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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13 00:05:41瀏覽7774|回應84|推薦319 | |
多年前在大陸和余秋雨有個一面之緣,那時他恰巧在上海,我一個報社朋友約吃飯,席間,余秋雨也在場。基本上,他的書我多半都買過,其中的〔山居筆記〕我尤其喜歡。這次回大陸,可惜沒聯絡上他。上海目前偏向商業重地,北京倒還保存著就我個人能感受到的不少藝文習氣,這回除了和合作過的北京導演有了不錯的續約外,就是在本地亦會晤了一些作家,劇作家,也了解了其實有更多的〔北漂〕還在那里為夢想努力,他們的生活環境挺差,但充滿如我年少時那種初生之犢的勇氣,一次在某個破爛的住處看見了墻壁上的詩作題字,那年輕人淺笑告知;似乎過去古人就喜歡如此隨機隨緣留下塗鴉作品,那天人不在了,很多文字倒可刻印在或已成斷垣殘壁上而保有某種歷史感,這就讓我想起了余秋雨山居筆記中那些他一路見識跟追逐到的文人的蹤跡,當時讀的時候事實上對一些描述可說達到了觸目驚心,自是跟我過去對文人浪漫的聯想大有落差。爾後覷空再在紫禁城的一個午後;一個人坐在城角翻看著,不覺入了神,漸漸地就那樣的時空開始倒置,我,似乎聽到了來自非常多靈魂處的深沉嘆息。被流放的他們過去是否也需經過我所在的位置? 最讓我驚心的就是所謂的〔流放〕,即中國古代對犯人的處罰之一,對承受者來說,那是一種比賜死還難受的長時間折磨,總總不幸都需用心靈一點一滴去消磨,照清代學者吳兆騫記述的一段話;曰:官莊人皆瘦骨如柴,一年到頭不是種田,就是打圍,燒石灰等,并無半點空閑日子。〔絕城記略〕中則形容了流放在東北的江南女子汲水的情景;春餘即汲,霜雪井溜如山,赤腳單衣悲號於肩擔者,不可記,,汲水女子中,肯定有崔鶯鶯,林黛玉樣的人物,雖一路都屬天涯淪落人,卻因階下囚,昔日的嬌貴根本不敢想,那還奢望有誰顧憐?康熙詩人丁介亦曾經寫過;南國佳麗多塞北,中原名士半遼陽。單單清代東北流人總數就在一百五十萬以上,普通老百姓很少被流放,因而其中名士,佳人的比例確實不低。
這些被流放的;有些或是宮廷里勾心鬦角的失敗者,要不刑事犯,然其中最說不清的就屬一些文人了,只要一不小心沾上了文字獄,科場案,福大命大沒被砍頭,即與一大群株連之輩跌跌撞撞給發配到東北來,多半都還搞不清自己的案情真相。要申冤?真是門都沒有!皇帝們尤其相信自己的權威在對付知識份子上需要更加雷厲,還有就是大位者的顏面,如果弄錯了什麼,一定還就是將錯就錯,也因此,弄臣特別懂得如何揣摩上意。如此一來,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歷代來一直有那麼多的冤獄,冤魂了。 例舉順治皇帝,在位期間,就曾因一位考上舉人之青年;與其主考大人是遠親-即聯宗,(現在的說法即是他們沒有利益回避)最後順治決定殺掉除了正負考官外,還有其他十八名的試官也全部施予絞刑,妻子兒女一概做奴隸,至於考生,一共八個通通連帶家族全部流放到寧古塔。這樣莫名其妙的刑罰簡直離譜到了家,當然是不是真實,後人眾說紛紜,不過總不完全空穴來風。(參見清世主卷一二一) 至此我似乎會忍不住想像;如我這般愛打抱不平性格,做了奴隸什麼的或定想辦法要當名刺客?犧牲自己能不能換得眾人的群起效尤?將整個兒朝廷掀翻? 我女朋友笑說;當刺客說話不能超過九句哦,呵呵。我一頭霧水,後恍悟,原來她說的是電影刺客聶隱娘中女主角的話少之又少,唯不少肅殺和絕艷。換了我,會不會變成驚聲尖叫最後一集?