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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1/23 01:13:58瀏覽184|回應0|推薦1 | |
〈壹〉 晉卿不如楚,其大夫則賢,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晉實用之。 ——《左傳·襄公二十六年》 在六國相爭的環境裏,不能進取就意味著被消滅。 在權欲場上,無法將自身成為權威的一部分,就意味著失敗。 所以,敍述楚國如何一敗再敗,敍述屈原如何被貶黜繼而被流放,沒有多少價值。 我們有必要看一個笨蛋國君被人三言兩語玩弄於鼓掌之間,和一群貪圖私利,軟弱無能的統治者的笑話嗎? 我們有必要看清一個自殺者的每一個步驟嗎? 不,當結果已經註定,只需要安心地看它何時何地發生即可。 所以,在這裏談論楚國、以及屈原的寂滅,甚至根本不用提到他們。我們只需要翻看另一段歷史,一段人才流落的歷史,便足矣。 “惟楚有才,于斯為盛,”這幾個在嶽麓書院門上立了幾百年的大字,看起來更像是對這裏的嘲諷,因為在它出現前的兩千多年,就有了“雖楚有才,晉實用之”的說法。所以,你在那裏走過,會帶著五味雜陳的感覺,就像它本身是你身上隱藏的缺陷,卻在某一天眼睜睜地看著它露出了馬腳。還好,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對此耿耿於懷,即使兩千多年以來沒有什麼不同,人們也早已對此習慣接受,並且心安理得。 但,你並不能分清前者是不是一句應景的恭維,而後者才是事實,無法遮蔽的事實。 問題還在封君制身上。 封君制,一開始就是為瞭解決世襲貴族和建立功勳的人才而設立的。所以一開始,楚國對於人才很有號召力,因為在周王室國姓諸侯中,如果不是貴族是很難封功的。但久而久之,就出現了問題,那些世襲貴族們形成了公族集團,而後封賞的大臣成為了世族集團。公族集團勢力強大,把持著國政,驕奢淫逸,引起了很多問題,因此楚王不得不將許多世族官員調入統治集團,這就讓兩個集團陷入了權力的爭鬥當中。公族認為楚國就是他們的,看不起世族的官僚,而世族則認為公族位大權重沒什麼能耐,只顧著躺在老祖宗的功勞薄上(這在諸侯國中是普遍現象,晉、齊等國都因此而分裂或統治更迭;而將封君制廢除的秦國,則以獎賞戰功的方式,吸納了天下的人才,最終一統中國)。 到了晉、楚爭霸的時候,這一矛盾更加激化,先是指令尹子重與司馬子反“二卿相惡”,緊接著公族趁著王位更迭的時機大肆排擠並迫害世族官僚,大量的世族人才逃離楚國,成為為攻打楚國出謀劃策的排頭兵,並為他國的勝利立下頭功。蔡聲子就認為,晉國的臣子不如楚國的有才能,但杞梓、皮革等楚國人才由於受到迫害,到了晉國,幫助了他們。他進而提出“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為之謀主,以害楚國,不可救療,所謂不能也。”也為楚國開出了藥方:“善為國者,賞不僭而刑不濫。賞僭,則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 但是別說吳起變法功虧一簣,屈原對此無能為力,即使到了楚國即將亡國之際,這一鬥爭仍然未能停歇。楚人對於權威的不屑一顧,似乎也就失卻了國家觀念,一切首先都是為了個人利益。 戰國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黃歇,“方爭下士,招致賓客,以相傾奪,輔國持權”(《史記•春申君列傳》)。他有食客三千余人,“其上客皆躡珠履”,使得“為玳瑁簪,刀劍寶以珠玉飾之”、依靠這麼龐大的食客隊伍,結黨營私,擴大權勢,圖謀不軌。食客李園將他的妹妹送給黃歇為妾,等她懷孕後進獻給楚王,從而想實現“娠姬竊國”的詭計。 