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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05/24 16:19:59瀏覽3575｜回應16｜推薦27 | |
| 西元前719年，東周桓王元年，衛國公子州吁襲殺衛桓公，發動政變篡位自立，是為春秋時代眾多以下犯上，「弒君」的案件之始。
關於弒君的經過，又是跟父親溺愛小兒子州吁有關。以下引文出於《東周列國志》： 「…州吁性暴戾好武，喜於談兵。(老爸) 莊公溺愛州吁，任其所為。大夫石碏嘗諫莊公曰：『臣聞愛子者，教以義方，弗納於邪。夫寵過必驕，驕必生亂。主公若欲傳位於吁，便當立為世子。如其不然，當稍裁抑之，庶無驕奢淫佚之禍。』莊公不聽。」 旁邊還加一個損友石厚，老爹石碏也拿他沒辦法： 「石碏之子石厚，與州吁交好，……一飯必同，竟不回家。石碏無可奈何。」 爸爸衛莊公死了，長子理所當然地嗣位，是為衛桓公。州吁趁著桓公要出國遠行的機會，「預命石厚領壯士五百，埋伏西門之外。州吁自駕車，迎桓公至於行館，早已排下筵席。州吁躬身進酒曰：『兄侯遠行，薄酒奉餞。』桓公曰：『又教賢弟費心。我此行不過月餘便回，煩賢弟暫攝朝政，小心在意。』州吁曰：『兄侯放心。』」 暗殺的經過也是如捷運殺手犯案一般，讓人不忍卒睹： 「酒至半巡，州吁起身滿斟金盞，進於桓公。桓公一飲而盡，亦斟滿杯回敬州吁。州吁雙手去接，詐為失手，墜盞於地，慌忙拾取，親自洗滌。桓公不知其詐，命取盞更斟，欲再送州吁。州吁乘此機會，急騰步閃至桓公背後，抽出短劍，從後刺之。刃透於胸，即時傷重而薨。」 後來這主犯與從犯被石碏設計，在訪問陳國，求取外交承認之時生擒。請看底下馮夢龍活靈活現的描述： 「…(陳國君臣迎於) 太廟，石厚先到，見太廟門首，立著白牌一面，上寫『為臣不忠，為子不孝者，不許入廟！』石厚大驚，問大夫子鍼曰：『立此牌者何意？』子鍼曰：『此吾先君之訓，吾君不敢忘也。』石厚遂不疑……」。 不忠不孝的二個罪人即將俯首就戮之時，突然有人發話了：「群臣皆曰：『石厚乃石碏親子，未知碏意如何。不若請衛自來議罪，庶無後言。』陳侯曰：『諸卿之言是也。』」 牆倒眾人推的衛國臣子們無異議通過殺掉州吁，但看在石碏的面子，就有人說：「首惡州吁既已正法，石厚從逆，可從輕議。」石碏立即畫清界線：「州吁之惡，皆逆子所釀成。諸君請從輕典，得無疑我有舐犢之私乎？老夫當親自一行，手誅此賊。不然，無面目見先人之廟也！」左丘明為《春秋》修傳至此，便稱讚石碏說：「為大義而滅親，真純臣也！」 這就是「大義滅親」這個成語的起源。 只是，暗殺國君，罪證確鑿的刑事犯，為什麼還要經過「衛人自來議罪」這一關？為什麼還得老爹石碏點頭了，法律才能名正言順地將兒子明正典刑？ 因為，中國古代的「個人」並不是獨立的；人，隸屬於一個一個的家族。國家的直接權力通常停留在「縣」一級，以下的行政與司法，便由「三老」之類的鄰里家長代行。也只有在這樣的概念下，「連坐」、「誅九族」與「罪及妻孥」等作法看起來才合理─因為正是「你們沒教好」，所以「你們族裡出了個壞胚子」，而因此個人被課以因血緣與地緣而來的連帶處分之時，也才會自認倒楣地抹抹鼻子，「山呼萬歲」地謝恩就戮。因為同一個家庭的成員，榮辱與共、雞犬同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中國古代的家庭，可怕的很哩！在這種家庭裡，家長的權力是絕對的。絕對到甚麼程度？ 他們可以決定新生兒的死活。戰國時的韓非子就寫過，民眾「產男則相賀，產女則殺之」。另外，凡是五月五日生的、生日與父親同月的、生下來沒立刻睜開眼睛的、生時就有鬢角鬍鬚的，基本上都不能存活，因為怕妨害父母。 主張「回歸傳統家庭價值」的人們可能又說：我哪是講這個，我講的是教養方式！那麼，看看古時的家長怎麼教養小孩。 「出遊不得越二十里」─如此那些「單車環島」、「背包客壯遊」之類的全部免談；「毋入城市」─大家都上山下鄉，避免物質誘惑；不得「溺琴棋、聚寶玩、購字畫、樂歌舞」─所以藝術賞析、藝術品投資、唱歌跳舞圍棋學才藝，一律免談。 還有更黑暗的。如果子弟隨便動用家裡的錢財，唐、宋、明、清都有嚴格規定，觸犯者最重打一百大板！家裡錢不夠，社會還默許家長可以鬻妻賣子。 這些，都是所謂的「傳統家庭價值」。 而權利與義務都是相對的。就是因為古代的個人遵從這些義務，所以家長與家族便以整個家族的大傘來庇蔭他們，保護他們。 我想請您反思的是：我們今天的家長或是父母，有這樣的權力麼？如果沒有，為什麼要獨獨深責變態殺手的父母？為什麼不用同樣的力度，責怪教授、校長、老師、教官、電玩廠商、宿舍管理員？為什麼單單認定「就是因為你家庭教育沒教好所以才出了這樣的敗類」？如果社會以為：二十一歲的成年人還不能為自己的行為完全負責，社會的基礎何在？民法要不要修回去《大青律例》以前的年代，啊？ 還是我們潛意識中，都還停留在中古時代的家庭意識裡，理所當然地假定「都是因為你們的種不好」，都還在這種血緣基因 / 陰道陰莖決定論裡打轉，以致於大家都覺得「父母應該出面道歉」啊？ 或者，更糟的是，是不是我們的潛意識裡，覺得這次死傷人數這麼多，「只」追究凶手一個人不夠，還想多拉一點墊背的進來，多讓一些人為此負責的「嗜血」或是「以血還血」的本能在作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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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