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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21 23:00:24瀏覽3236|回應43|推薦345 | |
有些時刻,我會完全地不想說話,是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且我恐懼說話。篤信密宗的一個女朋友她也是,但她說她的情形是“閉關”,她每天晚上都需要“閉關”幾個小時,每年還會跑到某個雲深不知處的地方一閉就是十多天,可是她的心情是喜悅的;近乎狂喜――她是如此告訴我的。我坦白我無法體會她能感受到的喜悅,亦應該沒reach到她那樣的境界。 我也難以解釋我偶有的失語症是否和讀了羅馬尼亞作家齊奧朗的一段話有關,他語重心長地告誡:還是將你自己局限在你自己的生活中吧,或者僅局限一場與上帝的對話。將人們趕出你的思想,千萬別讓那些弄臣破壞你的孤獨。 我不知道,不說話時刻的我到底和著誰“正在對話”,就表面上看,我是沒對象的,但我怎麼反覺得,語言越少時越是好像“跟誰”說了很多話。 朋友們普遍對我的印象是其實我挺愛說話的――尤其在人多的場合,說我有“表現欲”――大概是指“愛現”意思,或根本就直接胡亂美言我“具備領袖氣質”,――雙子加A型的分析推論?然而近幾年來,我真的發現我沈默的時間堆積了起來,有時突然驚覺到自己居然已經一整天都沒說過一句話,甚至還故意切斷和任何人的聯繫工具。 在沈默中是有東西滋生的,並不平靜,必然在這之前,它有過一段醞釀,或說潛伏期,如果用腦袋想,卻肯定想不出,思想會有防禦性,甚至可以是跳躍式的,唯有耐心等待著那顆無法說謊的心;那顆說了謊自身會亂掉律動不安的心,節奏是可相信跟傳遞的缜密的摩斯密碼,在頭腦分不清楚人類的語言機鋒裏面的真真假假之際,那沉澱下來的節奏卻能夠應和上另外一顆赤裸的心,以及領著心的一個赤裸的靈魂。 於是我看到了很多得了失語症的成人,他們好像說了一堆的話,其實啥也沒說,至少不是由自己的心說出的,然後,忽然有一天他們在說話時,再也聽不清楚自己和别人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就有了關閉某個系统的需要。或,語言不再得力。或,不說比說了更多了一些想像的真切?要不,少了一些虚意? 哦,及此我不由得要提到我見過的一個男人――其實我們沒有真正地見過,但我對他一點也不陌生;或許不會比你有時或一輩子的枕邊人陌生。 這個男人有次路過一個花店時,給自己買了一束玫瑰。 捧著玫瑰走在路上,他卻有種極度不穩定的感覺。 在實際給自己買了一束玫瑰的舉動之外,另外有一份關於這個舉動的詮釋也同時出現,在詮釋裏,換句話說,在路上的行人的眼光裏,一定覺得他是要把這束花送到那裏去送給誰。 是啊,沒有人覺得一個中年男人應該買束玫瑰給自己,玫瑰有它固定;必然的歸宿。在這樣的想像裏,玫瑰花赫然不屬於他。 他說;他實在無法和這樣的詮釋對抗,因為詮釋的進行是完全無聲的,只在別人的眼中,腦中。他不可能去跟每個人解釋:“我真的就只是為自己買了一束玫瑰……我喜歡在有陽光照射進來的房間裏面,擺上一束花……就愛看到陽光照在玫瑰花上的樣子……” 不是嗎?想想他一路歷經的眼光,花店的老闆娘,路人,公司裏的同事……每個人都有著對這束花“對的”詮釋,如果特別去解釋,恐怕只會讓人莫名其妙,所以他干脆選擇無語。而要去修改或挑戰一份“對的詮釋”,一定也只教人覺得麻煩和不關己事。 玫瑰就是不屬於他,在別人的眼中。 哦,我不是一樣嗎?在三百六十五天幾乎三百天見不到你的日子裏,有時我也會去買束玫瑰送給自己,賣花的人看著我,噙著笑意:“是誰那麼幸運啊?”我竟然說不出話。一如我盛裝去餐廳,侍者的目光總老是時不時落在我身上――我應該不會是一個人吧?即使我說我一個人,在詮釋中我是很容易被誤讀的:“這女人是不是失戀?”或“這女人看起來好寂寞。”,最多的是:“這女人其實是被放鴿子了。” 然我也不會去解釋:“我就只是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只是我愛上看到自己漂亮的感覺……”或“我不能跟自己約會嗎?”這頓飯,居然吃得像一場災難。 在一些有新朋友聚會的地方,我也老是被眼光問道:“妳為何還不結婚?”,“大概是個女強人吧?”,或“會不會是第三者啊?” 即使我送出我的書,有人看了內容,反應多半:“哇,以前可能在風塵中打過滾,不然怎麼寫的出如此真實感十足的風塵劫?”偏偏這本書都是大家指定最想閱讀的。 這是生活中最可怕,也最無奈的詮釋暴力。真相永遠不比謠言流行,而印象又比謠言更直接更有效,甚至應該這樣倒過來理解:“只有當真相剛好也變成一樁謠言時,真相才會被接受;被相信。而一旦謠言變成了印象,謠言就再也無法被糾正…… 親愛的那個你,那個我說我沒見過卻很熟悉的你,你和我一樣差不多也得了失語症?我可以在我心跳的節奏裏,感受到你的沈默的抗議,在我們同時不說話之時,我們卻正在進行著別人聽不到的對話。我們或許也曾經擦身而過,或許你我手上都拿著一束玫瑰花,然而,我們的玫瑰都有它自己的必然的歸宿。誰教我們都已經中年?誰教你我都是一個人?又誰教這天剛好可能是個節日? 生活是一片錯綜複雜,糾結纏繞的,巨型的“誤讀之網”,你說;我們每個人都是網中央的蜘蛛,霸道地編織著自以為是的“意義之網”……我們有誠懇地在乎過別人真正的意願到底是啥嗎? 是的,我的話變少了,有時候我是一句話都沒的,我恐懼語言。這麼不說話當然使你焦慮。 玫瑰花充滿了太多的即有的詮釋,愛情更是如此。 想那男人買的玫瑰招引來許多誤讀,我何嘗沒招引來更多的誤讀? 我對你的愛情也確是如此。 人們用他們僅有的想像方式去閱讀,去傳言,去談論…… 而我,百口莫辯。 也因此,有時我只能用我的心跳聲,交換著你的心跳聲。我有的只是那樣的一種;節奏。 你,能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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