出來的人，完全沒有當代人那種欣喜不已狀。

林強談到這次他也為侯導的新片【咖啡時光】(2004/06，台、日同步上映)做配樂，不過，侯導最後還是選用了江文也的音樂，「因為一青窈所飾演的現代年輕女孩，是來台灣尋找江文也的音樂。」

談到最近參加「國家地理頻道」的記者會，林強除了提及媒體只想問他與女友的感情外，還說到他最近看到一位約莫只小學四、五年級的女孩，一臉極盡專情地盯著報紙的影劇版，令他「印象很深刻」。

4‧ 邦交；旗幟

影展最後這一天的最後一場放映【我出生了，但..】前，在電影文化協會的一樓大廳，遇到一位參與這次影展的工作人員。他說這次跟著影展出版的『尋找小津』一書，不得再版；每個場次放映的費用高達一萬五千元台幣；一切在電影外所使用的小津電影照片，每張都得付費；但今年香港國際電影節的小津影展，在這三個點上，完全不需花一分錢，書再版也不受限。

「因為，我們跟日本沒有邦交。」他說。

小津電影中僅有的一個出現日本國旗的畫面：【獨生子】(1936)中母親工作的工廠場外，在長鏡頭的遠拍中，工廠後面矗立一座不小的山，工廠門口左前方木桿上飄揚一面不大的日本國旗。

這個母親在即將遲暮之年，有天突然上東京去看兒子，她事先不知道兒子已經有了老婆，她不知道自己已經當了祖母，她沒想到兒子的成就僅只是名夜校老師。為了栽培這個獨生子，她賣掉田產、房子，自己住到工廠裡；為了招待突然來臨的母親，兒子四處向同事借錢。

這家工廠專從春繭中造絲。(2003/12/27)

(註)精準地說，應當是台北地區映場的最後一天。接下來的高雄(1/27-2/8)、桃園(1/28-2/5)、新竹(1/3-1/16)映場，片子少，每片僅上映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