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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詩人的青年時代(二)
2009/01/22 06:30:23瀏覽166|回應0|推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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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歌曰:與美人抽怨兮,並日夜而無正。吾以其美好兮,敖朕辭而不聽。

                             ——《抽思》

用現代的話來說,屈原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他以上的這幾句也說了:想向美人表露自己的心跡,但再長時間也說不清是非曲直——這多麼像一場愛情的開場或者結局,到最後,一句說不清成了對現實最靠譜的解讀。

在詩人的少年中已經分析了,在這場愛情裏,他為什麼會選擇對如此的君王忠貞不渝:第一,他本身就是貴族出身,對楚國的歷史擁有自豪感,並且有靠近權力中心並尋求變革的可能;第二,他勤於學習,不僅善於言辭,也學到了前輩的治國道理;第三,他本身嚮往權力,這不單純是官位,更重要的是一種透徹世間真理的感覺。

但所有的一切,最後一點,也就是詩人的自我——也就是那無法祛除的孩子氣才是決定性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這根本不是只謀一生一世的人所能領會到的。這一天主教徒式的單向的悲天憫人的殉道者形象,也是歷史上許多詩人的噩夢,即使能意識到,也無法擺脫,脫離了它,詩人仿佛就不再是詩人。這也是愛情觀裏,最令人不可捉摸的部分。許多人,不管戀人如何拋棄他們,都將不能改變他們的癡心。很大的可能性是,在他們的眼裏,根本沒有分手的權利。只要幸福的時刻曾經存在,只要還能想起來,它們就一直存在。

屈原和懷王之間也有這樣的蜜月期。作為一種新鮮空氣,屈原帶給懷王一種積極向上的感受,而且屈原提出的“舉賢才”和“循繩墨”的“美政”,也並沒有讓懷王感覺有什麼危險。不拘一格提拔一位元沒有多少經驗的年輕人來顯示自己招賢取能的決心,恐怕也是任何君王樂意為之的事情,反正小螞蚱跳不起多高,懷王根本不害怕他會跳出自己的手掌心。萬一真能有所作為,那可就是千古佳話了,那樣他的權威更會蒸蒸日上。

此時的懷王正是春風得意之時,經歷他登位之後的征戰,楚國的國土已幅員遼闊,位居七國之首。而且要擴大版圖,就必須招惹齊國、魏國、秦國等這些硬骨頭,與其冒險與他們一戰,落得一敗塗地的結果,不如守著如今的領地也同樣能千秋萬世稱頌。所以當他陳重兵于秦楚邊界後,就認定萬事大吉,隨後就在郢都沉迷於笙歌豔舞、酒池肉林之中。

當戀人之間的關係轉變為一個毫無進取心的上司和一個一心做大事的下級之間的關係時,問題變得更加複雜。

一句“非我莫能”而產生的冤案,就像一柄劍一樣將屈原的人生一分為二。前半邊是火焰,後半邊是海水,原因僅僅是他的君王火焰與海水的分界比他的要早了那麼幾年。然而,他、國家和君王的命運綁在了一起,誰也不能逃掉。

試想,如果屈原只是一介平民,可以重新選擇,哪怕只是欣然接受這一現實,退而隱居,對他個人來說,也許會更加圓滿。他不會再一次次拋家棄子,被驅逐被流放;也不必忍受這個國家的軍隊一敗再敗;也不必介懷于君主的被羈押;更不必在乎郢都的被攻破——哪怕他只是具有最普通的楚國人那豁達的一面,他的痛苦就可以完全解脫。

但偏偏,他是個踐行著儒家思維的楚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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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九淵之神龍兮,沕深潛以自珍。偭獺以隱處兮,夫豈從蝦與蛭螾。所貴聖人之神德兮,遠濁世而自藏。使騏驥可得系而羈兮,豈雲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

                                     ——賈誼 《吊屈原賦》

儒家思維的楚國人。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可能與驕傲的楚國人、愚昧的楚國人、英勇的楚國人……諸如此類,並無太大差別。但一個生活在楚地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的矛盾,那就是儒家思維,作為一種權威化的形式,即使在兩千多年後,與他們的本性仍然格格不入。繼而,這一地區的人在其他地區的人看來,就是一個字:“怪”。

至今,大多數中國人對於儒家文化仍然非常迷戀。這一經過兩千多年發展的文化形式,在許多方面,仍對人們的生活和思維形式產生著影響,有人認為,如果它有著獨立的神話系統的話,那麼就是一種宗教。它帶來的結果的確是宗教化的,封建皇帝們,不管相信還是不相信,幾乎都將其作為鞏固權威的工具。而任何有意製造權威的人,都可以將其作為號令眾人的方式。孔夫子的像一掛,人們都得磕頭。

儒家思想對於人的要求是做仁、義、禮、智、信的“君子”,這的確很好,假設他們期望的理想實現,一個滿世界都是君子的美好和諧社會的確將現身世間。但問題在於,孔夫子本身就不是個能言善辯者——這方面他比莊子差多了——他以及後來的弟子們對於這些理想的解釋,往往都是自亂陣腳,他們似乎忽略了,人本身都是不完美的,包括孔夫子本人,都有許多非君子的行為。但為了塑造出權威,他們對此隻字不提。一旦出現他們都尚未清晰,或者自己都感覺難以解釋的部分,為了掩飾自己的刻板,唯一的方式就是板著面孔教訓人。

在中國,想教訓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在儒家經典中找到羞辱的方程式。

儒家以權威為基礎的形式,以及維護權威的結果,都只能讓其本身的矛盾越擴越大。以至於到最後,它直接變成了荒謬可笑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會秩序。這就像一個膨脹的氣球,最後以破裂了事。

權威終究只是人的工具。在歷史長河之中,我們更多地看到,偽君子們高唱著“仁義”、“信譽”、“謙遜”的讚歌,真君子倒沒有幾個,即使有,也很快很快隕落,然後被載入儒家聖賢書了事。

屈原便是這一真君子行列的代表,並符合了一切真君子所能做到的最好的過程,和最適當的結果。

這個意義上,他是完美的。真正的君子們為了偽君子的所為而犧牲。

但不完美的是,在他踐行的思想之後,隱藏著的偽君子們兩個最重要的字:權欲。

不管是君王還是貴族,即使楚國統一了六國,卻失去了他們的權威,對於他們都是沒有意義的。在這個權欲場上,要麼你乾脆躲遠,要麼你不擇手段成為權威的一部分。

其他的都是沒有意義的。在這方面,宮廷爭鬥、官民爭鬥、官官爭鬥、民民相鬥,八百年楚國的歷史已經將兩千多年封建王朝的歷史寫盡了。

在權欲的角度,要是屈原像一個完全的楚國人,“自珍”或“隱”,那或許是更好的事。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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