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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夜之二
2008/01/21 22:42:48瀏覽909|回應0|推薦11

霧夜之二  

  凱書魯一起來反應跟我剛剛一模一樣,我叫他不要慌張的那麼誇張,我把礦泉水遞給他喝,叫他把他那副鬼臉用清水沖一沖,不要一大早就偽裝成鬼,破壞美好的早晨,後來他也很快的想開了,今天就當放它一天假吧!
於是我們合力把昨夜狂歡的客廳好好的整理一翻,看看地上堆積的酒瓶,不難推斷昨天夜裡是如何的發瘋,就一邊整理一邊聊著昨晚發生的事,原來是有人在吵架阿,不過不用擔心,酒醉清醒後大家只會把這樣的事當作過去式,改天大家再度相聚,這件事就是我們的笑料囉。聊一聊,話題就轉到最近大家都在熱烈討論的「賞雪」。
  「很可憐吶我們!從小住在山上,門一開就可以看到我們祖先的山在跟我們打招呼,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踏過、也沒有摸過雪,不知道雪摸起來是怎樣?」凱書魯問。
  「Na niako?(不知道)」我說。
  「聽我那個已經過世的Qodas(祖父)講,我們的祖先就住在那邊,他說在祖先的時候有一條大蟒蛇閒來無事就躺在濁水溪上,結果堵住了水,釀成大水災,大水淹沒了大地。」他睜大眼睛,拉大雙手企圖要告訴我蟒蛇是多麼的巨大,「所有的人和動物都慌張的往玉山的最高處逃難,在玉山待了一段日子,水一直漲起來,後來祖先跟那些動物一起討論該怎麼辦,結果大螃蟹跳進了水裡把大蟒蛇給剪斷,大水才退了回去。這個傳說你應該聽說過吧?」
  「這個傳說我知道,」我說,「鄒族也有類似的傳說,他們也是爬到那裡去,那兩個太陽的傳說也是在祖先的山上被射下來的,我爸爸也曾告訴我,我們布農族為什麼會分出那麼多社群,就是因為當時有的祖先小腿比較沒有力量,跑的比較慢,讓水淹到喉嚨,所講話的腔調就改變了,這些老人的故事,不曉得是不是真的,實在是有夠誇張的。」我們祖先有太多豐富的幽默智慧,是我們這些流落異鄉的子孫經常從腦殼裡般出來懷念的。
  「凱書魯!你的腳想踏上祖先的山,等政府這些Pais(土匪)把山還給我們,踏上去才有實質的意義,想摸雪冰箱打開冷凍庫就有雪可以摸了啊!」我說。
  「不要該凡(開玩)笑!叫這些Pais(土匪)還我們土地,有可能嗎?上次跑到台北『還我土地』的街頭示威遊行,我也有去,我們幾個人還刻意佩帶山刀,想說如果真的無法溝通就要殺出去,我那時喊得喉嚨都沙啞了,政府卻派我們自己原住民的警察來阻止我們,要我們互相殘殺啊?他們卻自己躲了起來,你想這樣的政府有可能會還我們土地嗎?」凱書魯在不好看的臉上,增加了一點憤怒與殺氣。
  「就是不可能啊!他們本來就是這樣欺負我們阿,要我們勉強承認什麼炎黃子孫、蜥蜴的孩子,祖先的腳根本就沒有踩過Kiusantu(共產黨)的土壤,講布農話還要罰錢,說我們講方言,簡直是太過分囉!」每次講到這裡情緒都會高漲。「好啦!不要再提這些了,這些事情只會破壞我的情緒,難得今天有太陽在天上,又自己放假了一天,乾脆我們去合歡山賞雪吧!怎麼樣?」我無心脫口提出了這一個建議。可是好像這句話好像點中了凱書魯的心意,嘴巴張得大大的:「咦……好哇!I-na(走吧)!」臉上浮出驚喜的笑容,手拉開窗簾往窗外看,期待的雙眼好像已經看到雪似的,整個人好像一位情竇初開的小女孩。
  「I-na!(走阿!)」我故作正經的說。
  「Tuza epi?(這個是真的嗎?)」凱書魯似乎不太相信我。
  「Tuza! Ina !(真的啊!走哇!)」我再說。
  「Tuza?(真的嗎?)」凱書魯斜眼看我,好像要咬我一樣。
  一來一往,兩人彼此在試探著對方嘴裡講出來的話是不是真的,因為說實在雖然都同樣是布農族人,但是我們都很了解布農族人說的話十句裡只有一句可能是真的。這讓我想起以前在唸國中一年級的時候,可能是自己稍微還有點頭腦而被分到所謂的「升學班」,暑假我們必須要到學校上暑期輔導課,有一天中午回家吃飯後,跟另外一位叫做摸我的同學(Mo-o,摸我,鄒族人)要回學校去,途中一處小小的山泉水吸引了我們,也一樣兩人在那裡彼此試探著到底是要去上學還是要留在這裡玩水,索性就把書包丟在一邊,在那裡逗留了一個下午,一直等到月亮爬到山的稜線上。第二天到學校,老師狠狠的在我們兩的小屁屁上用藤條鞭打了好幾下,只因為老師問我們到底是什麼原因為什麼不來上課時,我們所回答的是「報告老師,因為他騙我,我也騙他。」於是小屁屁就多了好幾條色彩艷麗的線條,顏色足足變化了好幾天,從黑紫色、到紫色、到青色、到轉成紅色,最後皮膚色,就好像風雨過後美麗的彩虹一樣。
  「Ina!(走吧!)」就這樣我們坐上了我那部剛買沒兩個月的一百西西白色小綿羊,往中部橫貫公路合歡山的方向邁進,為完成──夢想。

