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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0 01:51:28瀏覽469|回應0|推薦7 | |
過年前一天的花市,萬頭竄動。什麼姹紫胭紅,什麼瓊枝玉葉,阿麥都看不到。觸目所即全是黑的、灰的、白的,人的頭髮。 165公分應該算是標準身高,但是,對一個年輕男子來說卻太矮! 在學校裡,阿麥的成績一向名列前矛,長相清秀的他,還是校內公認的白馬王子,不知道曾經擄獲多少少女的芳心。但是青年學子應以課業為重!他汲汲營營三年一次的聯考,兒女私情留待金榜題名之後,在古木參天的大學校園內,和佳人美眷攜手同遊。 上了高中後,左右同儕都是經過一番搏殺考進來的,大家的智商都有一定的水準,成績好壞沒有太大的分野,身高反而成了明顯的差距。不知道為什麼,即使他跟著人家一起打籃球、喝牛奶、吃鈣片,但是他的身高卻從來沒有突破165公分大關。 大學四年,他也交過女朋友,160公分,和他正好是一對,但是在畢業前一年她和他分手了。 「和你在一起,我沒辦法穿高跟鞋。」這是她分手的理由。 一個月後,阿麥見到她依偎在一個學長的懷裡,她的頭剛好抵到他的胸口。腳上,穿了一雙高跟鞋。 畢業後,阿麥在報社找到一份記者的工作,先跑社會新聞,和莽夫悍婦周旋了一陣子,之後調到娛樂線,撬牆腳、挖八卦。 這兩年名模出頭,能歌善舞的明星,不論是新人舊人,都退到二線。日日夜夜,阿麥都在這些長腿美女間周旋。 阿忠,他的死黨,已經跑政治新聞跑了三年,每次見到阿麥都裝得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死小子,豔福不淺!哪一天釣上個模特兒當老婆。嘖、嘖、嘖。」 阿麥只是笑笑。憑他,一個小記者,傾盡所有還不夠那些名模買個皮包。有人才沒錢財,那些眼高於頂的女人怎麼會看得上他! 再加上身高───唉,一生的痛! 每一次採訪他都覺得自己像是闖到鶴群裡的雞。 老編老是罵他,為什麼拍的照片只有仰角! 為什麼?哼!總不能讓他帶著板凳出征吧。 三十好幾仍然是孤家寡人一個,阿麥不是不著急,所以在父母的安排下他開始相親。 第一個女孩子乍看之下長得還可以,可是一笑就露出兩顆大門牙,阿麥深怕萬一吵起架來,自己會被她狠狠咬上一口,於是他摸摸脖子,婉拒了。 第二個女孩,年紀稍長,在某家知名電腦公司當秘書。大概是忙碌的工作耽誤了青春,雖然坐擁高薪但是芳心寂寂。她對阿麥倒是頗有好感,唯一的條件是要他跟著回中部。因為她不願放棄高薪,寧願阿麥窩在家裡當家庭煮夫給她養。 這個要求嚴重的傷害了阿麥的自尊心!他不認為自己會淪落到必須吃軟飯的田地,於是兩人不歡而散! 第三個相親對象,談吐有禮、落落大方,阿麥倒真的想和她好好交往,談婚論嫁。幾次約會,他對她的印象都不錯,兩個人又都喜歡看電影,不愁沒有共通的話題。 那一天,阿麥約了到她家接她一起去看電影,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媽咪,他是誰?」胖胖的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裙角不放,稚嫰的聲音問道。 「這是你的...小孩?」阿麥不敢置信。 於是她才把她的身世委委道來。不外是年輕時遇人不淑,男子始亂終棄,成了單親媽媽。也不是有心瞞他,只是因為在乎,怕阿麥對她有先入為主的印象。平時她都把孩子託給保母帶,今天因為保母臨時有事,孩子才會跟她在家。 阿麥看她摟著孩子,不時撫弄他身上弄皺的衣服,母愛流露。阿麥有些感動!有了孩子又怎麼樣,眼前確實是個溫柔的母親,相信結了婚也會是個溫柔的妻子。他甚至有一股衝動,想當場就下跪求婚。 「媽咪,他是誰?」孩子又問道。 「他是麥叔叔。乖,快說麥叔叔好。」 「麥叔叔好。」孩子乖巧的說道。 