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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9/18 10:12:46瀏覽1392|回應5|推薦115 | |
第四十八章《 楓城霸主》 墨貍循路向城東星野家走去,遙遙便聽得人聲嘈雜。走到近處,見數十個男女拿著鋤頭鐵靶,圍在屋前,滿口價大嚷:「星野佐江,你家的走狗打死了人,這就坐視不管了麼?我們不會放過你的,快出來抵命啊!」 墨貍走將過去,只見一個婦人抱著一具男童屍體哭倒在地。星野家則大門深鎖,眾人或砸石頭,或扔雞蛋,或撒紙錢,將星野家咒得狗血淋頭。 墨貍好奇心起,問一個中年漢子道:「這位大哥,請問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那漢子氣沖沖的道:「這位小哥你評評理啊!巧姊的兒子只不過路上貪玩,擋住了星野家兩個惡棍的去路,竟被他們縱馬踩死。」說到氣頭處,又高聲罵道:「星野佐江,你晚上睡得安不安穩啊?吃飯會不會噎著啊?舉頭三尺有神明,你的所作所為,菩薩全都看在眼裡啊!」 正吵鬧間,忽然大門「呀」的一聲敞開,跟著一陣嗚嗚犬吠聲響,十來頭雄健猛惡的大犬跟著一個矮小家丁衝了出來。不少人都吃過猛犬苦頭,一見之下,不禁駭然失色,齊聲驚呼,慌不擇路的扭頭逃竄。 那家丁口中吹哨,十來頭猛犬立時向眾人撲了上去,轉眼間便有不少人被猛犬按在地上,嚇得叫也叫不出來。那矮小家丁卻毫無嚇阻之意,雙目瞇成一道細線,好整以暇的負手觀看,眼見當下立時便是開膛破腦之禍。 墨貍見眾犬張開利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幾絲饞涎流了下來,當真豹虎豺狼也似,要是給猛犬抓住了,哪還有命在?情急之下,不假思索,手一揚,一記「滿天花雨」,十幾枚飛蝗石迅速無倫的擲了過去,只聽嗚嗚嗚幾聲慘呼,眾人雙目尚未一霎,十來頭猛犬立時伏地斃命。 這下眾人死裡逃生,驚魂未甫,那矮小家丁更是目瞪口呆。墨貍踏步站出,擋在眾人之前,指著那家丁道:「老兄仗著幾隻畜生在此耀武揚威,欺侮良善之輩,不覺得羞恥麼?」 那家丁惡狠狠的道:「閣下是誰?仗著誰的勢子到這裡撒野?」 墨貍朗聲大笑,道:「我乃外邦人氏,說出我如雷貫耳的大名來,只怕你這荒島矮子孤陋寡聞,我又何必對你訴說?」 那家丁最忌人家叫他矮子,不禁盛怒,道:「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來來來,我就不信你能接我三招。」 墨貍笑道:「想要作喪家之犬,也不必如此性急嘛!眾位鄉親父老,睜大你們的雙眼,瞧瞧這狗奴才等會兒是如何屁滾尿流,逃之夭夭。」 那家丁暴跳如雷,大吼一聲,衝上兩步,揮刀向墨貍面門砍去,風聲勁急。眾人掩面驚叫,墨貍早料到他會在狂怒中對自己發招,左手伸出,一陣風似的點中他持刀虎口處的「精靈穴」和手肘處的「曲池穴」,右手倏忽劈出,架在對方頸上,登時將他一掌擊暈。這兩招出其不意,後發制人,轉瞬間便已制服對手。眾人擎起農具,采聲大作。 便在此時,忽聽門內有人叫道:「憑你這點雕蟲小技,還不夠資格到此耀武揚威!」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領著一隊武夫走了出來,將墨貍團團圍在核心。 墨貍斜眼向那管家望去,只見他身材短小精悍,一雙豆粒大的眼睛小的瞧不見眼白,嘴角似笑似慎,尤甚猥瑣可憎,乍看之下便知道是個欺善怕惡之輩。 墨貍微微一笑,道:「我只道方才那劣紳的走狗已經生得夠矮了,想不到老兄你略勝一籌,真是前所未見,歎為奇觀,回到故國我一定要大肆宣揚一番。」 