  太陽很刻意的對著我們微笑,刺臉的寒風就是不想讓我們受到太多太陽溫暖的感動,皮膚的回應除了冷……還是冷。但是合歡山的雪以烙印在我們的意志裡頭,不容許任何狀況而更改了。我們的裝備是這樣的──我下面穿了一條牛仔褲,上面是一件長袖內衣,外披一件不怎麼保暖的外套,腳上穿的是日本武士鞋(木屐),口袋空空。凱書魯方面則是一套休閒服,外加毛線衣,腳上穿的是十塊錢的室內鞋,口袋幸好還好還有一千塊錢。
  途中我們經過大雅鄉、神岡鄉、豐原市、東勢鎮,在東勢鎮的時候我們把機車加滿了油,因為下一個加油站會是在六十公里以後的梨山山上了,為了防止腳指受凍,我們個人都買了一雙襪子穿,也買了一副即可拍相機和一瓶啊…福氣啦(維士比)!
  行經南勢一帶之後,這裡就算是山地鄉了,我們兩都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還好中橫跟新中橫一樣都是只有一條柏油路,所以走得很順,不怕迷路。一家一看就知道是山地人開的麵店,提醒我們該安慰一下餓得咕嚕咕嚕的肚子了,而且在看上去好像不會再有任何的人家了。店主人是一對很可愛的中年泰雅夫婦,臉紅紅的,像台灣彌猴的屁股一樣,此時已近中午了。
  「去哪~裡阿你們?」老闆用很泰雅腔的狗(國)語問候我們。
  「沒有啊!聽說你們的麵很好吃,所以我們就來你們這邊吃麵啊!」我們看他們很可愛的臉,就跟他們開玩笑的說。  
  「真正的?Taian kisu?(泰雅人嗎你們?)」老闆摸一摸鬍鬚表現一副很訝異的樣子,隨即又用泰雅問我們是不是泰雅人。
  「Ni Bunun samin.(不,我們是布農人。)」凱書魯用布農語回他的泰雅語。
  「喔?!你們Bunun喔!?哪裡Bunun阿你們?」微胖的老闆娘插進話來,講話溫柔且慢慢的。
  「在隔壁那邊,用飛的就到囉!」我逗趣的指向山的那一邊。於是就一直跟他們開玩笑,逗得他們倆夫婦笑得合不攏嘴,他們倆夫婦非常熱情地馬上把自製的辣椒醬和醃肉拿出來跟我們分享,我們的麵也弄得特別大碗,料加的很多,老闆要我們盡量吃沒關係,這一頓就他們請客,反正大家都是原住民都是一家人,當然我們也只好很不客氣的吃啦!
  「會不會喝酒阿你們?」老闆端出一罐裝在汽水瓶的小米酒,還有衛生杯。
  「不會、不會、不會,但是沒有關係讓我們練習喝一口就好了。」說是一口,結果是一口又一口的讓我們給他喝光光,老闆很滿意的看著我們。
  本來只是老闆、老闆娘的在稱呼,後來得知他們有兩個年紀跟我們相仿的女兒也在台中唸書,我們立即改口喊「爸爸、媽媽」,他們心裡一定想這兩個布農族小鬼怎麼那麼調皮,不過夫妻倆還是非常開心的招待我們,一直到我們吃得讓啤酒度更明顯。
  「要小心那個路厚!回來的時候再來這邊,我們那個下麵給你們吃嘿!」好像在對自己的孩子叮嚀一樣,要我們小心這、小心那的,還說回來的時候會讓我們帶很多東西回去。
  「好~爸爸、媽媽再見!」我們揮手辭別了這對可愛的泰雅爸爸媽媽。
  我告訴凱書魯,我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也沒有打電話回家,不知家裡的老父老母過得如何,他們一定很擔心,聽說父親跟人家去望鄉山採愛玉子,為了家庭他老人家還是拼了老命不停的工作賺錢,上回回家時發現老爸的身子似乎消瘦了許多……。
  「不要難過啦乜寇,我們剛剛不是才認了乾爹乾媽嗎?如果運氣好搞不好我還要叫你姊夫哩!阿呀!你聞,我已經聞到雪的味道了。」凱書魯聽到我這麼講,鼻子學土狗聞左聞右的逗我開心。是那對可愛的泰雅夫婦讓我想起我的父母親,雖然我的父母沒有他們那麼可愛,我的家庭或許也沒有那麼溫暖,但是在外待久了,我還是最想家。
  從這裡過去以後就真的要上山了,說實在話我還真替我這部小綿羊擔心,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要遠行,不知道她能不能撐得住我們這兩個體重加起來還比她重的人類。
  路途遙遠,單薄的衣服,空氣也變得越來越冷,此時我開始有點後悔早上的決定,但是凱書魯好像依然保持當初的熱情。
  我們把維士比拿出來兩人分了喝,一股熱流馬上灌進血管裡,把瓶子往山谷裡拋去,接著尖叫幾聲,凱書魯聽到我尖叫,以為我在興奮什麼,也加入我吶喊的行列,於是一路上我們兩就這樣不停的喊喊唱唱,彼此加油打氣,將一切憂鬱難過拋在腦候,讓眼睛只看見合歡山的雪。
  路上我們看見下山的車輛,車頂或後車箱上都放置著他們的自己製造的雪人,看了好羨幕──雖然有的不像雪人只是一攤雪──心臟砰砰跳得很想快點到達雪的懷抱。
  「嘿!跟我們打招呼吧!Paz(雪)!不要不理我們阿!等等我們,我們很快就到了!」還在只能遙望敷著雪的山峰時,我們兩激動的揮手向山的那一邊一直喊叫。
  「嘿!舉起你的手跟我們打招呼吧!Paz(雪)!今天我一定要在你身上好好的睡一覺啊!」雪景已經真實的出現在我們眼前,看來還有一段路程,我們停下車來,以敷著雪的山峰為背景,擺上英勇姿態留下幾張紀念照。
  一位開著吉普車要回山上的泰雅青年看到我們一看就知道是山地人,熱情的把車上已經套好的稻香酒拿出來跟我們分享,他告訴我們到了梨山社區,在上去有一個地方叫做「天池」的,那裡就可以看到雪了。他說這幾天雪下得很重,今天我們上去是選對時間了,一定可以在雪堆裡游泳,他還勉強幽默的說他每天都是用雪來刷牙洗臉哩。

