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説一句他駁一句，我們坐在旁邊，腦子都給他攪亂了，你以為他用意為何？」

「他的用意應該是要我自己想。我揣摩了很久，「從新定義名詞」似乎要我自行摧毀既有語言的意義，至少試著竄改，從而捨棄從語言所獲知的利益，從新來過。他來了，你自己問他。」

。「我聽到了，你的看法幫了禪師一個大忙。」

/「怎麼説？」

。「不是説「不立文字」「不可説」嗎？用語言説語言的意義應該摧毀扭曲，用文字寫文字不可信儘管扭曲，禪師不肯自打嘴巴顯而易見。」

「是不是應該説禪師是唯一的一群做到『如來所説法，皆不可取。』，『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一脈。」

。「你説的對，一無可取。」

/「一定要這麼麻煩嗎？摧毀語言是大事吔，是全部還是一部分？可不可以分批？」

。「神秀活了一百歳，到死都沒有開悟。開悟又叫頓悟，爆掉一個字的意義會引發連鍞反應，有時候一個字就折騰很久，有時候一個接著一個，同樣一個字常會再從新定義。」

/「你憑什麼説神秀到死都沒有開悟。」

。「時時勤拂拭是在修行，那麼愛跟怎麼會是開悟的人，這是弘忍説的。神秀是活了百歲，一個字都沒看破，用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文字著作等身，還被封為國師，因為他的文字完好、著作墨守成規好讓人遵循。南頓北漸就是為他而設，安慰跟著跑的信徒用的。記載中也沒有看六祖壇經，景德傳燈錄經過學習或修行開悟的。」

/「你不是説看了景德傳燈錄開悟的。」

。「張其原把我問出了知識之外，我就開始自説自話，後來找靳亥坡要他大學課外讀物的書單，想要知道有沒有書裡面講過這種自説自話的情況，直到5年之後看到了景德傳燈錄才知道發生在我身上這種自説自話應該叫做開悟，不是看了景德傳燈錄開悟的，在這之前張其原問我的時候我跟本不知道世上有開悟這件事，摔到知識之外純屬意外，跟禪師也全沒關連。」

/「你自己説開悟就開悟了。」

。「這好辦，有人説他練肌肉，健美20年，叫他脫下上衣來看不就知道了。開悟不開悟，就聽說話嘛，你們圍在這裡聽我扯，幹嘛？」

、「新鮮。」

/「沒錯，新鮮。不是謄文公。」

「景德傳燈錄裡面卷第三，中華五祖并旁出尊宿共二十五人，第二十八祖菩提達摩，旁出三人，一道育禪師、二道副禪師、三尼總持，已上無機錄語句不錄。説明了有錄到機緣語句的才被放到書裡面，序中説景德至延祐丙辰凡三百一十七年，一干七百零一人。天竺國廿七祖不論，一千七百零一減廿七，所錄中華一干六百七十四人，言語不是答非所問就是極盡扭曲不著頭緒，開悟與否確實經過言語。」

、「你的言語很新鮮沒錯，但是沒有禪師的機鋒。」

。「對極了，我只是用大家慣用的語言來描述滿天飛舞無可捉摸的開悟，嘗試著説出開悟的內涵，沒有要幫你開悟，也沒有開導人的意思。先前不是説過禪師之前就有人開悟，開悟不是禪師的專利；只不過有一個歷時三百年的禪宗，有比較完整的記載，似乎有傳承好像是訓練班，但禪用的是「參」不是「學」，那個參不是參加的參，比較像是雍正暗示官員上摺參年羹堯的參，叫你好看的意思，不是抽絲剝繭。」

？「你自行摧毀既有語言文字的意義，那我要問你曉得開悟以後還看不看書？」

。「還看了不少。」

？「為什麼？文字語言不是沒了意義？」

。「我選擇的生活方式是要跟人接觸的，要講人話混飯吃，文字語言在眾人間是有意義的，我只是經歷了否定的歷程，開悟放在心裡就好，自己還搞不清楚跟人説幹嘛。另外找科學依據，看看能不能幫開悟找個理由，算是一種逍遣。」