那管家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的道:「請教尊駕貴姓大名,好得進內通報。」 墨貍長眉一軒,大剌剌的道:「我姓薩,觀世音菩薩的薩,名叫崖子,懸崖的崖,孫子的子。姓的好,名也好。」說著哈哈一笑。 那管家暗自嘀咕:「薩崖子,薩崖子,這是什麼怪名字?」突然轉念:「不對,薩崖子豈不是殺矮子?好啊!他是存心找岔子來著。」面色大變,厲聲道:「尊駕不告知姓名也罷,到此來卻有何貴幹?」 墨貍道:「我聽說楓城裡有幾隻惡棍興風作浪、殘民以逞。常言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本來外地人是不該插手管這閒事,但我既知這幾隻惡棍原來都是一群矮子,那可不能辱沒我爹娘給我取了名字。說不得,只好過來淌這渾水了。」 那管家退後一步,怒道:「反了,反了,快給我收拾他了。」眾武夫一聲呼嘯,持棍撲上。 墨貍心想:「瞧這些人的嘴臉,便知道平時欺壓弱小慣了。這些棍棒,不知已打死了多少人?若非我無意中撞著此事,還不知這裡竟是如此民不聊生。」倏地拔出短劍,展開逍遙劍法,身法敏捷靈動,劍風到處,眾武夫無不胸悶氣窒。 眾武夫鐵棍舞得又快又急,激起一道道勁風,在墨貍身邊穿來插去。圍觀眾人紛紛走避,那管家也悄悄退到一棵樹後。 墨貍展開輕功縱竄趨避,心想:「單憑星野佐江一人,也不足以作惡多端。這群幫兇助紂為虐,個個天理難容。」堪堪鬥了十餘招,鐵棍始終沒能帶過他一片衣角。反倒眾武夫被他劍勢牽引著走,不由自己。 鬥不多時,只聽「嗆啷啷」一陣長響,十來根鐵棍同時墜地,便在那瞬間,只見墨貍有如一隻大雁,穿梭在群敵間,出手如風,掌力所至,眾武夫立時倒地斃命。 那管家只嚇得面色如土,指著他道:「你……你竟敢到星野府逞兇殺人?有種在這候著,等會兒十力士出來,你就倒足大楣了。」慌不迭的奔入大宅,也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腳下絆到門檻,摔了個倒栽蔥,模樣甚是狼狽。 墨貍忍不住哈哈大笑,轉念又想:「十力士又是什麼東西?」 圍觀眾人都知道十力士的厲害,也有不少人吃過苦頭,此時一聽十力士將出場坐鎮,都是駭然變色。其中一人道:「小兄弟,趁現下十力士還沒出來,你趕緊離開吧!十力士強兇霸道,你是鬥不過的。」 說話間地面上一陣劇烈晃動,群木瑟瑟作響,飛沙走礫,聲勢如雷,竟似有一群大象朝此而來。眾人大叫大嚷:「十力士出來啦!快走,快走。」「大家小心。」「小兄弟你別拿性命開玩笑啦!」眾人一哄而散,傾刻間已逃得不見人影。 墨貍心想:「他媽的,十力士攪什麼鬼?」一瞥眼間,只見大門走出十來人。其中一人是方才那管家,另外十人想必便是他所說的「十力士」。 但見十力士個個赤著上身,下繫丁字短褲,身材巨大壯碩已極,乍看之下,真如一頭大白熊也似。 十力士緩緩走了過來,每一踏步便是轟隆隆一陣巨響。那管家扶著牆壁方能站穩,墨貍運內力穩住馬步,才不致當眾摔跤。 這時十力士蹲踞著將墨貍困在核心,雙目炯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對手。墨貍環顧十人,心想:「這群人不攜兵刃,想徒手跟我過招麼?」他可不知這群人都是一流的摔角好手。 那管家道:「十力士,這小子欺到咱們頭上,實在目中無人,你們不必容情,狠狠的摔他一頓。」 墨貍聽見「摔」這字,立即盤思應對之策,微笑道:「十隻肥肥胖胖的大白豬,賣到市集不知值得幾錢?矮子管家,你知不知道啊?」 那管家臉色一變,陰惻惻的道:「少說風涼話,等會兒就少吃點苦頭。」心下暗喜:「你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出言招惹,十力士絕不能跟你善罷甘休。」 