此時的楚國岌岌可危,郢都已破,只剩下半壁江山,強大的秦國隨時可能攻打過來,可謂朝不保夕。 但這一安逸的自我謀劃當真是令人目瞪口呆之際,生出慨歎:奈何。 更何況於此之前的屈原時代,靳尚、令尹子蘭、司馬子椒、夫人鄭袖等人的所作所為。 這卻是滿是小民的國度裏,所應有的面貌。 屈原出生在這樣的時代,也註定了他悲劇式的一生。 而那些生為楚人的滿腹韜略者,也擺脫不了這一命運,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貳> 子胥死而成義兮,屈原沉於汨羅。 ——《哀時命》 但這尚不是最大的悲哀。 最大的悲哀是:內亂最終讓楚國和楚國人成為了自我消耗的犧牲品;人才濟濟,多如恒河沙數,卻國無可用之人。 伍子胥的反戈一擊便始終是楚國人心頭的痛。 這事首先就由權力鬥爭開始。 西元前523年,費無極為了除掉對自己不利的太子,先是建議楚平王讓太子建居城父,以經營北方;隨後卻又馬上誣陷太子建“太子居城父,擅兵,外交諸侯,且欲入矣。”楚平王聽信讒言,命令城父司馬奮揚殺太子建。太子的師傅伍奢和他的兒子伍尚、伍員(字子胥),都是很有才能的將領,費無極誣陷太子,進而陷害伍奢,接著要楚平王召見伍尚、伍員,殺掉以免後患。伍尚知道此去必死無疑,於是告訴伍子胥逃跑到吳國,並告訴他一定要為父親報仇: 伍子胥歷盡艱難,夜行晝伏,膝行匍匐,“乞食於吳市”,“耕於鄙”。吳王闔閭殺掉公子僚繼位後,立志圖霸,他任命伍子胥為將相、另一為奔逃的楚大夫伯[喜否]為太宰,共同謀劃攻打楚國。伍子胥向闔閭提出了建議“先立城郭,設守備,實倉稟,治兵庫”,又推薦避亂於吳的齊人孫武為將。在伍子胥、孫武、伯[喜否]輔助下,吳國國力迅速強大了起來。 楚平王死後,楚昭王年幼即位,令尹子常主政,他不僅不認真檢討以往的過失,反而變本加厲,繼續迫害忠良,還貪欲索賄,欺淩小國。西元前506年,伍子胥告訴吳王闔閭:“楚執政眾而乖,莫適任患”、“楚將子常貪,而唐、蔡皆怨之。”伍子胥助蔡“謀楚”,不久,吳王闔閭、蔡、唐達成協定,共同攻打楚國。 子常雖然官至令尹,但卻並不通曉軍事,但偏偏他不願軍權旁落,一定要親自上陣。伍子胥對此心知肚明:“子常用兵,吾即去之”。吳軍隨後果然五戰五勝,直奔郢都。 吳軍兵臨城下,楚昭王奔逃,吳軍隨後進入郢都,伍子胥為報殺父之仇,掘出楚平王的屍體鞭屍。而吳兵則在楚國境內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很快引起了楚人的奮起反抗,他們團結起來一致對外,趕出了吳兵。 伍子胥終於快意恩仇,得嘗所願。但他指揮吳兵攻破郢都,蹂躪故國,淩辱父老鄉親,不知他祖先泉下有知,該當如何。 但即便如此,伍子胥也不過是那反目成仇的楚人中的冰山一角。甚至在每一件楚國經歷的痛苦經歷中,對方的陣營裏都有楚人的身影。若堂堂楚國給他們哪怕一絲一毫的希望,恐怕就不會如此。 但偏偏,歷史沒有如果。到最後,終於變成了由楚國統治者看不上自家的人才,變成了自家的人才看不上統治者。 當時鼎鼎大名的“天下賢人”荀子,來到了楚國,春申君黃歇的門客認為此人來頭太大,會威脅他的地位,黃歇立即準備趕走荀子。門客接著說荀子德高望重,趕走會讓天下人恥笑,黃歇只好給他封了個小官。然而,沒曾想,荀子的學生、楚國上蔡人李斯,滿腹韜略,卻以為楚國已如腐爛的茅坑,連此地的老鼠都灰頭土臉,於是,學那糧倉裏的老鼠,去了秦國,終於得到始皇帝重用,“已而相秦”。 這決不是偶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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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