  下午兩點,我們終於抵達了梨山社區,飢餓的小綿羊在加油站飽足的吃飽油,油表立即很驕傲的將眉毛往上仰。
  當地的居民指示我們往天池的小路,那是一段斜坡,路的兩旁是兩排整齊種植的高山杉木,而杉木的後面是一片片的茶園,走在其上,讓我們感覺到我們好像是貴賓一樣,受到非常重大的歡迎,杉木和茶樹是被派來迎接我們的隊伍。
  突然!「凱書魯,是什麼東西一直落在我們身上啊!凱書魯?」好像有人在撒米一樣,咑咑咑地撒在我們身上,四處張望卻看不到半個鬼影。
  錯愕之下,才驚覺這就是Paz(雪)啊!我們幾乎是手舞足蹈的歡喜這一刻的到來,「呼~Paz啊!初次見面,我真不好意思看見你阿,你歡喜我們來嗎?」我們抬頭望向天空,讓雪打在我們臉上,張大嘴巴一口一口地吃下飄下來的雪,好舒服,好快樂。
  「Paz啊!我們沒有什麼可以帶給你的,請你原諒我們無禮。」
  「喔!Paz啊!我們是布農的子孫,我們帶來我們祖先的祝福,告訴你的親友我們來訪問囉。」
  「喔!Paz啊!我們為訪問你而來,希望你好好的招待我們啊!讓我們成為好朋友。」
  「對!讓我們成為好朋友,讓你的味道留在我們身上。」
  「你是不是跟我一樣歡喜啊乜寇?我們是不是在作夢啊?我為什麼不覺得冷?」凱書魯轉頭問我,我趁機用力在他的臉上捏了一下,提醒他這不是夢。
  「你看那雪好像米一樣撒在我們身上,我真的好感動,我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這簡直是在作夢啊!」凱書魯雀躍地繼續跟我分享。
  「凱書魯!我也跟你一樣喜樂啊!雖然我們未曾爬到祖先的山去摸雪,但是我跟你一樣都是第一次親身摸到雪的,我跟你一樣好感動,祖先的山也一定跟這裡一樣。」想想若不是昨天晚上喝酒喝得爛醉,以至於早上比太陽還要晚起來,現在也不會半夢半醒的來到這個地方,親身嚐試到雪的味道,可以說我們完成了從小就存在的夢想──摸到雪。
  雪啊!這一切真是太美好了。
  喔!我終於明瞭為何我的部落被稱之為「望鄉」了,在部落裡年紀在六十歲以上的耆老,大都出生於祖先的山,日據時代日本政府為了統治上的藉口,而強迫布農族大遷移,我們就是遷移至望鄉部落這塊台地,而部落對面的的山巒就是祖先口中惦念的Measang(老故鄉),整個玉山山脈以及中央山脈都是我們布農的傳統領域,但是祖先的靈魂被強制性的留在山的那一邊。
  