十力士適才擺了「蹲踞」勢子,意思就是尊重對手。不料墨貍非但不識大體,反而出言譏嘲,暗暗惱羞成怒,反覆幾次「仕切」動作,立時便有二人分進合擊,猛向墨貍抓來。 墨貍冷笑道:「玩車輪戰麼?」不等力士撲到,雙足一點,一飛沖天,輕輕巧巧避開夾擊。兩名力士撲了個空,險些彼此撞個滿懷,危急中硬生生收勢,一個攻向墨貍,一個截去墨貍後路,配合得天衣無縫。 墨貍道:「一群大白熊,真是大煞風景。」閃身避開了前方撲擊,左手揮劍護身,防後面力士乘勢攻上。他在地上打了一記筋斗,立即一記「鯉魚打挺」,奮身躍起,展開身法遊走於二人間,不容二人欺上身來。 他知道這群人在拳腳方面訓練有素,兼之塊頭甚大,膂力甚強,若一個疏忽被沾上一片衣角,勢必非摔個鼻青臉腫不可。是以當下便掌握一個要訣,便是絕不能停留一地,須不斷穿梭遊走,旁敲側擊,混淆對方視覺,令對方捉摸不定,再伺機反攻。 那管家吆喝道:「畏首畏尾,一味閃躲,有膽子便跟力士比鬥拳腳啊!」忽然間墨貍斜身一閃,急退數丈,揮袖將短劍射出,短劍迅捷無倫向他襲去。 那管家正口沫橫飛的說得興發,哪料得墨貍竟在惡鬥中突然出劍狙擊?他一呆之下,雙足竟如生根似的動彈不得,眼前一花,自然而然緊閉雙目。只道這下必死無疑,腦海一片空白,竟是感覺不到害怕。驀地頂上生風,短劍掠過他頭皮,「擦」的一聲,削斷他身後一株大柳樹的枝條。 原來墨貍久攻不果,自忖兵刃太短,需以長條物作為點穴武器,但惡鬥中卻哪裡生出一條長索來?瞥眼見到管家身後生了一株大柳樹,枝條依依,掛綠垂翠,於是發劍削斷柳枝,倒不是存心取他性命,只是想轉換個武器,但見他嘴巴動個不停,順道嚇一嚇他罷了。 墨貍射出短劍之際,人已如箭離弦,身在丈外,揮袖將柳枝捲回,握在手中。短劍斷柳之後,去勢已無,便要失勢落地。墨貍連忙揮動柳枝,枝稍圈住短劍,短劍順勢回撲,右手一抄,握住劍柄。這一來兩件兵刃到手,前呼後應,當真是隨心所欲。 那柳枝寸許圓徑,長約五尺,就與一條長鞭相似,只是不去葉片,另增雅緻。他一得柳枝,便如魚得水,在兩個力士間穿梭來去,伺機揮柳點二人穴道。圍觀力士見他竟已柳枝作兵刃,宛似小兒戲耍,顯是不將對手放在眼裡,無不恚怒填膺。卻哪知柳枝注入墨貍內力,柔中帶韌,韌中生剛,已不輸尋常利刃。 墨貍以柳代劍,展開逍遙劍法,使得圓轉如意,飄飄風生。二人上身赤裸,被柳風略微帶過,便已辣辣生疼,若給拂中一下,那可不知作何滋味。既知墨貍身法不弱,抓他是一定抓不得,彼此交換個眼神,當下便要去抓他柳枝。但柳枝就像一隻泥鰍一般,隨著墨貍身法縱橫高低,如何徒手抓著?有時便在手邊寸許之處,明明翻手便能抓住,轉瞬間卻又溜得無蹤無影。 墨貍摸準了二人心性,或是揮柳引得一人抓來,卻出其不意變了招數,轉攻向另一人;又或是揮柳來個順水推舟,直將二人耍得團團轉。 此消彼長,二人都已為柳條所制,難以自持,到後來更猶如墜落一個極強的漩渦般,只覺暈頭轉向,眼冒金星,鬥志已消。 墨貍見二人左支右絀,破綻百出,當下更不戀戰,柳枝揮成一片碧影,向二人鋪天蓋地般席捲而去。 二人摔角為業,鬥得都是善於拳腳的對手,似墨貍這般神出鬼沒的打法還是生平首見,慌亂中更無餘裕妥善勝策。只覺身周勁風颯然,全身都被碧影罩得無隙可尋,一時間更是手忙腳亂,渾不知如何應付。便在此時,只覺背心胸口似乎被柳枝拂中,跟著上半身一麻,已被封住了穴道,再也動彈不得。 墨貍以柳枝大敗二人,圍觀的力士和管家都是目瞪口呆。他們從頭到尾只見墨貍與柳枝融為一體,在二人撲擊的空隙中騰挪閃避,僅只如此,便使二人無力反撲,更是被柳枝不由自主牽著鼻子走。再說十力士只學過摔角功夫,最多也是熟習拳足間的擒拿勾絆技巧,更不會去研究什麼輕功閃避、內力收發。面對墨貍的矯捷身法,就算旁觀者清,以逸待勞,也都不敢貿然上前過招。 