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空湛藍無雲﹐好像嬰兒清澈如水的眼睛﹐後院的「郵局花」最愛這樣的天氣﹐黃燦燦的花瓣﹐散發出對一座城市的回憶。

「郵局花」來自佛市郵局的花圃﹐到我家後院已經三年。它屬於菊科(Asteraceae)﹐多年生草本﹐真正的名字是勳章菊(Gazania rigens) 。

記得那天是報稅截止日﹐一早開車去佛市的郵局寄稅表。郵局裡大排長龍。一個多小時以後﹐才完成一年一度的大事。心情輕鬆走到停車場﹐發現左後輪胎被釘子扎破洩了氣。大太陽下﹐陳柄從車後廂取出工具換備胎。

我閒得發慌﹐走來走去﹐看園丁整理花圃。停車場的花圃種一種爬地的黃色菊花﹐這是很耐旱的品種﹐不必喝很多水﹐也能長得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它卻長得很不好﹐本來應該是覆蓋表土的花草﹐每一棵卻零落分散﹐根浮在龜裂的泥土上。園丁正一棵棵連根拉起﹐堆在一旁。我揀了五棵放在車後廂。換好備胎開到附近的修車場換新輪胎﹐又耽擱了數小時。

奄奄一息的「郵局花」種在後院﹐正對廚房的玻璃窗﹐在水槽邊洗碗一抬頭便能望見。幾片乾瘦的葉子在盼望中成長茁壯﹐當綠叢中冒出第一朵花苞時﹐我深深體會到重生的喜悅。

佛市郵局的花圃不知已經換種過多少種不同的花草﹐而後院的「郵局花」繁衍纏繞﹐蔓延成一小片﹐正在驕陽下翹首得意呢。

家門前的馬路兩旁也種了很多五彩繽紛的勳章菊﹐但是我偏愛後院黃色的「郵局花」。看著盛開如太陽光芒的花瓣﹐佛市的記憶就會湧上心頭。

我們在佛市的小郵局寄信達八、九年之久﹐郵局的職員都認得我們﹐搬到鄰近的城市居住後﹐依舊回去佛市寄信。後來我們上網利用美國郵局的〝Click & Ship〞貼好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地址標籤﹐並付妥郵費後親自拿去郵局投遞。有一天﹐遇到一個職員﹐她說﹐「你們的包裹寄信人的地址不是佛市﹐不可以拿來這裡投遞。」她指的是郵遞區號不同。我說﹕

「可是像這樣的包裹我們已經在這裡寄好幾個月了﹐以前都可以啊。」

「那是因為以前別人對你們太好了。」

郵局的職員族裔很多元﹐有白皮膚﹐黃皮膚﹐黑皮膚﹐她是講流利英語的華裔。她忿忿不平的口氣﹐讓我不禁思忖﹐她工作不愉快嗎﹖與同事不和嗎﹖還是看我們不順眼﹖既然這個規定可以通融﹐為什麼不能跟其他人一樣也對我們友善呢﹖貼好郵費的包裹不能投在與自家的郵遞區號不同的郵局﹐實在是個不合理的規定啊。其實並不是第一次在郵局碰見她﹐我一再堅持以前可以﹐為什麼現在忽然不可以了﹐最後她的理由是﹐「我們換了新主管﹐現在規定不同﹐抱歉！」面無笑容毫無通融的餘地。

佛市郵局離華人愛去的大華超市不到五分鐘的車程﹐我喜歡寄完包裹順道彎去大華買菜﹐多年不變的生活路線就這樣被迫改變。

每個人是否都有這樣的經驗﹖身體離開一個城市﹐心還留在那裡。佛市有熟悉的銀行﹐有喜歡的美國超市、中國超市、COSTCO、UPS、影印中心、社區中心、圖書館、藥房、餐館、湖濱公園、狗公園……有親切的左鄰右舍﹐有跟我打招呼的鄰居的寵物﹐更有難忘的創業經歷。我是眷戀舊窩的老貓﹐不願將佛市劃分於新的生活版圖之外。

佛市的郵局櫃檯有五個窗口﹐不見得每次去都會碰到她。但是害怕面對那張冷漠的面孔﹐只好尋找自己居住城市的郵局。

有一次﹐順路又回到佛市寄一個一般的包裹﹐遇到友善的華裔職員﹐她說﹕「你們搬家了嗎﹖為什麼好久不來寄包裹了﹖」那位不能通融的職員就站在旁邊的窗口﹐低頭不語﹐我感覺她的眼角餘光正瞅著我們。

一個不笑的臉孔﹐澆涼一顆熱忱的心。如今已經熟悉自己城市的郵局﹐但是失落在佛市的心﹐何時才能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