「問麥叔叔,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玩?」 「麥叔叔,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玩?」 阿麥點點頭。 媽媽和孩子都很開心的笑了,阿麥也笑了。他覺得很幸福,有妻有子的感覺很幸福,即使她還不是他的妻,而這也不是他的孩子。 「你跟麥叔叔玩一下,媽咪進去換一件衣服。」眼看自己和孩子都將有良人可託,她雀躍的進了房間。 所以接下的對話她不知道。 「麥叔叔,等一下我們要去哪裡?」 「去遊樂園好不好?」本來要去看電影的,怕小孩子坐不住,所以他臨時改變計劃。 「去哪一個遊樂園?」沒想到小傢伙的閱歷還不少,看樣子他媽媽曾帶他去了不少地方。 「你想去哪一個?」 「我要去可以坐雲宵飛車的!」 「哪一個有雲宵飛車?」 「就是上星期趙叔叔帶我去的那一家。」 「趙叔叔?」 「跟你一樣,也是媽咪的男朋友。」 「他常常帶你去坐雲宵飛車嗎?」 「嗯!還有王叔叔會帶我去動物園;陳伯伯會帶我去吃麥當勞;楊哥哥會買新球鞋給我。」 小孩子天真爛漫、童言無忌、口無遮攔。 阿麥心想,原來自己不過是她入幕之賓的其中之一。 再問問:「那些叔叔、伯伯和我比起來,誰長得比較帥?」 「叔叔比較帥!」 阿麥很開心,未必比不上人家啊! 「可是你比較矮!」 重重一擊,敲得他心頭一震。 財富、人品,後天的;容貌不佳,也可以整型;只有身高,變無可變,爭無可爭───天生的。 他輸在沒法改變的地方。 所以沒等她換好衣服,阿麥就藉口身體不適,臨陣脫逃。 總是這樣,他總是這樣被身高所誤。 「去找人算個命吧!」 會計室的陳小姐最愛算命,每週看星座預測;每月找人排八字;更不會忘了每年要求籤、點平安燈。看阿麥鬱鬱寡歡,情場不順,她建議:「在萬華有一位許老師,我年年找他算,準的不得了。如果運勢不好,他還可以幫你改運。這個星期六下午我帶你去,熟人介紹可以打八折。」 或許是病急亂投醫,也可能是不想辜負陳小姐的好意,總之阿麥答應這個週末跟她走一趟,拜會一下這位大師。 「你要招桃花!」一見面許老師就這麼跟他說。 「你的相貌清奇,但是眉淡不聚,所以桃花易來易散。必須在正月十五子時,拿桃枝三根,望空向西北方參拜。平日把花插在屋裡,有光透風處,清晨取花、葉上的露水飲用,連續三日,來年一定有紅鸞之喜。」 阿麥根本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但是陳小姐非常熱心:「許老師很靈的,你一定要照做喔!」 所以,現在他才會在花市裡亂竄,鼻子貼著前面人的後腦勺走。 快過年了,時尚應景的花卉大多缺貨,阿麥找了好幾家,切枝桃花都已經賣完,眼看快收市了,他不由得著急起來。 突然,幾點鮮紅印入眼簾。角落裡還有一把桃枝,斜斜倚在水桶裡。 阿麥急急忙忙趕上前去,一數,正好三枝。 「老闆,多少錢?」 「兩百八。」 「就剩一把,算我便宜點。」 「過年大家都喜歡在家裡插這種花,熱鬧又吉利。整個花市就剩我這一把,你嫌貴,別人不嫌!」店主叼著香煙,面目可憎的説道。 阿麥回頭一看,果然另有一對母女虎視眈眈的盯著他。 沒辦法,阿麥只好掏出皮夾如數付款。 回到家,找遍全屋也找不到一個花瓶,他只好清空垃圾桶再把水蓄上,把三根桃枝四仰八插的捅進去。 聊勝於無吧! 明天就過年了,也不知道這三枝桃花能不能撐到元宵節。 阿麥把花擺定了方位,還特別打開窗子讓它可以透氣。夜涼露重,已開的桃花飄來陣陣幽香,阿麥在花香裡沉沉睡去。 「公子醒來。」輕輕的,有人呼喚他。 「公子醒來。」似在夢裡,阿麥不願醒。 「公子醒來。」纖纖素手搖晃他的肩頭,阿麥只好睜開眼睛。 嚇!竟然有個宮裝美女立在他的床前,烏黑的長髮堆成高髻,上面點綴了細碎的雲貼花片,粉紅色的細紗裁成衣裙,包裹著曲線玲瓏的身體,一瀉即地。雙眉微蹙似有千股愁,朱唇輕啟彷有萬般語,阿麥震攝於她的萬般風情,看的有些癡了。 「公子。」 