(玩笑)我想最可能的現實是;我反成了流放者中最被嫌惡的人物,因為中國人面臨最大災難冤屈時或會有種精神護衛邏輯冒出來,那就是;都到這等田地了,連原因理由都無啥好問的,不就當成一場自然禍害即可?算了,皇帝沒殺頭已經是皇恩浩大,不然呢,貿然再去送死?還是低頭幹活唄?! (這所謂的精神護衛邏輯是參照余秋雨的一個角度),但同時余秋雨也特別表明;災難,對常人來說也就是災難而已,然對知識份子來說,初臨時,他們比一般人更緊張更痛苦更無能耐,但一個個關口度過後,部份人的文化意識又會重新甦醒,或會在災難中洗刷掉那些只有走運時才會追慕的虛浮層面;慢慢地去尋求其生命的底蘊?? 朋友說;妳其實應該喜歡這樣的被放逐,就是現在的妳,也是經常有意無意讓自己陷入某些苦厄中,似乎唯有如此,才能體認自己的價值? 或者,我精神上一次次的出走也真就證明了這點? 不料她馬上又開玩笑道:反正妳無論如何都當不成刺客的啦,除非妳長得像舒淇,沒姿色最好乖乖去打水,洗衣,燒飯,再替大伙兒抓抓龍,捏捏腳,,,(可惡的婦人之見)
流放文人終於熬過生生死死最初撞擊的信號是開始吟詩,不少人在去邊疆的路上就已獲得了如此的精神甦醒,好幾千里的路啊,大家走著走著,在許多的驛站墻壁上都可以看到流放者一首一首披心瀝血精彩的詩, 有首詩曰:老去悲長劍,胡為獨遠征?半生戎馬換,片語玉關行!亂石衝雲走,飛沙撼磧鳴,萬方新雨露,吹不到邊城。這是主考官丁澎贈給曾經來送行的好友張縉彥的詩,被公認為最能代表當時流放者的普遍心理。他說;感謝皇帝(這會不會有點鄉愿?),讓我有機會在一條才情的長河中暢逰,這一去就不擔心沒有友伴和知心人了。沒想到三年後張也被流放,且張經過丁的地方,兩人見面還是感慨萬千。丁看張依舊有愁容,不禁叮嚀;愁劇須憑酒,時危莫論文。兩句話真是教人揪心啊,及此,我也無法不抬眼望著灰霧蒙蒙的天際,那是怎麼樣的一種心境? 明明這一去,(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一路上的顛沛流離不在話下,迎接眼前的,又是多麼沒有真正盡頭的生死兩茫茫?? 想想當年的蘇東坡也以流放者身份來到了一個至今都還受爭議的地方-黃州, 完成了無以倫比的〔前後赤壁賦〕,多數史學家都認為真正的赤壁之戰并不是在那打的, 說他懷舊懷錯了地方,但這真重要嗎?余秋雨說的好,黃州何以能成為蘇東坡一生中最重要的驛站呢? 這一切,似乎決定於他來黃州的原因和心態。 他從監獄出來,是〔詩被奸人檢舉有犯上的重大嫌疑〕還是弟弟蘇轍不平〔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總之,這位原本清風朗月的詩人,卻莫名帶著官場和文壇潑給他的污水,被人押著,遠離自己的家鄉,沒有資格選擇黃州之外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非常疲倦,過河南,渡淮河,進湖北,最後抵黃州已是夜深,蕭條荒涼的黃州沒給他預備任何住所,他只得在個寺廟住下,四下一片寂然,連個朋友或說話的對像都沒,他擦把臉,喘口氣,最後在半映著月光的陋室躺下,閉上眼睛,搖搖頭;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他想哭,卻深刻地笑了,正是這難言的;卻可能繼續的孤獨,使他徹底洗去了人生的喧鬧,去尋找無言的山水,遠逝的古人,尋找〔對話〕,那對話將是如何的石破天驚? 應該說,蘇東坡歷經了一次整體意義上的脫胎換骨,最終使得他的藝術才華獲得了一次蒸餾和昇華,他,或成熟於完全寂滅後的再生,成熟於窮鄉僻壤中自己體會自然和生命的原始況味,, 在黃州期間,是四十歲至四十八歲,對一個男人而言,正是最重要的年月,黃州的一切,注定要和這位傷痕累累的突圍者進行一場繼往開來的壯麗對話,至於黃州到底是不是詩作中的主戰場?