管家「咕嘟」一聲,勉強嚥了口唾沫,心想:「這黑不溜秋的莽夫原來也有兩下子,倒是我輕忽大意了。倘若連十力士都奈何他不了,星野家又拿什麼臉在楓城立足?」但見四周已站了不少看熱鬧的閒人,個個臉上都是幸災樂禍之意,好似嘲笑十力士的狼狽下場,為墨貍的威風凜凜所心折。 八力士遲疑半晌,終於踏出腳步,在一片驚天動地的聲勢中猛向他撲來。這些人誰也沒有必勝把握,但仗著人多勢眾,多少有人能沾上他身,狠狠摔他一頓,只消墨貍手足受制,自己便能一展所長,大挫其威風。 墨貍見八個白熊也似的巨人在身周徘徊不去,隨時都會撲上來制住自己。他唯一的優勢便是輕功佳妙,能躲避四面八方如狼似虎的攻擊,如此便能見機而作,後發制人。再說八力士體形甚大,擠在場中,難免迭逢掣肘,然而這也是摔角手禁忌之一;若說一次上場兩人,則地形面積顯得適中,方能將一己之長發揮得淋漓盡致。因此八力士雖倚多欺少,但地勢卻將他們的處境大打折扣,反而教墨貍穩佔優勢了。 墨貍依然展開輕功,在八力士間猶如陀螺般輕靈運轉,柳枝在手中舞成一條靈蛇,夭矯橫飛,飄忽無蹤,逼得眾人恍如醉酒,難以寧定。 當日袁彤在景德鎮外傳授他整套逍遙劍法,日後在江湖上增進不少臨敵閱歷,對逍遙劍法有了更透徹的體悟。墨貍因對袁彤一往情深,是以更加勤練不懈,往往遇到瓶頸之處,便與凌逍遙、林萍珊共同摸索,再得凌逍遙這等強手詳加點播,幾處艱深難懂之點,立時融會貫通。本來一個資質普通之人,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潛心指導,就會像一塊璞玉般被琢成美玉,發出絢麗光輝。然而現下是凌逍遙代理授導,正所謂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墨貍自然也能成為一流高手了。 這時墨貍柳枝已使得得心應手。混亂中只見一抹身影倏忽來去,所到之處,當真勢如破竹。八力士已有三人被點了穴道,杵在當地,在這亂糟糟的場中既是累贅,又是危殆。墨貍見那三人面露懼色,那模樣倒真像極了喪家之犬。他撇唇一笑,倏地一躍半空,雙腿飛動,三記鴛鴦連環,踢在三人肩頭,向圍撲自己的二人壓去。那二人不料他突出此著,情急之下,忙不迭的向後退讓。墨貍早摸準二人走向,柳枝陡轉,繞成大小不一的圓圈,裹住那二人身子。 那二人諸身受制,進退維谷,硬生生被三名力士壓在底下。這時八力士只剩其三,眼見同伴在片刻間先後失手,地上一團狼藉,己方潰不成軍,一時間均對墨貍忌憚不已,進又不敢,退又不甘,呆呆的站著不動。忽然一道勁風急速掠過,三人下體一涼,柳枝上大剌剌的掛著三條白布,竟是丁字褲被他捲了過去。 三人齊聲驚呼,用手遮著私處,掉頭便要返回大屋中,也不知是太過匆忙還是羞於見人,三人竟相互撞成一團。這一撞力道甚大,三人登時身不由主的向後跌倒,眼冒金星,好不狼狽。 圍觀眾人十個有九個吃過星野家的虧,見今日有人登門尋事,均是說不出的痛快,霎時間掌聲大作,歡聲雷動。 墨貍向路人要了十條長繩,將十力士綑得牢牢的,又伸指補了幾處穴道,任由十人力氣再強,也無法掙脫綁縛。一轉眼,那管家已溜得不見人影,大宅黑漆大門深鎖,裡頭寂然無聲。 墨貍潛運內力,高聲道:「大老爺,矮子管家,你們還有多少酒囊飯袋的手下,全都放馬過來吧!你們再不出來,我可要將十力士綁去市場撈一筆油水啦!」話聲遠遠的傳了進去。良久良久,裡頭仍是一片靜寂。 墨貍翻出短劍,走到右手邊第一個力士身前,向路人道:「粉蒸排骨用什麼材料?」 一個廚子出身的路人忙道:「薑末、蒜末、蔥花、地瓜。大爺排骨要剁成小塊,還是用荷葉包起來清蒸?」 墨貍一柄短劍在那力士肥肥白白的上半身揮來晃去,笑道:「我想榨成肉醬,成也不成?」 那廚子笑道:「這樣就不叫作『粉蒸排骨』了。」 墨貍笑道:「我喜歡別具一格的吃法,你管我麼?」 