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10/26 15:50:25瀏覽740|回應1|推薦1 | |
漫谈军人的作战意志(十一)上 一江山登陆战 大约是在读初中时,看了一本小说《踏平东海万顷浪》,由陆柱国所著,五十年代出版。这本小说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是,它的主线条是讲一江山登陆战,却插进一个爱情插曲--侦察科长雷震霖与“现代花木兰”高山的战地爱情故事。记得我当时对其中的主线条视而不见,却只关注于那个爱情故事。以至于看完后对一江山之战没多大印像,反而是对那两人的情感发展津津乐道。咳,原来打小就猥琐啊! 不过,电影导演王炎读后却也看中这一爱情插曲,邀请作者陆柱国来改编一下原著,于1959年拍成一部电影《战火中的青春》,长春电影制片厂出品。红遍全国。 看来咱这心理不健康也不能全归因于自身问题--大众文艺作品的价值取向毒害青少年,更要作深刻检讨。 小说中的战争过程没给我留下深刻印像的另一原因是,它还是不可避免地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立场坚定,爱憎分明”。从而落入“俗套”:“我军英勇,敌军丧胆。。。有惊无险,化险为夷。。。”。 后来看了萨苏的博客文章《血战一江山》之后,才对这场战斗有了更多的了解。 一江山之战看似参战的登陆部队规模不大,然而其中很有值得琢磨深思之处。 一江山防卫司令王生明无疑值得浓重一笔--一场攻防战,防守方的最高指挥官的表现对该战产生的影响甚巨。 1955年委座给一江山岛守备司令王生明授勋的照片 攻方总指挥张爱萍对王生明极为重视。开战之前他给参战部队有过警告:打一江山要准备付出沉重的代价。 张爱萍没有危言耸听--一江山战后的统计表明,这是一个类似于太平洋战争硫磺岛战役的微缩版。国军阵亡592人,被俘550人(含伤员)。考虑到守军中约有两百余名非战斗人员,这一仗守军中的战斗人员基本非死即伤(在抗战胜利后的国共内战中,国军伤亡和被俘比例许多情况下是1:10)。解放军伤亡1417人,总数超过了守军。 王生明何许人也? 王生明,湖南祁阳人,累世湘军。据守一江山的时候,年四十四,其军中生涯竟然近三十年。 1927年,广东革命政府出师北伐。南京之战,是对军阀孙传芳的关键之战,孙传芳以白俄雇佣军和北伐军反复争夺要隘雨花台。北伐军在伤亡惨重之下,乃以担任预备队的学兵队投入战斗,经一昼夜血战终于攻占这座要塞。这一战学兵队中有一个十七岁的班长敢战先登,生俘白俄雇佣军两名。此人,就是王生明。 一九三五年,参加江西“剿共”。王生明带领所部包围了红军总政治部副主任贺昌。据中共党史记载,作战中贺昌身负重伤。国军士兵向他冲去,大叫“捉活的”。贺昌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头部,大呼“革命万岁”的口号,用最后一粒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时年29岁。 1937年抗战军兴,王率部参加淞沪战役,死守蕴藻浜。待撤出阵地,所部只剩9人生还。此战后王因作战勇猛受到胡宗南的赏识,自此被胡视为手下爱将。先后参加中条山战役,朱仙镇战役,屡战日寇。 看王生明的从军履历,作为一个出色的职业军人,他既有内战中的骨枯战功,也有血斗日寇的荡气回肠,不禁令人感慨。 抗战胜利时王生明以上校军衔荣获胜利勋章,随即参加内战。1949年胡宗南率部撤往西康,王当时以198师副师长身份驻防台湾。为了报答胡的知遇之恩,王断然放弃在台湾的职务赶去西康,投效在胡宗南的手下担任135师少将副师长。胡宗南撤台后,王依然留在西康打游击,最后化妆逃回台湾。 后来胡宗南自己主动请缨,化名“秦东昌”由台湾赴浙东去组建“反共救国军”时,王又义无反顾地投效到胡的麾下。可算是有情有义了。 在一江山战役发起之前,王生明原任大陈列岛的南麂山防卫司令之职。然而是蒋经国钦点,将王调任一江山防卫司令,就是知道他确有“死守”的能力,也有“守死”的决心。 如果没有这个“钦点”,无疑他会随同其他国军一起撤回台湾,在台湾度过晚年。 