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小費文化

受氣包寫二零零六年三月十四日

小費文化是歐洲人發展起來的文化，在工業革命後，資本主義發達，貧富嚴重不均，農村人口大量擁入都市，許多成為有錢人的傭奴，為他們提供各種服務，有錢人不時加以施捨賞賜，久而久之形成慣例。隨著歐洲人四處殖民，小費文化傳播到了各地。你在美國，無論是餐廰，理髮廰，機場，酒吧，坐計程車，旅舍，只要是牽涉到個人服務的事項，服務人員預期你會給小費。台灣人普遍有祟洋的心態，對外國人的文化，有照單全收的習慣，因此小費文化，在台灣也處處可見，尤其是在所謂高級的地方，所謂高級的地方，等同於歐洲或美國人多的地方。

受氣包出身草根階級，成長過程中，多與市井小民混在一起，路邊攤是生活的一部份，很少到所謂高級的地方消費，高中時候第一次在台北車站舘前路，看到麥當勞店，覺得實在太高級了，只敢在門口觀望，沒有勇氣進去；看到什麼希兒爾頓，也只敢在騎樓下等人，從來不敢走到門口；有次途經圓山飯店，和朋友們一時好奇，想看看大廳長什麼樣子，從山下往門口直走，走不到一半，一個警察大人就過來盤問，我們嚇了一跳，從此不敢靠近。在台灣生活了三十多年，很少遇到需要給小費的場合，即使遇到，說不定也不知道。

 一九九三年夏天（民國八十二年）來到美國讀研究所，第一次去一家湖南人開的中餐館吃飯，和太太二人各點了一份快餐。那天人很少，服務生是大陸來的留學生，個子瘦瘦高高的，穿著餐館制服，頗為俊美、體面。知道我是台灣來的，對我們頗為熱情，噓寒問暖，又是遞茶，又是送水，害我們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吃完以後，我們決定一定要常來光顧。

沒想到第二次來情形就不一樣了，一樣人很少，還是同樣的服務生，但是他的態度是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東西拿來，人就走開了，冷冷淡淡好像我們根本不存在一樣。本來我們是來吃飯的，把飯菜送來，我們根本不在乎，也不需要那些殷勤，但是他筷子沒拿來，也不來加水，我們每次要向他招手招半天，甚至要到櫃台去要，這讓我覺得很不愉快。離開後我覺得很納悶，為什麼前後態度差這麼多，判若兩人？

 原來，第一次去的時候我們沒有給小費。想來頗為可怕，第二次去的時候，他會不會吐了口水在我們的飯裏？

 聽過一些去大陸旅遊的人說，在北京的旅舘裏，每天離開房間的時候，要記得塞錢在枕頭底下，這樣旅舘的清潔員才會好好的幫你整理房間。想到我在一九九零，九一，和九二年時去中國幾次，住在旅舘裏好幾天，都沒有給小費，拜託，會不會被下了什麼咒語，才會十幾年來一直過著貧窮的日子？

 其實我很不喜歡有人來做一些不必要的服侍。我們到餐廳吃飯，看到那種餐廳，有時是趕時間，有時是想放鬆一下，和家人或朋友相處，交流感情，請把飯菜、茶水送來就好，請不要來嚕囌。我住旅舘，也很討厭人來服侍，被子我自己會折，洗手間我自己會整理，我不在的時候，請最好不要進來。

 記得台灣剛開放可以去大陸的時候，我伯伯去了好多次。那時台灣人的收入和大陸人差到一百倍，大陸的物價非常便宜，雖然品質很差，除了工藝美術品外，台灣人不怎麼買。台灣人最高興的是服務更便宜，好多台灣人去那裏，一個個變成了大款，擦皮鞋只要一塊錢，台灣人一丟就是二十元；看路程遠近，假設搭三輪車要三元，台灣人拿出個五十元，不用找了。我伯伯說，他第二次去的時候，才隔三個月，情況就變了。還是同樣的擦鞋攤，這次要三塊錢，知道你是台灣人，如果你給不到十元，擦鞋工會不高興；搭三輪車也一樣，如果服務費要五元，你是台灣人給少於三十元，那車夫可能會對你發脾氣，背後說不定還駡你是爛貨。

小費文化的意義有二個，一是施捨或賞賜，二是保證服務品質。我們提供服務給人，本來就該保證服務的品質，不該和小費扯上關係；提供服務之後，客人付給我們所要求的費用，這不是施捨，也不是賞賜，這是大家事先的契約。小費文化卻把這樣的秩序和共識給破壞掉了。

 美國人說，服務生大部份的薪水很低，雇主給予他們的錢低於法定工資，因此要靠小費過日子。我在想，低於法定工資，這豈不是違法嗎？今天因為大家給小費，雇主更沒有必要去給服務生提高薪水了。是的，如果你長得漂亮一點，甜一點，或許你可以比別人賺到更多的小費，只是不是每個人都長得很漂亮，很甜啊。而且，也不是每個客人都很慷慨的，他們是因為東西便宜才跑進來的。有人說，雇主因為省下了這個薪水，所以價格可以壓低一點，消費者還是受惠。這句話很奇怪，價格真會壓低多少呢？即使價格低了，還不是從小費那裏付掉了嗎？有人又說，如果你覺得服務不好，那可以不必給小費。但事實上是，不管服務品質如何，如果你不給小費，你下次根本不敢來這家廳吃飯。

我是個小老百姓，我已經花了錢購買我需要的服務，因此請提供給我所該得的服務，不要另外要求我要付小費，否則就在服務品質上打折扣。我不需要你額外的殷勤，如果你們的服務特別好，每次我需要服務我就會想到你，也會推薦朋友來光顧。雇主們，請不要只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利，製造服務生和客人之間的緊張關係，這是不道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