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橫公路迎向玉山，仰望玉山主峰神聖的容顏。前些日子寒流來襲，海拔3000公尺以上的高山氣溫降至攝氏0度以下，由於水氣不足，玉山初雪仍未到來。陳有蘭溪左岸的梅子夢工廠，購買伴手禮、品嚐霜淇淋的遊人絡繹不絕，晚來的寒流，夢工廠外的梅園難得在農曆春節適逢花期，散發淡雅的清香。

陳有蘭溪右岸、阿里山山脈東麓的風櫃斗是著名賞梅勝地。風櫃斗地名的由來有兩種說法：一是當地常有氣流順著陳有蘭溪而上，從山下向山上吹拂，當地居民稱作「風櫃陣」；另一種說法則源自一八七○年代，鎮總兵吳光亮開闢八通關古道至信義鄉時正逢深秋，山林間的楓樹、櫸樹，以及榆樹等植物的樹葉轉紅，稱之為「紅魁頭」，又因為客家話的「紅魁頭」音近「風櫃斗」，久而久之，「風櫃斗」就成為這裡的地名。

1.

花季期間，從新中橫公路筆石橋經過新鄉部落進入風櫃斗的道路實施交通管制，只能從信義鄉公所附近的愛國大橋跨越陳有蘭溪，經過愛國村到達隸屬於自強村的風櫃斗；事實上，鄰近風櫃斗的烏松崙和牛稠坑梅園同樣百家爭鳴，但是仍以風櫃斗最廣為人知。藉著梅王梅園老闆的介紹，順著一條崎嶇的農路曲折上攀至半山腰上的頂峰梅園。

頂峰梅園居高臨下，宏偉的玉山山脈巍然屹立，起自十八重溪匯入陳有蘭溪處的十八重溪口山，山稜線朝向陳有蘭溪上游逐步抬升，依序為海拔3048公尺的清水山、海拔3007公尺的望鄉山，以及海拔3265公尺的郡大山；再朝山腳下俯瞰，河階地上的豐丘部落一覽無遺，新中橫公路往來車輛緊貼著河階地邊緣行駛──走過無數次的新中橫公路，也曾經從豐丘部落仰望河流此岸聳立的阿里山山脈，卻是第一次透過雄鷹般的視角回顧過往滿載辛勤和期待的旅程。

頂峰梅園除了居住老闆一家人，也飼養一隻虎斑貓和兩條米克斯犬，虎斑貓腹部雪白，頭部和背部則是深棕色為底搭配黑色條紋，至於米克斯犬一條毛色偏黃，應該是與拉不拉多犬混血的品種，另一條毛色像是北極熊一樣雪白，有可能是與秋田犬的混血；餐廳與民宿下方的水池飼養鱘龍魚，梅園入口栽種成排的梅樹，梅園老闆在樹下修剪枝葉，順手遞給我們一枝蠟梅：

「蠟梅不是梅花，但是花期和梅花相近，氣味相似，外觀看起來就像蜜蠟，所以被稱作『蠟梅』。」老闆又說：「梅花在平地如果妥善照顧也能生長得很好，但是蠟梅不行，一定要種在山上。」

俄頃，久候的午餐終於上桌，高麗菜和菠菜都是稍早從菜園裡採摘下來，佐以蒜頭爆炒，菜脯蛋色澤金黃、口感綿密，爽脆的菜脯和醇厚的蛋餅相得益彰，而一餐的重點正是一鍋豐盛的鱘龍魚湯。鱘龍魚又名為「中華鱘」，是從三疊紀以來就已經生存在地球上的活化石，性喜攝氏20至24度的流動水域，臺灣山區時常可見使用山泉水飼養的農家；鱘龍魚肉質厚實，魚刺不多且容易剔除，不過富含膠原蛋白的魚皮才是鱘龍魚料理的精華，嚐起來滑順彈牙，滋味豐美。雖然餐桌上的菜餚並不特別精緻，坐擁名山大川的展望，又不時有著貓狗相伴，依舊令人感到相當愜意。

2.

風櫃斗的梅樹百態千姿，民國88年（1999）臺灣省政府農林廳（今行政院農業委員會農糧署）在信義鄉舉辦「踏雪尋梅喜上梅梢」系列活動，並且從風櫃斗當地千百棵梅樹當中票選出「梅王」與「梅后」；其中，榮獲第一高票的梅王就矗立在梅王停車場附近的鄉道投59號（信和產業道路）旁，胸徑200公分，高度10公尺，年產量500斤，相對於附近凹地中的梅花林，梅王身形的確特別高大，雖然不在花季時相遇，遒勁枝枒伸向蔚藍天空，不難想像梅花盛開時的綺麗風光。

距離梅王不過百公尺遠，「梅后」座落於信和產業道路附近的山谷裡，徒步約三分鐘即可到達；但是，樹齡百年、年產量約一千台斤的梅后本尊並不特別顯眼，令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三分鐘徒步過程中所見，或許是因為「梅后」之名，步道兩旁廣植芳香萬壽菊，即使配戴著口罩，依舊能嗅到濃郁的香氣，兩旁奇花異草不可勝數，彷彿漫步在通往皇后廂房的花廊當中，至於是否見到皇后本尊，似乎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

3.

風櫃斗南邊，柳家梅園是牛稠坑一帶最著名的梅園，園內梅樹樹齡大多超過百年，生產的青梅曾經外銷至日本，直到一九九○年代青梅產業被大陸取代而勢微，風櫃斗許多梅園甚至因此荒廢，或者改種其他經濟作物；幸運的是，位在牛稠坑的柳家梅園從日本人養生之道覓得青梅產業第二春，不僅食用青梅有益身體健康，欣賞梅花能夠怡情養性，柳家梅園更是歷年信義鄉農會舉辦「踏雪尋梅」活動的主場地之一。

傍晚五點，柳家梅園即將休息，梅園主人依然熱情地邀請人們入園參觀。薄薄的暮色裡，漫山遍野如霧如霜的梅花林讓人嘆為觀止，樹下如茵草地順著山坡地形起伏，回望梅園入口，赫然發現梅花林外面正對著十八重溪匯入陳有蘭溪的峽谷，玉山山脈的山岳層層疊疊；昏黃天色底下，面向陽光的山坡散發橘紅色光澤，背向陽光的坡面則是深沉的藍色，群巒眾嶽跟前，梅花有有如錫箔點綴，狀似一幅洋溢喜氣的農曆新年賀卡。

梅花真正的花期，應該是介於行憲紀念日至元旦之間，一月下旬，我們卻在風櫃斗之南、一日將盡之時遇見最典雅細緻的風景。如霜如霧的梅花林裡，我不禁想起若干年前，一次結束週末部落服務，和學生們一起乘坐巴士由羅娜返回水里車站，途經比鄰牛稠坑的新鄉部落時，意外遇見成串有如糖葫蘆的梅花林，當時司機特地將巴士停下，讓我們盡情欣賞隆冬似雪的美景，不知不覺，陳有蘭溪河階地上的久美、羅娜，還有新鄉，乘載點點滴滴的回憶，紛紛成為心靈的故鄉。一首朗朗上口的五言絕句，是否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