王生明是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决心去一江山的。战斗打响后,他向大陈报告:我不会给国军丢脸,我为自己准备了四颗手榴弹!最后,他的确是用手榴弹自杀身亡。 王生明不但作战能力很强,而且治军严明,生活清廉。他就任后第一次训话时,对部下说:如果发现我贪污,你们可以把我扔下海。 王生明自己虽然抱定必死的决心,然而却是个具有人性化的将领。他1955年元旦从台湾探亲返回后即命令一江山守军中的独生子从一江山撤往大陈岛。并且如果一家中有两个在一江山守军里的诸如兄弟、父子之类的,其中之一撤往大陈岛。 据国军海军少将钟汉波回忆,1954年11月2日,他奉命用护航舰“永定号”从大陈岛护送王生明前往一江山岛就任一江山防卫司令,大陈防卫总司令刘廉一亲往送行。刘对王生明说:只要志诚兄能守到天亮,我就去和你同死! 王生明却淡然一笑,说道:“守一天,我叫台湾振作;守两天,我让共军丧胆;守三天,我让白宫翻个跟斗!” 在这里刘廉一不说我去给你解围,却说我去和你同死,似乎反映了这位将军内心对此战结果的预卜。 刘廉一的“守到天亮”说法是有一定意义的。因为共军在一江山之前的历次登陆战役,由于采用木船打军舰的偷袭模式,没有制空权和制海权,无不是夜间奇袭。如果解放军夜间进攻一江山,王生明守不到天亮,大陈的国军就没有能力去增援,因此有“守到天亮”的说法。 问题是,守到天亮,就有援军么? 真正的一江山登陆战,却是在白天发动的,这是共军第一次打的白天登陆作战,不是偷袭,而是全面夺取制空制海权后的强攻! 1月18日上午8时,一江山之战正式爆发。至18时许,共军宣布占领了一江山岛。 然而王生明确实苦苦支撑到了第二天天亮。 在一江山主峰203高地失守之后,他带着部分人员潜往90高地下面的秘密地堡,苦待援军。这个秘密地堡,就建在天和水之间的峭壁上,外观与山体浑然一色,共军根本没有发现这里有一个地堡。 第二天早晨,90高地上共军在修筑工事时将石头推下峭壁,秘密地堡里的守军神经过敏,误以为已被发觉而开枪射击。共军这才发现里面还有残余人员,遂进行爆破攻击。此时王生明拉响手榴弹自杀。 王生明死后最初极尽哀荣,蒋经国对王的家属也极为照顾。但随着台湾社会的变化,国军旧人的失势,王生明渐渐被人忘却,家属生活亦成困难。蒋纬国曾登门慰问,竭力帮助,曰:“我们有一口饭吃,你们就有一口饭吃”。听之令人慨叹。 王生明成仁后,国军在高雄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条“生明路”,以纪念其杀身成仁的精神。然而,据说这条路不知从什么时候又被改名为“凤顶路”了。 如果真是被改名了,窃以为这会寒了将士的心。相比之下,大陆上至今还保留了登禹路,自忠路等一些纪念路名,以纪念国军在抗战中殉国的赵登禹,张自忠等将军。 实际上当时刘廉一并不是没有打算过派部队渡海增援一江山。 国军老兵陈学连回忆道,他当时和其他数百名士兵已经在大陈登船待命,准备出发增援。 陈学连原来就是一江山的守军,只因陈父也是一江山的守军,按王生明的命令,陈学连撤往大陈,而其父留在了一江山。 但出发命令却迟迟不下。 最后接到的命令是出发取消,陈学连抱着枪在船上号啕大哭。 几十年后,当台湾开放老兵赴大陆探亲的时候,陈学连陪着王生明的儿子王应云从台湾去一江山岛,凭吊“古战场”,祭奠父亲。 谈起当年在增援船上远望一江山的心情,陈学连说,当时要是去了,“哪里还有命回来。” 其实刘廉一并不是一个怯战畏敌,见死不救之人。 国军自从撤台后,重点宣传的反共军登陆作战的案例就是两个:一个是“金门古宁头大捷”,另一个是“登步岛反登陆大捷”。 金门战役以共军登陆部队九千余人全军覆没为结局,自然毫无争议是国军的一次大胜。 1949年11月3日,距金门战役结束才几天,共军又在舟山群島的登步岛以七千余人的兵力登陆,一度占领该岛的大部分。然而国军迅速增援登步岛,使岛上国军达到六个团。共军见对方总兵力已超过自己,料难获胜,于第三天决定撤出登步岛。由于最后共军基本上全身而退,因此共军方面并没有把此战看作一次惨败。但国军方面却认为此战挫败了共军攻占登步岛的战略意图,意义非同寻常。 在登步岛之战中,刘廉一当时任第六十七军军长,参与并指挥了该反登陆作战。 今天他作为大陈列岛的防卫总司令,没有人比他更想打一场漂亮的反登陆作战,重现往日的辉煌。 