那力士只道他真要將自己宰來吃,嚇得骨頭全都酥了,叫道:「英雄饒命,英雄饒命,小人以後再也不敢啦。」 墨貍斜眼冷睨,道:「那可不成,我現下胃口大開,恨不得吃下十口大白豬。」說著走到第二個力士身邊,問那廚子道:「醬爆肉用什麼材料?」 那廚子道:「用豬的新鮮後腿肉。」 墨貍捏了那力士腿肉一把,道:「這肉可夠新鮮麼?」 那廚子尚未答話,力士們已不住口的忝顏求饒,一會子叫他好漢,一會子稱他英雄,不是開恩饒命,便是小人知錯。墨貍見嚇他們也夠了,叫道:「還幫不幫星野家作惡?」 十力士爭先恐後的道:「小人不敢。」 墨貍道:「念在你們有這分悔意,這就饒了你們性命,但你們過去和星野家狼狽為奸,不知做過多少傷天害理之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說著手掌一翻,取出一個琉璃瓶,倒出十顆藥丸,分別塞在十人口中,喝道:「吞下!」 十力士如何敢違拗?「咕嘟」一聲,硬生生嚥入腹中。墨貍瞅著雙目,來回審視著十人,誰假裝吞藥,誰都難逃他法眼,見十力士已吞下藥丸,於是道:「你們適才所吞的,是中土一種慢性毒藥,毒發時猶如肝腸寸斷,痛不欲生,若想得到解藥,就乖乖聽我吩咐,不得有違。」 十力士唯唯諾諾的答應了。墨貍解開他們穴道,卻不鬆綁,好讓他們能夠走動卻不自由。他在外喧鬧一陣,用意就是要激星野佐江出來。他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若登堂入室的生事,只怕房子裡另有陷阱,那可是自投羅網了。哪知星野佐江倒也沉得住氣,竟避不露面,那也大出意料之外。轉念一想,向路人問道:「星野家的田地在哪兒?星野家的店舖叫什麼名字?星野家除了店舖和田地,還有什麼值錢的產業?」每問一句,都有人照實回答。 墨貍笑道:「妙極,妙極。上百塊肥沃良田,不知一把火燒起來作何滋味。星野家開的店舖,多半都是搜刮些民脂民膏。星野老爺家財萬貫,要那麼多錢幹麼?走走走,那位穿灰衣的大哥,封你作我的嚮導,帶我到星野老爺的店舖去。」拉繩索牽著十力士便行,一群人前呼後擁著墨貍來到一座大酒館前。 墨貍大剌剌的走了進去,一群瞧熱鬧之人便圍在店外,瞧他如何搗亂,只聽他喝道:「今日小弟做東,朋友們的酒飯錢,都記在我帳上。掌櫃的、站堂的、送菜的、夥計們,大爺我大駕光臨,還不給我滾出來?」眾酒客先是一怔,但見平時耀武揚威的十力士被他一條繩索制得服服貼貼的,無不舉杯叫采。 客堂上的店伴見此陣仗,忙進內通報,不一會館內的人全都站了出來。那掌櫃為人甚是精明把細,瞧出墨貍不好招惹,於是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大爺長大爺短,又是作揖又是陪笑,好不肉麻親熱。 墨貍見他這副尖酸刻薄的模樣,心想楓城裡的窮人定有不少吃過他苦頭。於是道:「在下中國人氏,姓薩,今日路過貴地,見貴店高朋滿座,想必生意興昌。在下手頭甚緊,借一萬來使。」說著手掌一攤,這「借」字倒真理所當然。 那掌櫃臉色微變,心想:「這小子石獅子大開口,不知這裡是誰的產業,竟敢到太歲頭上動土,怎麼十力士落到這步田地,星野老爺還不出來主持坐鎮?」笑咪咪的道:「一萬錢,那可不是小數目啊!」 墨貍淡淡的道:「你不給,那我也不要了。」突然白光一閃,短劍架在他頸上,吆喝道:「不給錢,就要你的命,這筆交易和一萬錢不知誰比較划算啊?」 那掌櫃見一柄銀晃晃的短劍擱在項上,只消墨貍使勁稍大,那就一命嗚呼了,顫聲道:「壯士饒命,壯士饒命。」 墨貍笑道:「饒你性命可以,快命你的夥計取出所有錢來。」那掌櫃期期艾艾的答允了,心想這人雖然兇狠,卻不一定真的動手殺人,連使眼色命夥計找星野老爺過來。他為人錙銖必較,豈肯隨隨便便的交出所有錢財? 墨貍見兩名夥計躡手躡腳的要溜,不似要取錢的樣子,厲聲喝道:「站住了。」