如王爾德所言;在藝術中,只有美醜,無所謂對錯。 同是冰天謫戍人,敝裘短褐益相親。當官銜,身份,家產等一一被剝奪,剩下的就是生命對生命的直接呼喚,應就是這樣的體悟,回歸空靈和清純,蘇東坡以自己的精神力量給了黃州也算崎嶇陡峭的自然景物注入了特別意味,而使無生命的自然形式有了逸出客觀經驗外的特出意象之美,當然也跟蘇東坡本身內在寬廣的視野有關,此刻我耳邊,似乎聽到了赤壁賦中萬馬奔騰那銳不可當的氣勢直逼而來。 但蘇東坡真不寂寞嗎?他曾經寫;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弟弟蘇轍收到信,那里不無傷痛又奈何? 沒提到女人,或總覺得,那更有些雪上加霜,也或許,女人已經成為大地之母,融合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他的完整,教人心疼。
說到寂寞(或有其他替代詞),不由得自慚地忖著;有些時候的寂寞懷疑是(做出來的姿態)?猶記得某一年某一時日,心情突然陷入苦境,我獨自決定去深山中(閉關)幾天,後來卻因寺廟中一隻嗡嗡嗡嗡不停的蚊子,根本心靜不下來,也無法入睡,結果在第二天即轉入稱得上小豪華的民宿,晚上聽到的還有遠處飄來的卡拉OK聲,甚至隱隱約約的牌聲?泡在按摩浴缸中的我,不知不覺又在重復著一種(度假)罷了,雖然那時候我真是覺得自己需要一個人好好沉淀一下,覺得需要遠離,無奈很可能都是為了衝刺下一個工作目標前的(享受)休息,那怕那幾天我還是伏案寫了篇非跟工作有關的故事。 我女朋友大大取笑我道;我看了妳的故事,好像是人鬼戀?親愛的,妳的閉關中怎麼還意識到愛情啊?所以妳是去(觀落陰)還差不多,呵呵。 事實上,我真的想念那名逝去的好友;一個畢生應該都難再遇見的知己,事實上我確實想安安靜靜一個人去悼念他,很久很久我都沒好好地;仔細地去檢視生命中漸漸的流失的一些真情和顧惜。 不是什麼人鬼戀,然而陰陽兩隔,思念成了單面的情感投影,夜深人靜總下意識夾帶一些撤了防的;模糊了界限後戀人般的絮語,或是不是冥冥中期待來世的姻緣?雖然在世時,我們僅守著朋友的分寸,總覺得唯有純正的友誼才能增添長長久久可以一起相伴的系數? 是夜,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正置身流放者的隊伍中,被差遣去溪邊打水,水打上了,挑上肩,感到挺沉重,走著走著,忽然肩頭的擔子變輕了,回看,原來有個似曾相識;著白衣的男子正將我的擔子接過去,他輕柔地說:讓我來吧,,, 我們一路默默地行走,保持著自然地亦步亦趨;不遠不近的距離,不知道何以,我感到這千里迢迢之路上,會因為這位朋友而將不至於生命黯無天日,忽然也有了強烈寫詩的欲望,,就這樣,靜悄地,心神領會地一步步前走,,天涯海角終於有了比較值得預留和憧憬的位子,,, ----------------------------- 喂喂,小姐,我們要打烊關門啦! 猛一抬頭,才發現我剛剛是睡著了,不,不過就是打個盹,幾秒鐘的時間,竟就如同我依舊愣愣地站在原地一世紀之久,而前面的隊伍已經浩浩盪盪地離我遠去。那白衣飄然的一角,依稀跨過紫禁城的門檻,,追了出去,人影卻稍縱即消逝。 我的詩,方欲落款,哂然尚未完成哪。
本文的參考:山居筆記-余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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