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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30 22:17:17瀏覽2639|回應6|推薦36 | |
四月清明節後,帶著成年的兒子回台灣,跟著兩兄弟,繫帶香燭花果上山,到父母親的墓前祭拜。 我的父親沒上中學,沒上大學。也沒上黃埔,私塾讀了幼年從軍,入黨,一心要救國救民。他參加四川部隊,打過日本人,剿過匪,大陸淪陷後跟著部隊到台灣,幹到上校參謀退伍。 民國70年在台灣去逝前,不但沒當官沒發財,退伍後更是可說鬱不得志,窮途潦倒。少小離家,老大回不得,葬在台灣,再沒能回去他熱愛的家國。 他的遺言是:墓碑上刻祖籍與“中國國民黨黨員”數字以銘。雖無黨國大佬為他覆蓋國旗,黨旗,可是他自己決定,身為中國人,身為黨員,就是他一生的故事。 他從沒見過的孫子是美國人。我們的姓氏(Family Name),兒子只會拼,不會寫。 他出生在美國文化,熱愛美國,也誓願為國為民,以服務為職志。 兒子的同輩,有好幾個堂姐,是下一輩唯一的男孩,他出生時,我還是依輩份宗名給他取中文名,“H”是他的長串英文名的middle initial。 從小父親酒後講過無數次的祠堂,祠堂的對聯,對聯上每一個字,是一輩的宗名,每一個族人是宗族的一分子,連綿長續。(下聯,“宗枝多俊秀榮華喜燕昌”,家父是榮輩,我與弟妹們是華字輩,兒子是喜字輩。) 我在1986年去大陸尋過這傳說中的家鄉,只見無碑的祖墳上種滿了豆苗,祠堂變成了養雞場。幸好父親沒有親眼看到文化大革命的敗壞與毀滅,否則他這麼傳統價值的人,會更無法長眠。 回鄉尋根時,遇見了一些我“華”字輩的族人,有種田的,有幹公安的。可以確信的是他們的小孩不會再有宗名了,可能都名是“衛東”,“先鋒”等類。 相對而言,一個繼承香火的長孫,可是連家姓都不會寫,雖然使我在父親的憤前,覺得慚愧與不孝。可是比起共產黨的顛覆固有文化與價值,我想:如果父親知道,孫子正直向上,亦以服務人群為職志,最好的文化與價值傳承,是超越祠堂,走出家國,與跨越時代的播撒生根。 拈香站在父親面前,我不禁淚下。 流的淚,除了一點慚愧不孝,可更多是寂寞。 我的上一代,雖然漂泊流離,背井離鄉,可是他們知道自己是誰。我的下一代,也絕不會有認同的掙扎,甘心地也忠心地當他的美國人。 只是我輩夾在中間,僅知(如信懷南寫的“最後一代內地人”)我是中國人的兒子,與美國人的爸爸,時常,或者被問,也自問:我是誰? 死了以後呢?我的墓銘能寫什麼?我的故事是什麼? 找不到答案的答案是:我不需要墓,也不要碑,寂寞就是我們這一代的故事。 祭拜完,我下山時,跟兒子說,也跟兄弟說,我死後一定要火葬,骨灰就四散在山林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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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