啊?阿麥這才察覺在叫他。 「妳...妳是誰?」 「奴家叫梅香。」 「妳是人還是鬼?」 「奴家不是人也不是鬼,奴家是精。」 「精?」 「奴家是梅花之精。」 「妳怎麼會在我家?」 「是公子將我從市集買來,免卻遭人踐踏之苦,特地現身答謝。」 「我...我買妳?可是我買的是桃花啊!」 「公子請細看,桃花瓣尖,梅花瓣圓,您買的是梅。」 啊,買錯了!從小上菜場,阿麥就搞不清楚蔥蒜之別,沒想到長大了,連桃花梅花都分不清。 怎麼辦!買桃花是要招桃,買梅花能做什麼?梅花,「沒」花。這豈不是在暗示自己「沒有」桃花?難道天註定又要蹉跎一年?甚至一生? 「公子,您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梅香看阿麥皺著眉不發一語,她問道。 「沒事,我只是心煩。」 「公子在煩惱什麼?或許我可以幫您解憂。」 「妳沒有辦法。」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梅香嬌笑著說道。 是啊,她是妖精,還是花精,或許有什麼法術可以招來姻緣。於是阿麥把他的戀愛史,因為身高遭遇的挫折,從頭至尾,詳詳細細說給梅香聽。 「梅香,妳有辦法幫我招來美女嗎?」阿麥問道。 「我可以調配花香幫您吸引世間女子,但姻緣一事由月老掌管,緣份本是天注定,強求不得。」 「要不然妳施法讓我長高十公分!」 「法術只是幻術,轉眼即逝。」 「所以妳沒有辦法。」 「對不起,這件事我無能為力。」 阿麥覺得被騙了。被陳小姐騙、被許老師騙、被賣花的騙、就連眼前這個花精───梅香,也騙了他。 「或者,我幫您看看,姻緣什麼時候來吧。」 「不用了,今天我才找人算過命。他要我用桃枝祭拜,喝桃花上的露水,這樣就可以求得姻緣。可惜我錯買成梅花...」 「江湖術士信口雌黃,公子也信!」梅香有些不屑。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那又為何不信我?」梅香微微偏頭,定定看著阿麥。 「不是不信妳。唉~我想通了。姻緣天註定!該來就來,該有就有,再算也沒有用。」 「公子悟性即高。」 「悟性高有什麼用?現在的女孩子只管財力高不高!財力不高,長得高也差強人易。」阿麥冷笑。 「公子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我看你的面相,定有賢妻孝子扶持到老。大丈夫何患無妻,只是時機未至而已。」 「反正就是要我等就對了!」 梅香笑著點頭。 「唉,不談我了,說說妳吧!妳怎麼會到這裡?」 「因為公子將我從市集上買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妳怎麼會到這個城市。妖精不是都要千年以上才能幻化成人嗎?我不認為花農的苗圃裡有這麼老的梅樹。」 「公子確是聰敏過人。我非在此處生長,只為了尋找良人,才漂洋過海到了此地。」 「尋人?誰?」 「有緣人。」 「我不也算是有緣人?」阿麥問道。 「公子和我只有一面之緣,今晚之後緣就盡了。」 「那麼妳要找的有緣人是?」 「我和他前世有緣,並約定結來世之緣。」梅香低著頭,有些害羞的説道。 「願意跟我說妳的故事嗎?」阿麥發揮他記者的天性,開始訪問。雖然對象是一個花精,但是他直覺梅香的故事會比名模的誹聞還要八卦。 梅香看著窗外,細細呼吸冬夜涼風。今晚沒有月亮,但是她閃閃的雙眸卻像是藏了顆星。 阿麥靜靜等待,好故事總是需要時間醞釀。 終於,梅香開口:「和他初遇那年,我還只是棵梅樹,不算是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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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