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樣的廚房 (04) : 外婆的美食秘密

   整理老舊相簿，看到外婆笑咪咪的影像，偶然想起塵封在心底三十多年的祕密，當年我之所以撒下漫天大謊，其實出發點是善意，也是我的一番孝心，如今，相信外婆在天之靈也會一笑置之原諒我吧 !

   我才十九歲就嫁入夫家，有時候婆婆的母親從高雄來台北住上個把月，七十多歲的外婆善良、慈祥，逢人都笑咪咪， 對我這孫媳婦和對待孫子女一視同仁，總是疼愛有加，遇上不會的事情她都輕聲細語的指導，我也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外婆。

   她身材瘦的像皮包骨，彷彿風一吹就會倒，又長年茹素，每次她的餐飲我都另外煮，但她都只吃一點點，我總是擔心她太瘦會營養不良。

   有一天我正熬大骨湯，準備給一歲的兒子煮粥，忘了時間竟把大骨湯熬了一下午，直到變成乳白色，嘗了一口濃郁的湯頭，還真好喝耶 ! 忽然異想天開，仔細過濾掉骨頭渣滓，撇清表面所有的油花，將家裡廚櫃裡現成的中藥材諸如參鬚、當歸、紅棗、枸杞，再加上香菇、金針、木耳、胡蘿蔔、素雞、麵筋等等素食品一起熬煮至香氣四溢，當然最重要的一味是我的孝心。

   外婆吃的好開心，猛誇我廚藝好，還問到底是跟誰學的 ? 聽得我臉都紅了，不知怎麼會信口開河，扯了個離譜的漫天大謊 :「我爸爸以前是大廚師，所以我加減也學了點功夫啦 !」大家都信以為真。

   我這無神論者私底下偷偷地向老天爺禱告 :「釋迦牟尼佛、觀世音菩薩、媽祖婆、耶穌上帝啊 ! 我外婆實在太瘦了又營養不良，我熬大骨湯是給她作藥引，決不是要害她吃素破戒，她不知者無罪，如果要怪罪就罰我好了，阿彌陀佛。」

   此後每天下午我就熬一小鍋濃郁的高湯，一半給兒子煮粥，另一半則挖空心思變花樣給外婆煮十錦湯，為了圓自己胡說八道的謊言，說什麼秉承大廚師家學淵源，怕漏氣就猛看食譜現學現賣，廚藝也越來越精進，看她吃得胃口大開，臉色也逐漸紅潤，不再弱不禁風，真是我最大的快樂。

   外婆回高雄後，向所有的親朋好友誇讚 :「台北的孫媳婦好會煮菜喔 !」舅媽特地打電話來問我 :「妳是怎麼煮的 ? 為什麼我用同樣的食材，煮出來的口味就是不一樣 ?」當然我不敢坦誠說出這離譜的謊話，以至於藏在心底三十多年。

本篇文章刊登於 聯合報 繽紛版 外婆吃素 高湯開胃 7/11.2005 亞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