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樣的廚房 (17) : 辣進心坎裡

   七十多歲的媽媽，這幾年逐漸有老年痴呆症頃向，看電視老是找不到眼鏡，出門到處找錢包、找鑰匙，偶爾還會忘記回家的路。當我打電話和她聊聊天，提起往事，對於過去，她倒是記得一清二楚，聽著她像錄音帶反覆說詞，最常提及的一段 :「妳和妳老爸最愛吃辣椒。」

   媽媽出生在窮鄉僻壤的煤礦小鎮 : 深坑，童年父母雙亡，依附在好賭的大哥家，從來不懂得什麼烹飪料理，嫁給老芋仔爸爸後，陸續出生的六個孩子，每天都讓她忙得頭昏腦漲，生活重擔也壓的她喘不過氣，經濟拮据總是入不敷出，餐桌上經常是一大把空心菜煮湯，食物只是把生的煮熟能吃就好，怎麼可能有什麼美食 ?

   這陣子梅雨季節農產品樣樣漲價，只有豆腐之類按兵不動，站在那一疊豆腐前，我想起了初中三年的便當，每天早上賣豆腐的小販挑著擔子在巷弄吆喝，媽媽買一塊錢的豆腐炒紅辣椒，分裝成兩個便當，大的是爸爸的，小的是我的。媽媽總是習以為常把我的便當先在底下鋪一層紅辣椒炒豆腐，再盛飯覆蓋在上面。

   今天我打電話問媽媽為什麼這樣裝 ? 她回答 :「真的嗎 ? 我不記得了。」老實講我也不太記得為什麼會這麼裝，是不想讓湯汁滲入飯再蒸過難吃嗎 ? 或著是我當時的自卑感作祟 ? 只記得每次吃飯，別的同學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相互交換菜吃，而我都獨自一個人，拿便當蓋子遮蓋大半，不願意讓同學看見我吃什麼。

   但是老媽可還清楚記得我和老爸一樣嗜辣如命，不能一餐沒辣椒，居然還仔細地告訴我辣椒怎麼切、豆腐炒的過程、必須注意細節才不會碎掉，聽得出她興緻勃勃講的挺開心，腦海裡不禁浮現媽媽年輕時候的美麗容顏，往事歷歷在目，想到她現今有老年痴呆症頃向，總是丟三落四，同一件事重覆又重覆，想著想著不知怎麼回事，我的眼角滴下了眼淚。

   或許也因此，至今對於豆腐、豆乾百吃不厭，我經常加小魚乾炒辣椒，都早已年過半百，從未有更年期障礙，應該感謝媽媽的愛心，無意間從小給我養成的好習慣吧。

本篇文章刊登於 自由時報 花編副刊 食光走廊  07/08.2005 亞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