？「有嗎？」

。「好像有那麼一條縫，科學認為事實（fact）與真實（truth)之間是有差距的。」

？「差了什麼？」

。「事實是原本的，真實是經過心智，腦子判斷過的。我們看天上的星星，水星、火星、金星是反射太陽光跑了幾分鐘之後被我們看到，這是科學告訴我們的。我們更沒有辦法分辨滿天的星星那一顆是跑了幾百年或是幾千、幾萬年才被我們看到的恆星，科學利用人眼看不見的紅外綫、紫外綫，微波、X射綫、伽馬射綫攝影，讓我們知道太陽在我們所在的銀河的那裡，我們所在的銀河又在宇宙的那裡。我們親眼所見的滿天星斗跟科學告訴我們的星河知識其間就隔著語言文字，語言文字也帶來了別人的心智。我們日常得知的事實都被文字語言包覆成資訊。語言文字形成了心智，別人的心智、前人的心智也都經由語言文字進到我們的腦子，我們的腦子會填補我們觀察的事實。孔子、釋迦牟尼、老子透過語言文字跑了兩千五百年，莊子兩千三百年，耶穌基督兩千年輾轉到了我們的腦子，形成了心智。」⋯⋯「心裡有了成見，往往視而不見，揭開語言文字，拼除了別人的心智，看看自己説實話就是動物嘛，加上了語言文字也不過就是會講話識字的動物。」

？「慢一點，你説腦子會填補我們觀察的事實，有什麼證據？」

。「人的眼睛都有盲點，視網膜的後方稱為眼底，正對視神精束滙集中心處，沒有感光細胞，就像是底片上有一個洞，這個盲點我們完全感覺不到，可是看到的景物沒有殘缺，這就是腦子修補的證據。」

？「我們有兩隻眼睛，另外一隻眼睛的視角可以補充。」

。「你説到了重點，另外一隻眼睛，且不説腦子裡面有多少另外一隻眼睛、嘴巴。你用手蓋住一隻眼視像還是完整的，一隻眼睛一轉腦子就補上了。我們的腦子、心智是在幫忙，腦子的功能我們無從改變，但心智是會集知識去思考語義的結構資訊。打破了語言擯除別人心智，赤裸裸的觀察究竟才是自見。」

、「沒有學習修行而開悟的，有找到比較科學的依據嗎？」

。「開悟是把既有語言文字棄於一旁，自造語言文字，可是就會發現自己不可能重新制定語言文字。在這個過程中會去創造，科學認為創造力是腦子原來的迴路碰上了另一條不相干的廻路發展出了第三廻路。在破除語言文字看到事實之後，對原來的字自創新義，這時候是腦子裡那條第三廻路在運作，當然不同於用來學習思考的第一廻路，學習是去瞭解別人在幹什麼，修行是學減法，還停留在原來的廻路上，不是創造，只是用學來的新觀點回頭看，當你欽服於任何一種宗教、信仰、學説、修行的時候，並沒有創造，在運作的不是新的廻路。」

？「先前你説南泉禪師的時候，我就想問，因為是你和他的話局，不便插嘴，現在聽你説到創新，自造語言，終於瞭解趙州把鞋子放在頭上的意思。」

 /「怎麼説？」

？「東西兩堂的和尚都在爭奪一隻貓，南泉抓住了貓跟大家説：「説對了，貓就得活，説錯了我就把牠斬了。」，沒有人敢言語，南泉就斬了貓，後來趙州（趙州 從稔 778-897）回來，南泉就拿同樣的話來問趙州，趙州把鞋放在頭上走了。原來不明白鞋子放在頭上是什麼意思，現在明白趙州把動作當語言，是自造語言。」

 /「什麼意思？」

？「鞋子放在頭上本來就不是事。現在回去看開悟的答話多一半是自造語言而且不是事。」

、「慢點，金是人是禪師，水是流動的時間、數字、言語，木是動作、圖像、文字，火是事是法律、道理、邏輯，土是地不容易變更是宗教、信仰、傳統，類別在表面上互不相干，可底下是通的，把它們串起來就成了『禪師的言語，化成了動作，闡明了道理，符合傳統。』。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

 /「無怪南泉之下，只有趙州一人開悟，兩堂的和尚都沒份。」

         50年摯友 彭雄渾先生 323號作品 160X200cm (版權所有,請勿移作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