Madengaz tu isang andasun`i luvluv
Hongkav ludun pana ita
n
Uvaz isak su a isang

Malsasa`
a
Katu mapin salpu madengaz


祖先的思念坐在風上

滑過稜線輕輕飄送過來

孩子!你的心在哪裡?

堅強的站著

不要讓祖先失望


  每當晚風吹來涼意的時候,族老長要我們靜靜的感受那是祖先的思念,祖先要看看他的孩子們過得好不好。
  小時後我不懂,而當我漸漸長大成熟,被迫離開部落求學、求生存時,在都市叢林裡,我竟也學起了族老們順著風吹來的方向遙念故鄉,我竟也會相信祖先會坐在風上,來探視他的子孫,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祖先會不會對我失望啊?可是我……。
  「阿喔!乜寇呀……」凱書魯的尖叫打斷了我的思考。
  「嗚…阿…嘿…我們不是作夢吧?太漂亮囉!」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雪白的世界,真是太綺麗動人了,置身其中彷彿來到天堂,我們已經無法禁止我們的喉嚨發出讓其他遊客以為是怪獸的吼叫,心情的癲狂是已經到了極點。

     Malmakazhav tu paz
Manaskal nam a isang tantungu su
Isia sam Bunun-tuza tu uvavazaz
Misna han sam maci musbai
Opa usakan sam isu tu sunbang
Munga maszang inam tu me`asang
Na saqal opa asu inam tu madengazan
Qadang nitu pataliva su
Alusku nav`ang sam

是冰冷的雪啊!
我們帶著多麼喜悅的心情來拜訪你啊!
我們是布農的孩子
我們從都市逃離
因為我們聞到你的呼吸
那跟我們從祖先的山吹下來的是一樣的
你認識我們的祖先吧?
希望沒有打擾你
請你擁抱我們吧!

