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想念爺爺的方式  

    孩子的學校出了一項作業； 要分組拍一部三分鐘的短片。週末回家後他告訴我： 「同學們決定採用我的劇本。」他一邊說著， 一邊觀察我的反應： 「媽媽， 我需要妳的幫忙， 我想拍爺爺。」

   「拍爺爺？」 我的心中滿是疑問； 公公去世已經七年了， 當時孩子才國中二年級； 我很好奇， 他對爺爺的記憶有多少呢？

    「記得有年的夏天， 大概是我小學一二年級吧。 當時爺爺眼睛已經視力很差了， 我和姐姐到地下一樓的游泳池游泳；爺爺在睡午覺， 睡醒後可能看不到我們；竟然自己下樓來找我們。看到爺爺， 大家都嚇了一跳。」孩子起勁的說著：「我一直在想； 當時爺爺下樓的場景， 他會遭遇到多少困難。」孩子接著說：「我需要用到客廳和奶奶房間， 需要兩個工作天；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平常時間要上課， 所以只能利用週末假日。 劇組同學會先來家裏勘景， 看家俱如何擺放， 當天也會有很多學弟妹們來幫忙。」他滔滔不絕的說著， 完全没有給我接話的機會。

    但是， 誰要演爺爺呢？ 詢問過幾位常在公園運動的爺爺，長輩們， 都被拒絕了。「為何不找爸爸呢？ 爸爸是最了解爺爺的人了， 而且也可以配合你的時間。」我提出詢問， 卻被孩子拒絕了。「電影講求的是用畫面直觀，讓觀眾感受後去合理化；爸爸和爺爺的年紀相差太多了， 而且他已經有一些先入為主的觀念， 演員內心的感受不重要，重要的是角色在畫面上所傳達的， 是否能和導演希望表現出的一致。」雖然聽不太懂， 不過好像講的還蠻有道理的， 我也只好繼續尋找合適的人選。

    所幸， 街角雜貨店看著孩子長大的阿公， 接受了我們的請求。因為是週末假日， 店裏就由阿媽和阿公的孫子幫忙顧店。

    拍攝前一天夜裏， 劇組同學帶了大堆器材就先進駐我們家。 孩子希望找出爺爺常穿的格子西裝和鴨舌帽， 我好不容易的從儲藏室找出， 不免嘀咕的說： 「爺爺睡完午覺， 要去游泳池找你們， 怎麼還會穿西裝？」 只見先生張大眼睛，瞪著我說： 「你忘了嗎？爸爸是最注重衣著整齊， 即使是在客廳也是正式穿著。」我才突然明瞭， 雖然孩子小時的記憶中， 爺爺很長的一段時間是纒綿病榻， 但他帶給孫子的印象中還是慈祥和靄， 整齊乾淨， 讓人親近的爺爺。孩子想念爺爺， 他想藉由這段故事來記念爺爺。

    拍攝當天， 一早貼心的劇組同學就去雜貨店請男主角阿公過來。一整天阿公都笑呵呵的讓這些年輕人呼來喚去， 很有耐心的配合演出， 「我把他們就像我的孫子一樣看待啦。」阿媽還交待帶了店裏的糖菓餅甘來請同學吃； 真是讓我們感動不已。

    我和先生只能張羅午晚餐， 站在旁邊， 默默的看著孩子如何來詮釋他心目中的爺爺。 看著阿公穿上格子西裝， 戴上鴨舌帽， 一手拿著拐杖， 一手摸索著前方行走時， 我不禁眼眶泛起了淚光。我的公公因為青光眼，視力一直惡化， 一般盲人行走時； 手是往前方摸索著， 但我公公卻是習慣往上方摸索， 孩子連爺爺走路的樣子都記在心裏。

    父母在養育孩子時， 常常要拼事業養家庭， 没辦法享受也没有耐心去感受到帶孩子的樂趣。我們家是三代同堂， 也許在相處和教養的模式中會有點辛苦， 但我真的感謝我的公公婆婆他在日常生活， 細微末節中一直在做孫子的榜樣。而多年以後， 希望我們也能帶給自己的孫輩中一些些微的影響和力量， 我想： 這就是傳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