揮劍在掌櫃頸上劃了一條淺淺的血痕,笑道:「不按我的規矩,等會下手就不知輕重了。」 那掌櫃嚇得面無人色,不住口的低聲催促。眾夥計這才入內取了一個沉甸甸的包裹來,小心翼翼交給了墨貍。 墨貍斜眼瞧向那夥計,道:「你當我三歲小孩麼?這麼大的酒館,怎麼才這一點油水?等會兒若讓我搜著了,我可要你們將所有錢硬生生吞進肚子裡。」 眾夥計在他激威之下,哪敢違拗?慌不迭奔進內堂,取出十幾個大包袱出來。墨貍掂了掂包袱重量,心想錢取得也差不多了,忙解開十力士綁縛,命十人將所有錢幣統統撒在路邊。 十力士命懸他手,豈敢不依?一人拎著兩只包袱,信手撒在路邊,只求交差了事。霎時滿街珠光寶氣,路人你爭我奪,挨家挨戶一窩蜂的出門撿拾,酒館裡也有不少人按捺不住,過去湊個熱鬧。眾人你推我擠,爭先恐後,端的是滿載而歸。 掌櫃、夥計只瞧得雙目發直,又是心疼,又是眼紅,恨不得插手撈上一筆,但在墨貍煞氣騰騰的注視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忽聽一個聲音咬牙切齒的道:「朋友,老爺有請,跟我到府裡走一遭吧!」 墨貍見說話的是個中年漢子,心想:「想來個甕中捉鱉?好,正愁著老狐狸避而不見,有十力士給我作內應,倒要看看你玩什麼把戲。」領著十力士跟在那漢子身後。 墨貍故意走得稍緩,向十力士道:「星野家是否已佈下了機關?」 十力士一顆心如吊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不知該助星野家一舉拿下墨貍,好逼他交出解藥,還是乾脆和星野家倒戈相向?墨貍這一問,登時教眾人支支吾吾的答不上口。 墨貍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盤算什麼。我在此說明了,那解藥放在我一個同伴身上,要是我有什麼閃失,你們一個個都要跟我陪葬。」 十力士聽他說得嚴重,均都收了背叛之心。一人顫聲道:「壯士饒命,小人不敢。你有什麼疑問,小人全都告訴你了。」 另一人又道:「還是讓我說吧!我保證說的比他明白。」 又一人道:「那也不見得,還是讓我說吧!」 另一人怒道:「誰說還不都一樣,怎麼,連你也要跟我爭?」 又一人道:「哎呀,想打架是麼?別以為我怕你啦。」 先前誰也不肯說,這時生怕別人佔了功勞,霎時十張嘴竟爭先恐後起來。墨貍啞然失笑,指著居中一人道:「就你說吧!說得詳細,誰都好活命。」 那力士連聲道:「是!是!」當下走在墨貍身邊,將星野家的底細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墨貍又是詫異,又是憤怒,不住點頭,心下已有了計較。
卻見門內是一片寬敞的花園,小橋流水,假山花亭,青竹修簧,紅花綠葉,和中國庭院設計大同小異。不遠處矗立著一座雕闌玉砌的大屋子,在兩側櫻花掩映下顯得古意森森。 那漢子在前領路,滑開屋子大門,踏入玄關處。墨貍忽然哎喲一聲,腳下踉蹌,一個顛簸,扶著牆壁站穩,左腳順勢向前,跨過那玄關。那漢子臉色一變,隨即寧定,陰惻惻的打量了他一陣,神色頗為古怪,又繼續前行。 墨貍聽十力士說星野老爺為了對付敵人,往往會開啟了玄關處的陷阱。玄關是進入大屋的必經之地,更是最令人掉以輕心的地方。墨貍見那漢子神色,便知自己僥倖逃過一劫,若無十力士作內應,當真一進門便栽了敵人道兒了。 那漢子不動聲色,心下嘀咕:「這小子當真邪門,這陷阱設至今日從未有人成為漏網之魚,若不是他剛巧險些絆倒,早摔得屍骨無存了。」領著墨貍穿過迴廊,經過三個天井,來到一座只種了兩株蒼松的大院落中。 墨貍心頭一動,道:「帶我到這兒幹什麼?你家老爺呢?」 那漢子獰笑不答,口中噓溜溜一吹。忽聽數聲豹吼,四名戴著皮帽的青年趕著十來隻花豹奔了過來,將墨貍圍在核心。