国军海军黄球鹏中尉当时在刘廉一的指挥所担任联络参谋。据他回忆,在一江山整个战斗过程中,刘廉一始终在隐蔽部忙碌不停,在和王生明通话,和台湾通话,和海军方面联络,安排炮兵反击,调动组织部队等等。实际上他是在随时掌握战场上的动态,并作出是否增援的决定。 最终刘廉一作出不增援的决定,自然有他的理由。 不妨揣测一下刘廉一当时的考虑。 与1949年的金门战役相比,此时的共军已非“吴下阿蒙”了。 《踏平东海万顷浪》里有一个细节:战前,登陆部队的陆军指挥官向战役总指挥要求:我要绝对的制空权和制海权!到了战斗发起之前的某一天,战役总指挥请这位陆军指挥官来看。他指着空中的大编队机群以及海中的大批海军护航舰队,对陆军指挥官说:你要的绝对制空权和制海权我现在都给你了! 活跃在一江山战场的共军空军 真实的夺取制空权和制海权的战斗,却是在战前几个月就已开始。在那段时间里,共军海、空军频频出击,主动向国军海、空军寻战。经过一系列的交火,国军的海、空军在大陈列岛地区已退居自保的地位,拱手交出在该地区的制空权和制海权。在一江山打响之前,国军的海、空军已无法进入战区的海空域。不仅如此,在一江山战斗期间,共军的轰炸机群甚至前出,飞临大陈轰炸。 国军海军面对共军海空军的挑战,不但没有迎头反击,反而掉头逃出大陈锚地,远离了战场。 在这种对方掌握了绝对的制空权和制海权的情况下,增援部队根本无法抵达一江山,半途就会被击沉。 即使够运气,够勇敢,增援部队登上了一江山,然而没有足够的后续,送几百人上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徒添送死。 金门之战,共军先期登陆部队遭到国军增援部队的反击,战况逆转。厦门这边,万分火急之下只筹措到几艘船只,仅够装载几百人。前线总指挥,二十八军副军长肖锋不敢定夺,请示叶飞。叶飞说一定要增援!于是团长孙玉秀带四个连乘船过去。最终还是不济,这增援的几百人连同团长为国军的战果再添一笔。 所以,刘廉一决定不增援,看似无奈之举,其实是在当时权衡了利弊之后的唯一选择。 其实一江山登陆战的最大文章是在场外功夫。战前计划、准备之细,之慎重,都有点达到“谨小慎微”的地步了。估计是受“金门战役”之阴影的影响。有些作战计划只是局部修改,总指挥张爱萍不敢定夺,上报国防部长彭德怀,彭德怀又上报周恩来,由周呈毛泽东拍板--只为了这一千人左右的一江山岛!毛泽东什么时候为了千人左右的作战计划操过心? 更是动用了共军当时的海空军精锐。除了实际过程所亮出来的陆海空军所有牌张之外,我估计张爱萍当时手上还有牌,只是后来看看已无需要亮出。此役所出动的登陆部队只有数千人,所乘的均为海军登陆艇。这已是集中了海军的所有登陆艇。一江山岛因面积较小,不到二平方公里,又无淡水,故无法驻扎更多军队。但大陈列岛的全部守军共有数万,分布于近十个岛屿上。万一刘廉一豁出去,拼死相救。加上台湾海空军大举前来协助,张爱萍一定要有陆海空军的预备部队。 共军不缺陆军,要多少有多少。空军方面应该还有东北军区用于警戒朝鲜方面的作战飞机,以及北京地区用于防卫首都的空军。甚至航校的教练机都要通知待命,以供随时调动。海军方面应有动员民用机帆船,在上面安上重炮作为火力支援舰,与海军舰艇混编使用。 估计就连万一台湾海空军倾巢而出前来大决战的可能性以及相应预案都有了--就为了这千人左右的一江山岛! 是的,“杀鸡用牛刀”!相比之下,金门战役是“杀牛用鸡刀”,岂有不“折刀沉沙”之理? 说是精心策划也好,说是“草木皆兵”也罢,有一点是明确的:共军这一战是输不起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当登陆部队出发还在海上之时,这场战斗的结果已无悬念!唯一还剩下的变数是:王生明究竟还能顶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我去年时曾开始写一篇关于比较金门战役与一江山登陆战的战前准备的文章,因为我认为这才是最大的看点。最后由于涉及两场战斗,篇幅不小。后又因琐事干扰,故最后以半成品存储于草稿箱。 |
|
( 不分類|不分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