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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31 18:45:58瀏覽745|回應1|推薦3 | |
下午五點,昏黃的陽光穿過淡水河上的薄靄,照進這棟信義區的辦公大樓。工作進入尾聲,半精疲力盡的上班族們正為本日的最後一個e-mail或最後一個會奮鬥之中。 就在這將斷腸未斷腸的時刻,後面傳來她輕輕軟軟,呢喃般的聲音。「柔柔,你到家啦,有睡午覺嗎?明天是玩具分享日耶!你要帶甚麼玩具跟好朋友分享?哆啦A夢?珍珠美人魚?和Joanna一起玩嗎?」 他想,對了,孩子下課的時間到了,台北的上空此刻正交織著無數的電波,傳遞著像母性哺乳動物原始的,幼仔一回巢就趕著舔拭一番般的關心。這城,正籠罩在一片夕陽與母愛的餘暉裡。 「怎麼不開心?哦,今天三年級的分班公布了嗎?小維不跟你同班?佳佳和馨瑩也到七班去了?」 孩子該是有些小小的不順,他想。 「沒有關係,分班,表示你長大了;老師也覺得你可以學更多的東西,玩更好玩的玩具。同樣地,你也會交到新的朋友啊!你想想,以前幼稚園大班你最好的朋友,小咪、彎彎、Jamie,現在他們都在其他學校;還有,Smile和小維,雖然不跟你同班,可以後你們還是會經常見到面,一起玩的啊!」 他想,天,這個母親,這個可能連工作二年的同事姓甚麼都搞不清楚的人,剛才一口氣就背出來八九個小孩子的名字。她不只記得她的孩子的一切,她也記得她的孩子的朋友的細節:在哪裡,喜歡甚麼,和自己孩子的交情怎樣。蔡琴有一首歌,正是形容這種「我記得」的感覺:「…眷戀該無邊的海洋,一次有一次起伏的浪,在白髮時重溫啟航的島;將沒有人能記得你,記得你的一切,像我能記得的,那麼多,那麼好…」孩子,正像在無盡母愛海洋裡徜徉的小舟。 這就是愛吧,愛能做到許多超過自己能力的事。他也曾經揮霍過這份「被人記得」的幸福特權。小學的導師,在畢業之後二十年喜孜孜地告訴他:「你看,你那時候就坐在第一排第七個位子,粉筆頭都打不太到的地方。」早逝的母親,曾在病榻上叮嚀:「早餐別吃太甜的東西,你會反胃。那次校慶運動會就是這樣,你跑到一半就衝到一旁去大吐特吐。」初戀的情人,冷冷地提醒:「我們第三次在醉月湖邊聊天的時候,你說我像一本百科全書,那種豐富的、厚重的、怎麼翻也翻不膩的寶藏。」這個他倒記得,經過一點提醒,他還反芻出那天其他的細節:「但是,妳一直都沒改版─我想看看新的東西嘛!」 被記得是一種被寵的特權。很多東西事過境遷,我們就忘了,可是愛我們的人不會忘。他們會仔細的、小心地,像包裹送給心愛的人的生日禮物那般,把屬於我們的記憶,像釀酒的葡萄般一層層地放進內心深處的酒缸,等到日後愛的召喚或心碎的召喚來到時,再細細拿出來品味一番。記憶會發酵,某些不快的細節會被美化。所以當我們喝這記憶的酒的時候,除了酒精的氤氳外,更多的是想像的滋味。就像那部最近風行的紅酒漫畫,拿著一杯琥珀色的液體,你可以想像這酒的滋味是在高原上體會萬壑松風,也可以是在森林裡追尋仲夏精靈。 那我呢?我幫過誰釀酒?我是個好的釀酒師嗎?「我記得,」他想道:「女兒出生的所有事情。」 她是個聖誕寶寶。Christmas Eve的清晨,護士推著她走出產房。綠色的被單裡裹著小巧的身軀,眼睛閉著,嘴裡卻嘟囔著不知道是哭泣還是滿意的嘆息。那股甜甜的、膩膩的,混著新生命與母體二者的氣息。氣味,對的,人們會忘記聽過的話,看過的事,但不會忘記聞過的氣味。 聽著後面的母女對話告一段落,他轉過頭去。「妳怎麼這麼厲害?像背電話簿一樣記得小孩子的事情?」 她笑笑。「是啊,想忘也忘不掉,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記下來了。老公的老闆的生日,婆婆愛看的『親戚不計較』的時間,還有你,我親愛的老戰友的最愛聽的八卦;我就像diary一樣盡存著別人的alibuda ,有的沒的,反而自己的東西記不太清楚了。」 他突然感動起來。這麼多事,我們的熟女得用多大的酒缸存著?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感謝她的盡心盡力吧!記憶釀出來的酒,過了最佳賞味期,萬一又沒完全密封,…是會變成醋的耶! OK la,他想,吃吃醋也好;熟男熟女,特需要健胃整腸,幫助消化;就讓知音品酒,凡俗吃醋,箇中滋味,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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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愛戀物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