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在台北某壽司吧台巧遇一位正以白葡萄酒搭配壽司的老大哥，這位懂飲識食、城中有數的葡萄酒收藏家喜歡聊酒說菜，卻因喉部手術，聲音沙啞、講話吃力，只好以紙筆寫下 ‘Kistler’ 一字遞過來。忙接話「這白酒好！」，老大哥笑著擠出一句『物超所值』。

結帳時說難得請晚輩、堅持把單一起買了，不好爭、恭敬不如從命。時間過得太快，年事並不算高的老大哥去年突然辭世，竟始終沒能回請他。

從舊金山灣區往北一個多小時便到了索諾馬縣(郡、Sonoma County)，停在 Kistler 酒業十個莊園唯一開放品飲(tasting)的 Trenton Roadhouse 酒莊鐵門前、望著白紙黑字般簡潔的標誌，不禁想起這些往事。

不少人認為名酒評家 Robert Parker Jr. 偏好加州酒，但個人頗認同他『如果能將 Kistler 酒業魔術般地搬到勃根地金丘，將會迅速躋身特級園之列』這一句話。

鄉間風情有如托斯卡尼，小丘上一不張揚的小屋就是主建物。中年女士 Karin 帶我們到小客廳、以熟悉的 2013 Kistler Sonoma Coast ‘Les Noisetiers’ 迎賓。

這以「榛果」為名的夏多內(Chardonnay)在 2002 之前 AVA* 標示為 Russian River Valley，雖是其陣容中唯一非單一園、產量最大、釀來供應餐廳及零售的白酒，但當年印象就好，至今仍迷人。

時間還早，其他賓客還沒到齊，於是拿著酒杯到後院曬太陽、遠眺美景，加州陽光下的夏多內好像特別金黃。離海邊只有二十多公里，艷陽下還是涼颼颼，難怪下午就燃起了暖爐。

來到試飲室，四人面前倒 V 型排著五白二紅酒杯，酒單、筆、吐酒杯俱全，各莊園的招牌產品幾乎到齊。

曾任職另一名莊 Ridge 的 Steve Kistler 於 1978 創業，一家人從一個葡萄園、一年三千五百箱做起，漸至今日規模。初期專注於 Chardonnay，堪稱馥郁豐滿的加州風夏多內領導者，也被稱為膜拜酒(Cult wine)的先驅之一。

十多年前初接觸 Kistler 時的確驚艷於其濃厚風韻，但是新世界「果味炸彈」(fruit bomb)喝多了也會膩，幸好近年越來越多樣化，有了多重趣味。

聽接待員說了才知道九個莊園的夏多內葡萄藤都是無性繁殖(cloned)自同一來源，以相同的傳統勃根地方式釀造(整串壓榨、桶內發酵、酒渣培養、法國小橡木桶陳化、無濾過等)；只因各園的地理、氣候等風土條件(terroir)而塑出不同風味。靠牆就是一排各園土壤樣本，有的鬆散，有的多礫石、還整塊搬了來。

從所在地 Trenton Roadhouse 的嚐起，這裡 2009 才獨立標示、是夏多內陣容中的後輩；蜂蜜、杏果、蜜桃味很豐富，反而令人想起早期產品。原來此地土質雖與索諾馬海岸另兩個莊園相近，卻最細鬆、容易生長，結果圓潤但少了些層次。

接下來好像該認真品酒了，但既不賣酒、又不夠格寫酒評，向來懶得深入研究，配著餅乾乳酪邊嚐邊聽就是。接著嚐了 2013 索諾馬山區 McCrea Vineyard、海岸 Stone Flat Vineyard、谷地 Kistler Vineyard、卡內羅區(Carneros) Hyde Vineyard 的夏多內。

舌尖上遊歷北加州各名產區、五瓶有熟悉有陌生的白酒試下來，有的依舊一派濃郁，有的礦石味明顯、令人想起法國夏布利(Chablis)；最有意思的是一旦與土壤樣本、氣候介紹搭上，各自表述著的風土也更具象化，著實上了一課。

Kistler 釀製黑皮諾(pinot noir)紅酒的歷史較短，但也有二十五年，只知葡萄藤是移植自法國勃根地某特級園，細節不詳。當天品嚐四種產品裡的 2013 Sonoma Coast 及 Kistler Vineyard Pinot Noir。

前者花果味綻放、酒體適中，這麼年輕就能喝了；後者更是雅緻、有層次，但還可等一段時日。印象中他們的黑皮諾色深、渾厚，一派 ‘Big Cali Pinot’ 風，這兩瓶卻脫離了舊有 ‘Oaky’、肥壯感，有意思。

連迎賓酒已經品飲八種，但討論熱烈、氣氛甚好，Karin 說來個驚喜、取出一瓶 2013 Silver Belt Vineyard ‘Cuvee Natalie’。Kistler 夫婦陸續以三個女兒(Cathleen、Elizabeth、Natalie)來命名特別優質的酒，後兩種是黑皮諾。這瓶仍年輕、但出乎意料地優雅，不遜於許多更高價位的勃根地產品、無負其名。

許多加州小酒莊跳過中間商、直售給名單(mailing list)上的忠實顧客，Kistler 是最早採用這模式者之一，如今市場上雖買得到，但大部分仍給直客們包了。品飲完畢，幾人第一件事便是填資料、登錄名單。

雖說嚐了就吐掉，但總有些下了肚，品飲後就走入夏多內葡萄園、看風景兼散酒

釀酒生產流程早已大致認識，品飲才是個人重點；北加州酒鄉之旅第一站便是心儀已久的 Kistler，陽光午後九款紅白酒各有千秋、大家各有所好，但肯定無一俗品。法國勃根地特級園價錢飛漲，已非升斗小民能親近；Kistler 雖被歸為「膜拜」酒，但還好沒被拜成「邪教級」，老大哥所言依然十分有理。

2017・04(pictures taken by author, all rights reserved)

*American Viticultural Areas、美國葡萄酒產地制度，類似法國 AOC 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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