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畢業了，白彬再見

０１、結緣

「畢業了，白彬再見！」望著你小彌勒佛般的笑臉，往事一幕幕倒映在眼前；一聲再見，湧出了不少的辛酸和安慰。

你是特殊的學生，被安置在一年四班一號，導師就是貓頭鷹。開學前教育局早已把名冊送來，可是開學已過了好幾天，卻不見你的身影。

「老師，我跑去、跑去板橋國中上課，跑錯了學校。」你有點口吃，有點不好意思的向貓頭鷹報告你的「失蹤記」。

你的智能比一般正常的人低了一點，而且領有殘障手冊；你的家世坎坷，父親已離開人間，媽媽的智能也不好，聽說在桃園工作；你的監護人是舅舅，卻寄養在沒有血緣關係的「阿伯」家－－總之，你是異於正常的特殊學生。

老天爺帶給你的不幸，應該獲得世人的垂憐與照顧；所以政府每月都會補助你生活費，減免你讀書的註冊費，給你免費的便當吃，還設置了獎助金。

你光臨了一座溫馨的教育動物園，因為你先天的不幸，當導師的貓頭鷹，對你該多一點照顧才對。這種客觀性的「因才施惠」－－任何不幸的人，都該享有多一點的慈愛補償；而不是像「大陸仔」所抗議的：「老師不公平！白彬可以那樣，我們為什麼不行？」

「因為你不是白彬，如果你的條件、環境，像白彬一樣，我也會像對白彬的態度對你。」貓頭鷹義正辭嚴、斬釘截鐵地說：「我對任何學生都沒有偏心，如果我的要求和態度不同，是因為每位同學的環境或是行為不一樣造成的－－那是因果關係，不是偏心！」

為了防患未然，你剛來班上的時候，貓頭鷹就把你的身世向班上的同學介紹：「白彬的智商低了一點，我希望同學們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般，多給你一點悲憫和照顧。」

除了反應有點遲緩，講話有時不太流暢，有點雞婆愛管閒事，有點智能低弱較沒耐性外，你看起來，跟一般正常的孩子並沒有兩樣。甚至你還擁有不少可愛的特質：很有喜感地笑口常開，沒有心機和惡念，還有勤勞的習性和一顆體貼有禮貌的心。

班上的同學，有的你在小學就認識了，你來了並沒有適應上的困難。每天你都很早就到學校，遇到我或任何認識的老師就笑咪咪地喊著：「老師－早安」，而且顯出一副快樂無憂的模樣。

「你班上的白彬，好有禮貌，好可愛哦。」許多認識你的老師都對我這樣誇獎你。

０２、溫馨情

貓頭鷹的教育理念是，是希望每個同學都能快樂地哼著歌來上學，校園成為學習的天堂，所以他採取的是人性管理：在某個範圍內，讓學生擁有較多的自主和自由。

童少年的時光寶貴而且無價，應該多擁有一點歡笑。給學生們真正愉快而且色彩繽紛的日子，貓頭鷹認為孩子的快樂，比實施機械式的嚴苛管教，使得考試成績多個幾分，或秩序競賽多得幾張獎狀，還要來得更重要。

因為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在有緣成為師生的那一刻開始，貓頭鷹就思考著白彬將來的生存問題。他認為該讓你快樂點，繼續加強勤勞和有禮貌的美德，對你來說比英數的成績重要。你將來需要的是一些賴以維生的技巧，而不是抽象、高深的知識；強迫你學習那些以後未必用得到的Ｘ＋Ｙ，你可能學不來又痛苦不堪，不如想個辦法，讓你擁有勤勞和懂禮節的習性，好在將來靠它吃飯－－像去當個出色的店小二之類。

早自習的時候，當別人在考學科試卷，貓頭鷹請你去做整潔工作，然後給你加榮譽卡鼓勵。你也很好「哄騙」，每次做好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就跑到他的面前「領功勞」，還不時得意地自誇說：「老師，你看我掃得好乾淨，對不對？以後我不要考試，我就負責幫忙掃地，好不好？」