那四名青年是楓城一流的馴獸師,最近才給星野家重金聘來,本想利用豹子嚇唬繳不出稅金的農民,卻不料首度竟是用在墨貍身上。這點倒在十力士意料之外,墨貍未聽十力士說起,一時也不知如何應變。 四名青年口中吹哨,打了個手勢,指向墨貍。群豹一得號令,吼叫聲中張牙舞爪的向墨貍撲去。 墨貍冷笑道:「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麼?」他知道豹子素以行動快捷稱雄,於是展開輕功,不斷飛奔遊走,左手握著柳枝,右手摸出一把松針,霎時一人群豹在大院子中追逐來去,旁人幾乎都要看不清他們的影子。 墨貍此時已擊殺了五隻豹子,但一來有四名馴獸師在旁指揮,二來豹子實在太多,片刻間他衣衫碎裂,鮮血淋漓,眼見傾刻間便要斃命當場。十力士心憂如焚,倒非不忍墨貍膏於獸吻,而是此人一死,解藥就不翼而飛了。這些人食星野家之祿,替星野家稍效末力,僅只如此,倒也談不上深厚交情。一旦遇到性命攸關之事,卻是什麼也顧不得了。 忽然間一名力士大聲道:「壯士,快奪下馴獸師的帽子戴著。」 墨貍不明情由,但想此人心繫解藥,定然不會加害,百忙中柳枝一揮,捲去一名青年頂上皮帽,安在頭上。在那瞬間,周遭的情勢全都變了。 原來馴獸師操練豹子時,頭上均戴著這種特製的皮帽,群豹就不會對主人發動攻擊。畜生無知,一見墨貍戴上了皮帽,登時掉頭走開。 那失了皮貌的青年臉色一變,一時間像是失了一面極強的盾牌,轉身便逃,冷不防身旁掠過一條豹影。他微微一呆,尚未反應過來,那豹子利爪一揮,登時便將他撕成兩半,一片血光中,五臟六腑滴溜溜的滾了出來,那人倒在血泊中幾下抽搐,就此一動也不動了。 這時群豹嗅到了血腥,紛紛撲過來撕咬。另外三名馴獸師當此情境,只嚇得魂飛天外,半晌作聲不得。 墨貍走到三人面前,冷冷的道:「我只需柳枝一揮,你們頂上的保命帽都會被我拿下,要是不想落得四分五裂的下場,夾著尾巴快給我滾吧!」 那三人早已心膽俱裂,巴不得儘速離開當場,這時也用不著墨貍驅趕,豹子也不要了,抱著腦袋的落荒而逃。 墨貍調穩了皮帽,心道:「不知我能不能驅使這些豹子?」學著適才馴獸師的手勢呼哨,果然豹子井然有序的靠攏過來,在他身邊挨挨擦擦,慢條斯理的遊走。 墨貍額手稱慶,向那漢子道:「喂,你想用豹子害我,沒想到反而被我收為己用。現下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要不要嚐嚐被豹子撕裂的滋味啊?」 那漢子心頭一跳,倒退兩步,搖手道:「不要,饒命,饒命啊!」 墨貍道:「饒命可以,快叫你家老爺和少爺出來,我薩崖子在此恭候大駕。」 那漢子哭喪著臉,道:「少爺出門去了,到現下還沒回來。老爺……老爺……」 墨貍道:「老爺怎麼樣?」 那漢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墨貍冷笑道:「老爺躲起來了,是不?」 那漢子一語不發,給他來個默認。墨貍笑道:「我來貴處作客,你家主子怎麼避而不見?真是不懂禮儀。既然沒得招待,我也就不客氣進屋了。」說著驅趕著一群豹子,領著十力士浩浩蕩蕩的回到主屋。 墨貍經十力士作內應,對大屋裡的機關陷阱瞭若指掌,又得豹子壯大聲勢,誰也不敢對他無禮。星野家眾人見他大模大樣的在大屋子裡裡外外任意遊走,好似當作自己家中,饒是修身養性之人也不禁勃然變色。但此刻十力士和群豹子都被他操之在手,星野家的武夫又無力抵抗,均敢怒不敢言。 星野長夫人見一群豹子在自己臥房中出入自如,弄得一團狼藉,遍地雜毛便溺,當場氣得暈昏過去。 墨貍在大屋子裡肆意搗亂一陣,胸口大為暢快,跟著單刀直入的來到後花園一座芍藥花圃邊。 他聽十力士說星野老爺在花圃下設置一個地窖,用來躲避天災人禍,現下星野老爺避不露面,裡外不見人影,想必是躲在這地窖中了。