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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少年(一)
2009/01/22 02:59:03瀏覽168|回應0|推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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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于孟郰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覽揆余初度兮,肇錫餘以嘉名: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紛吾自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汩餘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離騷》 

探尋詩人的少年時代是一項吃力卻又讓人彷徨的事情——本質上,詩人的一生都似乎處於無窮無盡的少年意氣之中(在現代男女性別理論中,似乎很容易找到解釋:到目前為止,詩人多數為男性,而男性本身是一個社會角色的概念——而不是像女性、母性那樣是個自然概念——而一旦這種社會角色的確定無法完成,那麼,他就始終表現得像個孩子。而詩人,大部分都是社會角色的叛逆者或者革新者,所以也可以說:許多詩人天生就像長不大的孩子。)。 

根據《離騷》一開始詩人的自述,大致可以確定:他的家族是楚國的貴族,生在古曆紀年的庚寅的正月,他的父親給他取名叫正則,字為靈均,從小他就抱著時不我待的觀念勤奮學習,修身以為國家之用。這一自述是其一生最重要的元素,幾乎是詩人給自己所立下的小傳,其意義在於,詩人似乎從一開始就明確了自己的使命——這也是所謂的詩人的自我,兩千多年後的蘇珊·桑塔格在《詩人的散文》中用經典的術語對此進行了評述:擁有兩個自我(詩人的自我和日常的自我),是悲慘命運的定義——而這意味著,無論在此後詩人寫下多少話語,這一使命感才是決定性的。

那麼,這一使命感從何而來?

作為楚國貴族的一大姓氏,屈姓族人從楚國一開始就已是重要力量,在諸多典籍的記述中,都寫明屈原是秭歸人,這很可能是他的祖籍。因為秭歸一帶正是楚國的發祥地所在,在與商、周王朝的關係史上,楚人有許多次的失敗,並因此不得不從江漢平原上逃離,重回這一地區休養生息,以圖東山再起。而因為是在山區地帶,奴隸帝國尚無能力進行管制。

這也就是說,屈家的祖先經歷了楚國發展的所有歷程。在當時楚國這個巫術盛行,尊崇祖先的地方,毫無疑問屈原的父親,會把以楚國興盛為己任成為他望子成龍的最大期盼,在戰國時代七國日益複雜殘酷的戰鬥之中,他一面侍奉國家,一面看著這個稚嫩的孩子一天天長大,然後迫不及待地將祖先的故事講述給他,然後給他良好的教育,使他具有雄才偉略,能坐擁世間的一切美好。

他首先要講給兒子的,自然是堂堂楚國豪邁的進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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鬻熊之嗣,周封于楚。僻在荊蠻,蓽路藍縷。——《史記·楚世家》 

當今的楚人,大多數都為無根的行客,一如他們的祖先初次接觸到這片土地時的小心翼翼和惶恐不安。他們走出層層疊疊的巫山、荊山,抵達漢江,抵達長江,滔滔江水仿佛是將要吞噬他們的野獸,帶著無法馴服的魔性沖向堤岸,讓他們敬畏和茫然。此時,中原已經開化,文明的曙光閃現,奴隸帝國的榮耀所輻射的區域越來越廣,君主開疆拓土的野心持續發酵——而此時的楚人,仍然在敬畏中祈禱著上天神明的保佑,保佑他們的生命得以延續,果實能夠生長,外族人不會入侵。

他們甚至可能還沒有自己的一根長矛,更不用提自己的國,自己的君主。先輩們穿著敝衣,坐柴車,帶領部落中人在山林草莽之地刀耕火種,組織自己的軍隊,以防備其他部落的攻擊。

從先輩率部落軍隊參加周武王討伐商紂開始,楚國逐漸開始走入了歷史舞臺,但和其他周王朝的同姓諸侯相比,楚國國君所得到的封地以及等級都極為低下,他們一開始的作用僅僅是憑藉巫術的興盛以及獨產苞茅,為周王朝的祭祀活動奉獻力量。由於楚國君屬於周王室裏的非同姓王,在分封時屢屢受到歧視,“周之宗盟,異姓為後”(《左傳·隱公十一年》),楚國一開始根本沒有參加諸侯盟會的資格。後來周王室給齊、晉等國君都賞賜了象徵諸侯權力的鼎,唯獨沒有封賞當時已是大國的楚國,楚人對此耿耿于懷,楚武王大呼“我有敝甲,欲以觀中國之政”,發誓要“求鼎以為分”。

問鼎中原從一開始就註定與中原的強國必將發生衝突。西元前656(楚成王十六年)春,當時的霸主齊桓公為了打擊楚國勢力的擴張,率領齊、魯、宋、陳、衛、鄭、許、曹等八國軍隊南下攻楚。楚成王遣派屈完責問:“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齊桓公嚇唬屈完,擺好八國的軍隊“與屈完乘而觀之”,並恐嚇道:“以此眾戰,誰能禦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屈完毫無懼色,凜然答道:“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雖眾,無所用之。”這一句慷慨激昂的話語,讓齊桓公不得不想起周昭王三次在漢水大敗,身死不歸的往事,因此只好妥協作罷。

桓公死後,楚國雖然強盛一時,但隨著晉文公的異軍突起,問鼎偉業遭遇挫折,但隨著晉國的迅速衰落,以及楚國的持續發展,到了西元前606年春天,楚莊王手執長劍,親率大軍北伐,到達洛水,直抵周天子都城洛邑附近,“觀兵于周疆”(《左傳·宣公三年》。)周王朝驚恐不已,派大夫王孫滿慰勞楚莊王。楚莊王在接見王孫滿時,問九鼎之大小、輕重,侮辱周王朝道:“子無阻九鼎!楚國折釣之喙,足以為九鼎。”可謂大快人心。

在屈原出生和長大的年代,幾乎正處於楚國最為強盛的年代。當時“楚地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句阝陽。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可以說,相當多的楚國人都懷抱著一統天下的熱誠。

從建國而至防守強權的入侵,進而號令天下,莫敢不從。時至今日,讀到此段歷史仍令人慨歎先人的意氣風發,讓人橫生出一種建功立業的豪氣。而少年時代的屈原恐怕更會如此了。所以《離騷》的開頭那種時不我待的氣息分外濃厚:朝搴秕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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