貓頭鷹總是不忘順著你的意思說：「你好棒喔，幫班上的同學把教室掃得這樣乾淨，你有功德喔。」　

這麼一誇獎，你又心滿意足地笑了。

貓頭鷹對你比較熟悉的時候，他才知道你早已有自己求生的本能。你寄養在「阿伯」家，阿伯夫婦經營湯麵小生意的時候，你放學後就去幫忙端麵給客人吃，還有洗碗筷。阿伯做好肉棕利用假日去叫賣的時候，你把肉粽掛在身上向遊客微笑推銷。因為你實在像小彌勒佛，給人可愛的感覺，所以東西總是賣得特別快。

「老師，上完一節課了，站著上課，您好辛苦喔。我幫你按摩。」你經常在下課的時候，好體貼地對貓頭鷹這樣說。他肩膀痠了，有時候也會享受你的真誠服務；你按摩的技巧還有模有樣呢！你的手指在動，嘴巴也唸唸有詞：「阿伯他們做生意，很辛苦，每次回家後，我也這樣幫他們按摩；他們都好舒服……。」

「阿伯他們對你很好，對不對？」我明知故問。

「對呀～，他們對我很好，阿伯家的大哥哥也對我很好。」

經過一段時日的觀察，貓頭鷹發現不只是阿伯一家人對你好，學校裡的老師，不論是在班上或資源班教過你的，或是你自己「纏」來認得的，許許多多的老師都對你特別好：他們用車子順道載你回家，他們陪著你打桌球、打羽毛球，他們把桌上好吃的東西留著等你來吃，甚至還給你零用錢花用……。

也許這些老師和我的想法一樣：老天爺帶給你某方面的缺憾，應該多給你一些垂憐與照顧。可是，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你懂得體貼和禮貌，你有一般同學缺乏的純真本性與天生喜感，所以才能獲得如此多人的喜愛與照顧。

你會主動去認識老師的名子，講一些好貼心的話（講最多的一句話是：老師，你好辛苦喔）；你遠遠看到認識的老師，一定搖手大聲打招呼，東一聲老師長，西一聲老師短。有時候老師事忙，難免會嫌你纏得很煩；可是在許多老師的心目中，都會覺得你好可愛，比起那些眼裡沒有師長存在的學生，教到你實在欣慰多了。

所以，你會受阿伯家人和許多師長的歡心，該是你有一顆體貼的心，有一張討人歡喜的嘴，有一副小彌勒佛的喜相－－那是你該得的善報。

０３、受到排斥

你在這個班級，起初發生了一些讓你不愉快的事－－他們把你的桌椅弄倒，讓你的書本散落一地；或是把你的外套、書包丟在走廊上，甚至丟在垃圾桶裡。

你有些舉動，常引起少數同學的厭惡。譬如你很雞婆，會把眼中所見的事說出來；你對安靜而坐的耐性較差，上課途中無聊時，有時就會把桌面當鼓皮敲打。這些行為其實是低智能的行為特徵，少數幾個心性不好的同學，卻覺得你軟弱可以欺負，覺得你是「報馬仔」，因為你害他們被老師責罰，而時常捉弄你，把心中的怨恨發洩在丟你的東西上。

有部電影好像叫【他是我的兄弟】？是周潤發主演的，那個「他」是個白痴，受盡人家的欺負，當哥哥的唯一的責任是保護他。人世間有蠻多類似這種溫馨的親情，像有些父母親生個重障的孩子，一輩子無怨悔地付出，真的好讓人感動喔。

人性不盡然全是慈悲善良的，那一陣子你的桌椅衣物被丟的次數實在有夠多的，每次你來向我哭訴，我都利用很多的方式，希望同學們對你多一點愛心，也教你某些保護自己的方法。

對那種心性惡質、欺負弱小的同學，我實在也超級不喜歡，可是我知道他們被我責罵以後，會再把怨氣報復在你身上。所以為了保護你，有時候我並沒有當眾處理，只把捉弄你的人叫到導師室「曉以大義」。