他居高臨下的瞧著芍藥花圃,眼見繁花似錦,美不勝收,誰能料到底下竟別有洞天?斜眼觀察眾家丁的表情,果然有幾人面露惶色,一與他目光相觸,立即低下頭來。 墨貍朗聲一笑,道:「十力士,替我守住了後花園,倘若有誰靠近,便展開你們看家本領,狠狠摔他媽的一頓。」十力士齊聲答應。 墨貍大聲道:「星野大老爺,地下可待得舒服?」柳枝將一叢叢芍藥花撥開,跟著將花下土石揚起,果見底下一塊大鐵板。一名力士低聲道:「壯士,小心板下機關。」 墨貍冷笑道:「星野老爺是何等角色,在這豈有不設機關暗算之理?」向後退開丈許,揮柳枝拉開鐵板上的鐵環,鐵板掀處,只聽嗤嗤連響,數十枝狼牙硬弩受了彈簧巨力射出。 墨貍早有防備,左手揮柳枝直削橫掃,右手揮短劍護身抵禦,將迎面而來的連環射擊一一撥開。數十枝硬弩或被擊落,或在他劍風中偏了準頭,歪歪斜斜的插在土中。一陣激射過後,竟沒有半枝機弩能夠欺上他身。 墨貍露了這手功夫,旁觀十力士都是前所未見,大開眼界,忍不住擊掌喝采。眾家丁若不是礙著星野家幾位夫人的臉色,早就跟著叫好了。 忽然地窖中躍出一條華服漢子,手提武士刀,「呼」的一聲,猛向墨貍劈去。墨貍見他這等氣派威勢,笑道:「正點子終於到了。」目光來來回回打量著他,只見他下唇留著花白鬍子,莫約五十歲左右年紀,左腕戴著一只漢玉鐲,右手一只碧玉戒指,全身錦衣燦爛,打扮的又豪闊又俗氣,身材頗有福態,儼然是個養尊處優的大鄉紳模樣,實不似個坐地分贓的惡霸首領。 星野佐江聽說眾武夫、十力士、群豹子都拿這個自稱「薩崖子」的外邦青年沒輒,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往後山高水長,總有報仇雪恥的機會。於是便躲在地窖中,滿擬對方尋己不獲,定會自行離開。偏不料十力士竟出賣自己,弄得他這下非得出面不可。 他原以為對方是個相貌剽悍,雄健威猛的人物,卻不料是個黝黑的鄉下青年。不禁想笑話自己的倉皇避禍,轉念又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星野家的手下先後失手,這青年定有兩手真功夫。當下更不打話,武士刀勢夾勁風,劈向他肩頭。 墨貍竟不動步,甚至一眼也不瞧他,懶洋洋打了個呵欠。星野佐江氣往上衝,心想:「這傢伙好不狂妄,竟對我視若無睹。」忽見他短劍一揮,輕輕巧巧的便將自己武士刀格開。星野佐江只覺胸口氣血翻騰,身子一晃,險些摔倒,才知這貌不驚人的青年原來是個勁敵。他此刻哪裡還有半點小覷之心?當下全神貫注,揮刀橫掃他胸腹,招招搶攻,盡攻他要害之處,不讓對方有機可乘。 十力士見星野佐江這般蠻橫狠辣的攻勢,不禁替墨貍捏了把冷汗,豈知墨貍神色自若,像是隨興揮送一般,輕輕巧巧的便將星野佐江凌厲的攻擊化開,星野佐江大呼狂走,更襯得墨貍雍容徘徊。 墨貍笑道:「用點力啊?你沒吃飯麼?癢死我了,癢死我了。」 星野佐江不願在他人面前失了氣派,淡淡的道:「閣下到底是誰?在下哪裡得罪你了,倒要請教。」 墨貍道:「你沒有得罪我,我和你也算素昧平生。」 星野佐江道:「既然如此,為何你還要與我為難?」 墨貍憤然道:「天下兇蠻之輩,人人得以管之。你兒子逼姦婦女未遂,反而將人家殺死。人家丈夫只不過上門向你討個公道,你卻不由分說,活活打死了人家。如此草菅人命,我還能坐視不管麼?」說著這裡,雙目暈紅,已是聲色俱厲。 (遙遠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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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