  我閉著眼睛對著蒼茫的雪世界說。
  這裡就是天池了,雲霧厚重重的襲來,夾帶白雪輕輕的落下來,野地上、芒草上、杉木上、茶樹上都積了一層層厚厚的雪,能見度只有五隻百步蛇的距離,如果不小心的話就可能會踩空而摔下懸崖,後果不堪設想。
  有不少的遊客也在雪地裡玩耍、拍照,也有人在山坡上考驗吉普車的性能,有一個賣熱湯的攤販在涼亭邊。
  我們讓很辛苦的小綿羊停下來好好的休息,到攤販那裡痛快的喝上一碗熱湯暖活身體,就鑽進雪堆裡玩起丟雪球,還放在嘴巴吃吃看,試試是否跟剉冰一要好吃,然後僅可能的在雪地裡擺出各樣姿勢來拍照,有時把頭埋在雪堆裡,或是把雪放在頭上,這個時候已經不知道冷了,我們兩人乾脆把上衣脫掉,光著身體在雪堆裡滾來滾去,翻跟斗、摔角,放肆的享樂,我們這樣的行為立即引來旁邊遊客的掌聲語歡呼,好像我們適專程來這裡表演特技似的。
  「山地人好厲害啊!」雖是稱讚,但我不喜歡人家叫我們山地人。
  「多少時間了阿乜寇?」凱書魯問到,天色忽然暗了一些,霧氣依然濃厚,遊客也相繼離開,時間好像不早囉,看看掛在手上的錶,指針已指向超過四點半的位置。
  「我想我們該走囉楷書魯,天空的臉快要變黑了,我們快走吧,我們的眼睛不認識這裡的路啊!」
  「對!我們走吧,寒冷的天空是很快變黑的,充滿霧氣的黑夜會誤導我們眼睛的。」
  「呼!陣陣撲來的風霧好像在催促我們。」好冷啊!
  一部吉普車快速的駛向我們,然後在我們前面緊急煞車又甩尾,「喂!去哪~裡阿你們?」嗄!是早上那位熱情地與我們分享的稻香酒的泰雅青年。
  「沒有啊!我們就要回家囉!」
  「沒有啊!在等你來啊!到你的地盤你都沒有請客啊!」
  「阿呀!不好意思,先聊天再走嘛!」他拿出一瓶稻香酒向我們走過來。
  上天對我們真好,需要的時候就會展現出祂奇異的恩典,我冰冷的白血球有點感動的在我血管裡翻騰不已,於是我們就小聊一下,迷人的稻香慢慢的落入喉嚨,酒精馬上在胃腸裡得到相當大的歡迎。
  他建議我們往南投的霧社的方向下山直直走會比較快一點。的確,我們也是很想早一點回去,毫無計畫的來到這裡,雖然慶幸於完成置身雪地的夢想,然而天色已不再明亮了,我暗暗的算了一下上山的時間,我們是早上十點多出發,在兩點半左右的時候抵達,費時總共將近五個小時,如今時間已近五點,那要回到住所的話,至少也是十點多晚上了。
  跟他道別後,我們就不加思索地驅著小綿羊朝向他所指的方向直直前去,傍晚霧氣依舊濃厚,水氣打在臉上,頭髮與眉毛都濕了,天氣冷了許多,前途一片白忙忙的,只能利用柏油路的顏色來辨認路途。
  途中我們經過一個小小的部落,幾個老人坐在木頭切成的圓椅聊天,一群剛從學校放學回家的小朋友以好奇的眼光看著我們兩人,可能是我們的樣子讓他們覺得很異類吧!
  從這個部落過去以後,接下來的路就變得比較可憐了,是比我們部落後山的那個產業道路還要悽慘泥濘的山路,剛開始的時候相當陡峭,是成之字型的往下滑的山路,我們幾乎是抓著煞車溜下來的,這真是考驗我小綿羊性能的最佳機會,但已夠讓她受罪了的,煞車系統也出現了雜音。
