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旁邊割草機轟隆隆的聲音，夾雜著割草機刀片與石頭的撞擊聲，一陣又一陣的傳進教室；要割完那一整片經過春雨滋潤過後的草地，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在公事告一段落後，我總喜歡踏上草秣橫飛的那一片草地，我喜歡的是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殘留草香；與我童年記憶中稻穀收割時田野間所充塞的味道一樣。

父親是個佃農，承租村裡「善德堂」放租的農地養活一家八口。父親早年體弱多病，慶幸的是，父親娶了一個來自鹿港「崙尾」女子～我的母親。母親從小就在海邊奔馳、幹活，據說年輕時能挑起上百斤的生蚵擔子。所以，嫁到我家來後，田裡的重擔幾乎是她帶領著我們一起辛苦耕種。農村小孩的寒暑假都被安排在田野間打發，大人作些什麼，小孩也必須學著作一些，縱使能力尚未成熟，但多付出一分，父母的辛苦就減少一分。

偏偏像插秧這種工作都必須在天氣最冷或最熱的時候上場，但那時候再怎麼炎熱的午後，也沒聽過誰家有人中暑、昏厥這檔事。水柳樹下總會有清風拂過，更遑論穿過麻竹林成蔭的小徑時那份清涼、舒坦。對照現在外出都要嚴防紫外線曬傷，要注意水分補充…那時候的太陽公公真的就比較親切和藹嗎？我想是地球地表、地貌已經不復當年那個樣子，至於被證實是地球防護罩的臭氧層，都可能因為工業的過度開發造成破洞。試想，這世間有哪種防曬油比臭氧層更具保護效果？

隻身北上工作二十多年了，但我仍然會在回到彰化故鄉時，踩著父親的腳踏車到田間溜達、巡視。到處逛逛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要採摘什麼蔬果，我只是想聞一聞童年時所熟悉的田野味道；我只是貪圖腳踩踏板時，涼風從耳邊、腋下穿過的快感；我只是想多看幾眼風吹稻田時稻浪搖曳的身影。更難忘懷是在稻田收割時，除了看著農家稻穀的豐收之外，孩子們總還會有一些額外的驚喜。

畫家米勒的「拾穗」是一幅世界名畫，但我們都曾經是米勒畫中筆下的主角。沒有哪一個農家小孩能免於穿梭收割中的稻田，因為撿拾一把稻穗就是「撿拾」（台語意為節儉）的行為。一整個暑假下來，或許還能掙得滿滿一「米籃」的稻穀，那將是這孩子最亮麗的暑假成績單，也是屬於這孩子無上的光榮。大陸華北遊牧民族有所謂「逐水草而居」，而孩子們則是「逐收割機而居」，哪裡有農家在收割稻穀，就有一群孩子會跟著出現。運氣好時也許能在微微濕軟的田地裡踩到泥鰍，或者是巧遇牛蛙，只要順手捕捉，晚餐的餐桌上頭就會多出一道菜餚。

有時候我會想；為什麼現在夏天的風都是熱的，那「夏有涼風冬有雪」難道只能是一種意境？兒時樹下乘涼這種免費又隨手可得的享受，如今竟然變成是一種奢侈，就算站在大樹底下，也難保一陣風吹來就會給人帶來沁涼。

農田休耕政策或許只是為了要減少農民耕種時的入不敷出，但少了農田植物被覆的地表，除了要直接承受陽光的照射洗禮之外，最大的損失應該是少了植物的光合作用。溫室效應的元兇說是「二氧化碳」，但植物正是藉著光合作用把二氧化碳轉化成氧氣回饋給地球。每次看到休耕的農田，或是一年一作的稻田，我總是難忘「農家樂」的想望。其實我知道我自己要的並非以農謀生，而是那份與土地、與大自然為伍的快活與寫意，那份沒有壓力的生活情境。

消耗掉的資源要再回復恐要十年、百年，但有起步才能減緩環境破壞繼續擴大。栽一株小樹，弄一盆小花，都是對大自然最好的懺悔與救贖。就算是在水泥叢林的都市當中，無須仰賴公家機關普設公園、綠地。每個住家的陽台、窗沿都是可以是綠化、美化的好所在。每天下班，你會想要急著回家，不想流連在外，因為家裡的花草正等著你來澆水、除草。或許還能無意間發現那個盆栽裡頭冒出嫩芽，長出花苞，一天的疲憊肯定能因此消除大半。

居家生活好品質從綠化住家開始，延續地球生命從植一株小樹著手。你多久沒聽過蟲叫、蛙鳴了，有空多到鄉間看看稻田裡隨風搖曳的稻浪，幸運的話還能聞到收割後殘留稻草香。休閒娛樂何須一定要在燈紅酒綠、震撼的音樂聲中度過？與植物、山林為伴是最健康的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