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代，我還在台灣的時候，就聽說美國正流行一種小女孩玩的娃娃，叫芭比。八○年代來美國唸書，第一次看到久仰大名的芭比娃娃。九○年代我開始工作，有固定的收入，覺得上班之餘應該培養一個嗜好，仔細考慮後決定收藏娃娃，既可以體驗收藏的樂趣，還能彌補童年沒有洋娃娃作伴的缺憾。

剛開始時沒有想要收藏芭比，第一個買的是一個叫凱西的瓷娃娃，大小有如一歲多的真娃娃，身上穿的衣服鞋襪十分逼真講究，和真娃娃一樣的可愛。陸續收藏十幾個之後，發現屋裡逐漸擁擠起來。瓷娃娃如果不拿出來擺，裝在箱子裡，體積尤其龐大。可是嗜好一旦被挑起來，好像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玩洋娃娃的夢方興未艾，於是改為收藏身高十一吋半，身材比例只有真人六分之一的芭比娃娃。

我用一本小冊登記買回家的芭比，一一編號。第一年買了九十六個。第二年，小冊子密密麻麻記到最後一頁了，數目還繼續增加，到後來根本來不及給她們整理編號。衣櫥堆滿大大小小的芭比盒子，房間的牆邊更是層層疊高到與天花板齊。如果忘記某個心儀的芭比是不是已經到手，為了查證，翻找起來真是大費周章。

我定期參加芭比秀，為了收集一個完整系列，不知花了多少精力和金錢。有一次，專程從舊金山往南到一家狹窄簡陋的店舖，約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只為買一隻亂世佳人芭比。電影裡郝思嘉穿著一襲綠絲絨窗簾布做的衣裳，去監獄探看白瑞德；這只綠絲絨芭比跟電影裡的郝思嘉一樣艷光照人，令我著迷，是我最喜愛的一隻。而買得最貴的是一隻金光閃閃的千禧年新娘芭比，當時的定價大約是六百美元，在芭比秀裡老闆開價四百五，後來講價到四百，但是必須附帶買一個兩百元和一個一百二十元的設計師芭比。那天我一定是被展覽會場的瘋狂採買氛圍迷得失去理智了。

為更瞭解芭比，我訂閱兩種芭比雜誌。別小看這一隻小小的塑膠玩具，關於她的身世、親戚朋友、穿著打扮、職業變換、輿論批評、材料的演變、眼睛的大小和顏色、眉毛的形狀、腰臀能不能轉動、膝蓋能不能彎曲、手臂擺動的幅度……研究起來還真是一門複雜的學問。

有人把買芭比當作投資，像買骨董一樣。骨董芭比共有五隻，按出廠先後被稱作「一號馬尾」(#1 Ponytail)、「二號馬尾」、「三號馬尾」……一隻保存完整的「一號馬尾」，現在市價大約五、六千美元，一九五九年問世時的零售價格是美金三塊錢。她的特徵是綁馬尾，身穿斑馬條紋一件式泳裝，足趿一雙黑色高跟涼鞋。經過了四十八年的歲月，她的皮膚泛白，脣膏退色，頭髮漸漸稀疏，但是她的價值只升不降。擁有一隻一九五九年的「一號馬尾」是芭比收藏家的最大夢想。

我收藏芭比的經歷有如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看到任何有關芭比的新聞，心裡就喜滋滋興奮莫名，滿腹甜蜜蜜的感覺，總想找人訴說一番。

有一年，我的同學來加州旅遊，帶著她七歲女兒在我家住一晚，小女孩也喜歡玩芭比，雖然是初次見面，看到我有一屋的芭比，就跟我特別親熱，好像把我當作跟她同年齡一樣。那天晚上，可能時差關係，她半夜睡不著覺，跑來敲我的房門，她說：「阿姨，我們再來談一會兒芭比吧！」於是，我跟她痛痛快快地談了一整夜芭比的芝麻綠豆事。第二天，我在家門口和他們道別，我同學一聲拜拜後就要上車離去，小女孩跑回我身邊兩手拉住我說：「阿姨，你回台灣一定要來找我哦，一定要來哦！」此時我看見她媽媽的臉上出現一種奇怪的表情。芭比的魅力，只有喜愛芭比成癡成狂的人才能理解啊！

後來我的芭比夢被加州矽谷的經濟蕭條給打碎了，已經有很多年不買芭比。當年辛辛苦苦蒐集來的芭比至今仍然完好如新，處於「從來沒有離開過盒子」的最佳狀態，芭比術語稱之為「NRFB」(Never Removed From Box)。她們在等待五十年後變成骨董，到那時她們將個個身價千倍，就像現在的「一號馬尾」一樣珍貴。

(此文刊登於世界日報家園版 2007-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