阿緯把你的外套故意弄濕弄髒了，我也曾罰他把它帶回家，請他媽媽洗乾淨再帶來。

當「曉以大義」沒有效果的時候，我也曾憤怒地斥責捉弄你的同學：「為什麼老天爺不給你們這些人白痴的頭腦，如果白彬是你的親弟弟，有人這樣欺負他，你會有怎樣的感受！」

為了減少事件的發生，我要你別管「人家」的閒事，把自己照顧好就好；我要你去資源班上課的時候，把你的書包和東西全帶走。

為了表示我的公正，人家指控你的錯誤，我也曾故意當眾處罰過你。

有時候，你並不知道老師的「顧慮與用心」，埋怨我沒「處理」你稟報過的「大事」。甚至後來，只要有人「欺負」你，你就到輔導室或學務處找老師控訴。有一次，關心你的一位輔導室的老師就問我：「貓頭鷹老師，昨天有同學把白彬的書包和外套，都丟到掃具櫃的最上面，你知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這種事已發生過無數次了。」我回答她說：「講了又講，班上還是有幾個學生心性很差，我每次都會處理的……。」

少數幾個心性不好的人，輪番上演對你的「惡作劇」，真是傷透了我的心，也讓我傷盡了腦筋。

心壞了，怎麼會有好行為呢？他們的「惡作劇」不算什麼大事，他們內心沒有半點人性的悲憫，才是我覺得最可惡、最該教育的地方。

我也一直在跟這幾位同學的「壞心性」纏鬥，只是我纏鬥的方法很溫柔；因為我希望把一個人的壞心性打從內心裡層變好。

可是那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不斷的用各種方法在「處理」你被欺負的事，也在觀察那幾個同學的心性問題。

我也曾把你當主角，寫了一篇《榕樹公公與白彬》的童話故事（收錄在《天才傻小子》一書中）。也許有些同學看了之後，對你可憐的身世產生了一些同情，真的在閱讀之後，還會欺負你的同學只剩一、二位而已。

「橘子」的媽媽也讀過這篇文章，有次無意間談到你，她說她曾經對橘子說：你真的很可憐，有機會要多幫忙你，千萬不能欺負你。

也許文學的感動力遠勝於「諄諄教誨」的說服力，也有不少同學在「讀書心得」上，表示很同情「白彬」的處境。

從此，班上對你的「惡作劇」變得很零星了，一直到三年級，也許同學的心性也成熟了。大家幾乎不再像過去對你「另眼相待」了，所以你也不必四處去告狀了。

０４、祝你幸福

白彬，你要畢業了。在這短短的三年裡，你真的該感謝那麼多的老師那麼疼你；他們疼你的景象，看在我眼裡，連我都十分的感動。

老天爺沒有給你很棒的頭腦，卻給你天使的心。你勤勞、體貼有禮貌，將來你可以靠這些「特點」博得人家的喜愛，也能夠在社會上養活自己－－我真的對你的未來很放心。

曾經有同學「欺負」過你，對不對？沒有關係，那些對你「不慈悲」的待遇，已經過去了。好事壞事都有它的意義和價值，他們的行為不是你人生的「絆腳石」，而是你生存的「墊腳石」；那種「磨練」，雖然曾讓你哭喪著臉，對你將來適應社會的能力卻是十分有幫助的－－所以，你不必再為過去不愉快的事生氣。

貓頭鷹好心「哄騙」你三年，讓你幫忙倒垃圾、做打掃工作，你都欣然去做，也做得很好。這三年來，有些同學在整潔工作上「打混不已」，就是你和「啄木鳥」扮起了「義工」的角色，同學們才能在乾淨的教室裡上課－－真的很感謝你和啄木鳥的熱心服務。

在貓頭鷹的心目中，你永遠像天使那麼可愛，偷偷告訴你一個祕密：能當你的導師，貓頭鷹一直很高興；如今你要畢業離開校園了，還真捨不得呢！

可是，千言萬語，只有化成對你的祝福了。再見了！可愛的白彬。

０５、永保天使的心

－－給白彬的私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