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日期：14.07.12

發表日期：14.09.02

1.

營隊進入尾聲，收拾行囊與旅店主人道別。

飯店前陡坡走過幾十次，想到還是要提防打滑與坑洞顛簸，仍覺有些驚險，除此之外，陡坡兩旁店家這幾年來沒有什麼變化，但是與店長們雙眼對視時，竟永遠像是初次見面一樣陌生冷淡，這不禁讓我開始懷念起羅娜工作坊的主人，還有街上親切招呼的村民了。

早飯後，依照約定與學生W前往東光部落，也就是東光一鄰。東埔村是最接近玉山的布農族部落，而「東埔」一詞翻譯自鄒語「tompu」，意思是「斧頭」，布農族人則稱之「hanupan」，意思是獵場；東埔村自投60線越過陳有蘭溪後，一路上都散居著住戶，而不是聚居在一起，這是與其他部落最不同之處。

2.

「臺北跟東埔，你喜歡哪一個呢？」

「東埔吧！東埔的空氣比較好，而且我很喜歡爬彩虹瀑布，上面還有賣好吃的愛玉冰，東埔常常有很多觀光客，可是我很不喜歡遊客亂丟垃圾，然後街上常常塞車也很不好，很多遊客都喜歡亂停。」

宏偉的東埔吊橋豎立溪畔顯得相當氣派，又與近處綠樹相互融合，遠山被披上天空蔚藍色彩，層層疊疊清麗迷人。

抵達吊橋彼端，離開木棧道踏著泥土與石塊切下坡，我們走入東埔村的墓區，幾乎每一座墓碑上都立著潔白的十字架，或是也有鮮紅色者，墳墓前坡地佈滿茶園一路深入溪谷，在這美麗的境地裡竟潛藏綿長且淡淡憂傷。

「這裡有你們的家人嗎？」

「有啊！」

跟著W與學生N慢慢走到一處墓前，「這是我哥哥，在我小時候因為生病過世了」她們低下頭默默地祈禱，坡上野草風裡招搖，散發草香與蒸氣，在她們眼神裡，除了悲傷之外，我感受到更深沉的寧靜祥和；後來，我才聽說W曾經還有另外一個哥哥，可是那時她的母親年紀太輕，實在養不起，所以就沒有生下來。

3.

「你看，這是豬！」離開墓區翻越青翠番茄園，經過豬舍時N向我嚷著。也許她以為我從來沒看過豬走路，我便將自己曾經參觀臺大牧場的故事分享給她，告訴她，豬其實是非常聰明的，會將排泄物集中在ㄇ字型的圍籬當中，清理豬舍與整理牛棚相比，要輕鬆很多！她點了點頭，又告訴我，豬在布農族語中被稱為「babu」。

我們坐在學生S家門前休息，W和N一邊開心地吃著乳酪酥，一邊教我簡單的母語，「在布農族語裡面，『手』叫作ima，可是因為『五』的手勢剛好就是整個張開的手掌，所以ima又有『手』的意思；還有啊，」N跑到對面一家茶批發店前，指著一塊木板說：「像是我們家都姓『伍』，所以跟ima很像，『islitian』或是『isbukun』就是『伍』的布農語』」。

在我們聊天的同時，不少外地觀光客將車子（lailai）停在附近，徒步經過我們面前，「客人好！」W和N見到之後習慣性地向他們招呼，有位遊客指著菜園中攀在支架上的植物向我們詢問，N跑過去瞧了瞧喃喃念了幾句，客人點頭道謝離去，「那是敏豆（bainu），」N說「敏豆在這邊非常常見，所以有一首布農歌叫作『小螞蟻』，小螞蟻搬的就是敏豆噢！」

番茄

4.

屋舍間的球場告訴我們，東光部落已經抵達，卻不知怎地與我印象中的情景相距甚遠，也許成排成列的溫室是位在河階下方吧。路旁幾戶人家的屋簷上都晾曬著乾癟而呈米黃色的玉米（cibul），後來我才知道，玉米必須經過乾燥之後才能拿來播種。

我們後來在球場前的雜貨店裡各自買了梅子刨冰品嘗，從簡單且與內容物無關的包裝來看，可能是雜貨店的老闆親手製作的，顆粒稍粗的碎冰之間，封藏著梅汁酸酸甜甜，儘管不是什麼昂貴精緻的點心，天然果香與滿滿人情味，卻洋溢著無可取代的幸福與感動。

5.

返途當中，不知怎地腦海總是隱隱迴盪著布農民謠「cina」（媽媽的眼睛）的旋律，還有曾經觀賞過的報導的畫面：鏡頭裡，一個小朋友在獨唱之後念誦稿子「我希望能找到我的媽媽，希望我的媽媽可以回來看我一面……」將近十年前，時任東埔國小校長馬彼得就已經被媒體所報導，他所帶領的學生當中，不少人的父母在16或17歲時即結婚生子，因為無力扶養而留給孩童不完整的童年，每一張天真的笑容背後，究竟隱含著多少陰影呢？想到這裡，我不禁一陣鼻酸。

行走在陳有蘭溪畔，悄悄地邁入第五年，上次引領我們走入東光的學生們，當然也包含尋找媽媽的孩子，現在正航行在高中翻騰的風暴當中；下個五年，W、N，還有好多學生又會前往何處？

穿越明隧道，東埔溫泉飯店陳列在眼前，向遠處望去，潺潺溪水浩浩蕩蕩奔向陳有蘭溪，而漫漫陳有蘭溪正如記川之水，承載著百感扁舟，伴我漸漸成長，那些山中孩童不久也會和我一樣，航向大海，迎接未知的冒險旅程。

14.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