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印象

文山，全名是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位在雲南的東南角，來雲南旅行，鮮少人往這個方向走。抵昆明後，大多數的人都逕往西走，去領略大理、麗江明媚悠閒的山水人情；或是往南走，去見識「西雙版那」那極似熱帶的南國風情。卻很少人向東南走去，所以文山，仍保有極樸實的風土民情。

離開昆明，我本來也要往大理走，但老方說要找苗族傳統的蠟染，只有滇東南的麻栗坡一帶還有可能，這一句提醒，讓我徹底轉了向。

彷彿也和文山特別有緣，這趟來雲南，透過北京的煤球，認識了小白、星戎兩姐妹，她們正好是文山人，而小白，人更在文山老家。就這樣莫名的安排下，即使突然轉向去一個從來不知道的陌生地方，沒想也能碰著朋友。

昆明去文山的路，約有三百餘公里長。從昆明向東南去，初始走的是平敞的高速公路，路南一帶的「石林」，就在公路邊「散步」著，但見三三兩兩的石頭，肩併著肩，慢慢地「閒走」在一片紅土丘陵上，有時石頭聚得多了，竟也蔚然成「林」，很有石頭迷宮的味道。國中時念的國立編譯館地理課本，彩頁上雲南的代表景觀，就是這片「石林」，小時課本裡的教學圖片，意外地出現在眼前，讓人十分的驚喜。

路再往南，漸鑽進一片蒼綠的大山裡，山濃綠十分，翠色且逼仄得山路極窄極窄，而路的另一側，則是像蛇一般蜿蜒的淺碧溪流，水色淺黃，有時又像滲和了牛奶，乳白、土黃、淺碧，隨意調和，像是色票裡才會有的人造色。

溪有多彆扭，路就有多曲折，小巴士在蔭深的山裡面繞，好像永遠都找不著出口。

突然，出了山，小巴士歡騰在一片秋收的平野上，四面全是豐收的田園，田園裡，多少人家在夕陽裡吐著長炊煙，而路旁，拖著也長長的影，則是似忙碌又似悠閒的歸家老農，以及，孩子們放肆追鬧的身影……而這一切，全籠罩在金黃稻穗般的夕陽顏色裡。

我很想叫開車師傅停停車，也想，如果有輛腳踏車在這路上，不知有多好。這路，似乎最適宜騎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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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山縣城的每個角落裡，似乎都可以望見這座山巒上的高塔。

高塔名為「文筆塔」，據說康熙時即有，當時建在「學宮」旁，和許多老城裡都有的魁星閣、文峰塔一般，想來都和振興當地文運有關。嘉慶年間塔移到縣城東側的東文山頂上，也就是現在的位置，開始在山頭上俯瞰文山縣城的變遷起落。抗戰時，塔曾經被整個拆除掉，直到上世紀末，才重建了這座七層八翹，高逾49公尺的文筆塔。

午後，獨自往文筆塔走去，小城像在午睡般的靜謐。只門口有些還在打毛線衣的婦人，還有些人家洗麻將牌的嘩啦啦聲響，稍有些生息。拾級而上，愈近山頭，就愈加感受塔身的高聳巨大，新建的塔，已全無古意，只門口敘述塔樓重建始末的石碑，地方官兀自學著「岳陽樓記」的文體，「者也之乎」地，稍沾些古意。

在登塔樓時，一路有兩個民工模樣的人尾隨著我，和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這不禁讓我有些胡思亂想，開始擔心自己會成為刑事案件的主角。該繼續上樓？還是索性往下衝去？我疑疑惑惑著緩慢上樓，不時還停下腳步試探，因為對於未知的疑懼，也因為想像的無邊無際，走這七層的塔，倒像是爬了七十層的樓。

在近塔頂時，我對於自己這種無端的害怕，突然覺得有些犯傻可笑，決心直接去試試。我迎向他們，問聲好，問他們哪裡來，原來只是兩個靦腆的年輕人，從外地來文山打工，趁今天休假，也上塔觀景來著。

旅途中許多莫名的恐懼，尤其是對人的疑懼，經常都是自己嚇自己，在文筆塔上，又再次證明。

在塔頂，整個文山縣城，無不歷歷在目。縣城較想像來得大，城市周圍也還不斷在擴展著，這時也在塔頂的兩年輕人，指著遠方城市邊上的一處工地說，那就是他們打工的地方。

較近山腳的平原上，也是城市的中心位置上，盤龍河正好在這裡轉了個90度的大彎，我想在舊時這裡還叫「開化府」的年代裡，來這裡「開化」壯族、苗族的漢人們，一定是選擇這易守難攻的河曲地，做為初始建城的地方。而現在，河曲依舊是城裡最熱鬧的地方，小白所開設的那爿「譚木匠」小店(賣傳統手工木梳子的店)，也藏在那裡。

在午後的暉光裡，遠處一座座錯立的山頭，像雨後初冒出的竹筍，也像海洋裡此起彼伏的浪頭，往南方無限的展延去，再過去不遠，就是中越的邊境了。從前秦始皇走到山東瑯邪的海邊時，曾感慨地命李斯勒石「天盡頭，秦東門」，我想，在這文筆塔上，也差不多可以寫下「天盡頭，秦『南』門」了吧！

走下山來，正遇見一座仿古的小橋，橋多，也是文山的特色。自從不再對苗族、壯族「開化」後，加強溝通反而成了當務之急，於是文山人在盤龍河上蓋了石拱橋、水泥橋、吊橋、鋼架橋等各式新舊並陳，造型且各異的36座橋梁，這裡，也有了「橋城文山」之名。

走上橋，橋上有人正晒著紅辣椒，文山州內的「丘北辣椒」，以色豔、肉厚、籽多、油豐、味香而馳名，看著這滿地的紅艷，再回想起小白昨晚請我吃的「巴夯雞」，嗯，丘北辣椒，果然名不虛傳。

再走回城裡，在小巷裡七拐八轉，正好遇見一小學放學，孩子的喧鬧聲一時響遍了街巷，小城這才像睡醒了，開始了一天的熱鬧。

其實，文山的印象，更多的還來自於人，

感謝小白，感謝星戎，妳們才是我文山印象的主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