  時間慢慢地走,霎時黑夜隨著風,隨著霧從山的稜線上傾倒下來染黑了整個大地,整個世界就好像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其他的就只有黑夜。
  「為什麼路都好像長得一樣啊乜寇?應該沒有問題吧?」深山裡沒有放置路燈,灌滿霧氣的夜連點星光都不被允許,只能藉著路面的反光來前進,感覺上就好像只是在同一個地方不斷的迴繞。
  「他的有啦!緊張!幹什麼緊張。那個不是說一直一直直直走就好了嗎?那我們現在都是直直走啊!」我想應該是沒有問題啦!目前也只能這樣想。
  「乜寇,肩膀很酸的話就換我來騎吧?」凱書魯一副很擔心我的樣子。
  「看我的啦!你先休息,到了霧社就換你駕駛。」
  「呼!真冷。」凱書魯已開始明顯的發抖著。
  「我看一瓶維士比可能沒有辦法趕走你的寒冷喔凱書魯?」我問到。
  「那當然,一瓶只能漱漱口而已,等一下到霧社,我一定要買很多來趕走寒冷。」凱書魯說。
  「但是別忘了分我幾口唷凱書魯!」
  「看心情啦!」
  「不要這樣嘛,把良心用好一點。」
  氣溫驟然降低,單薄的衣服本來就不太有能力幫助我們抵擋寒冷,那雙穿著白襪子的雙腳,早已凍得失去知覺,不知道我的武士鞋還在不在。
  咦……這裡怎麼會有教堂?!對啊!這裡人煙稀少,除了偶而突然從草叢衝出來的野兔,故意在小綿羊的車燈前跳來跳去驚嚇我們之外,其他的動物大概都早早回窩入眠去了,可是這裡怎麼會有這麼一間教堂啊?而且還出現在這荒郊野外,也無燈火,怪陰森的。
  「好像有Pakpak(惡靈)喔乜寇?」凱書魯不講還好,一講我的心裡就開始毛毛的,彷彿身邊飛了很多魔鬼。
  「哪裡有Pakpak啦!教堂裡面只有上帝啦!看到教堂應該要很高興才對阿,我們都是基督教的阿,是上帝的子民ㄋㄟ……哈哈ㄏ……」我勉強讓氣氛緩和一點,嘴巴哼起教會的詩歌──有主在我船上,我就不怕風浪,不怕風浪,有主在我船上,我就不怕風浪,不怕風浪──凱書魯也跟著我一起唱起來,藉此想轉移注意力,但誰說不怕的,越唱反而越是害怕哩!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啊乜寇?」又來了。
  「不要亂講話啦你!唱歌唱歌……」不只這間教堂,前面還有幾間無人居住的破屋子,也加強了魔鬼在心中的作祟,從剛剛之字型路段下來以後,我就已經覺得不太應該走這條路的,想想滑下來的感覺彷彿是有股魔力在驅使著我們,唉呀!那可愛的泰雅爸媽說不定早已準備豐盛的晚餐等著我們回去享用呢!可是人都已經到了這裡,要回頭還未必找得到路。只好厚著臉皮慢慢的在泥濘不堪的泥路上顛簸前進,偶有車子迎面而來,心裡就覺得很安慰,這個世界至少不只我們兩個人。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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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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