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揣性命的源頭

自細漢，眾兄弟姐妹歡喜咧談論外媽兜有偌好耍、偌趣味的時陣，伊只有是欣羨的做聽眾，內心有淡薄仔悲傷，佇虛空畫一个景，叫做『阿媽兜』。

彼是一个啥款的所在？掠準是永遠無答案的問題；無料到佇伊50歲這年，用家己的方式…去阿媽兜！

伊的阿母生三個後生、一个查某囝。

三个兄弟仔當中，大囝佮屘囝攏致著小兒麻痺，伊是屘囝，去阿媽兜永遠無伊的份。有時陣伊會揣理由，來安慰家己綴無著陣的鬱卒；伊想講，袂當怪阿母，大兄是大囝，較得人疼是理所當然的代誌、二兄家己會曉行、小妹仔是厝裡唯一的查某囡仔，當然得眾人無的疼。阿母尻脊骿【背部】偝袂行的大兄、一手牽二兄、一手牽小妹仔。一个尻脊骿袂當偝兩个殘障囝！袂當去阿媽兜這層代誌，佇失望中按呢安慰家己。

無予人疼愛，並毋是去阿媽兜這个代誌爾，佇厝裡阿兄小妹講話的內容伊無法度參與，干但會當佇邊仔幻想伊嘛是其中的一人。

爸母不肯予外人知影厝裡有兩个殘障兒，伊是夆隱藏起來彼个，大人毋敢承認伊的存在、手足之間也罕得有人關心痛疼。除了認命，伊無得選擇。　

伊的阿爸是基層警員，無幾年就愛調動一遍服務單位，流浪人的鄉愁無地寄，老爸每一次的調駐，離開彼刻，鄉愁佇內心不安浮動：「永別嘍！我蹛過的居所啊！」這個告別詞，佇老爸移居的歲月裡，一直佇伊心中暗念。對一個行動不便的囡仔來講，未來，是一個家己完全無法度掌握的方向，會當閣轉來蹛過的所在否？伊毋敢想。

歲月操練，伊唯一个內心驚惶無自信的查埔囡仔，變做一个堅強的青年。雖然跤袂行，內心卻是參一般人共款，追求一份安定的感情、希望建立一个理想的家庭。

我行入伊的性命、成做伊的某。

我也是殘障者，成長背景卻參伊有天淵之別。我自細漢得著濟濟長輩、手足之間的疼惜佮照顧，雖然家境貧窮卻有豐盛的親情；一直掠作這是殘障者理所當然得著的愛。對伊性命中參我無共款的過程，感覺想袂曉。伊無定定講伊的過去，干但一半擺仔略略仔講一寡仔。

後來我決定欲用一世人的時間綴佇伊身邊，等待伊講出性命中的悲佮喜。阮阿爸佇伊來厝裡講起親事的時，大概是知影對方老母反對，為著欲予我嫁了有保障，共伊講：「請恁母舅出面。」

阮阿爸的面自阮細漢就寫著【嚴肅】兩字，提出這个要求予伊誠為難，毋知欲怎樣是好。後來伊共我講，欲娶人的查某囝來做某，就算內心閣較驚惶，嘛著笑笑面對，所以勇敢開喙共阮阿爸解說：「阿伯、我毋知影阮母舅蹛佇佗？嘛毋知影母舅生做啥款..」這種話講出來，阮厝裡的人完全無法度理解，台灣無大啊，是按怎會有毋捌家己的阿舅這款代誌來發生？

天下事，原本就無奇不有，咱存在佇各種問題的世間揣答案。

婚事佇伊阿母極其反對的氣氛當中進行，伊的阿母會來參加婚禮否？是一个未知數，著透過伊阿母請怹母舅來厝裡提親，更加是無可能的代誌。

結婚前毋捌母舅，結婚了後阮搬出外口蹛，閣較無機會遇著難得來看大家【婆婆】的阿舅矣。

講起來有淡薄仔悽涼，第一遍看著原本應該佇阮的婚宴坐大位的母舅，卻是佇伊來為伊的小妹，也就是我大家封棺釘釘的時陣。原來伊的母舅生做遮呢親切，溫暖。當初若揣著伊，伊應該會答應為伊的外甥仔主持婚姻？！

啊若阮阿爸要求怹母舅來提親的代誌，尾矣怎樣過關的？我佮伊攏袂記得矣。我捌參伊講笑，大概阮阿爸驚我嫁袂出去、毋敢siuⁿ堅持吧。

怹阿爸是民國三十年初，國民政府未遷來台灣的時，家己過來台灣tshit-thô的福建人，後來伊就毋捌閣轉去故鄉。開放探親了後，轉去探親幾何擺；細漢時去阿媽兜的情景又閣重演。怹阿爸tshuā過大孫、二囝佮查某囝去福建探過親，毋捌講欲予伊綴。聽怹轉來講起老爸家鄉的一切，伊像細漢時按呢，佇虛空想一个老爸的故鄉，無緣踏跤到。

人講『有唐山公、無唐山媽』既然無唐山媽，按呢應該就有在地媽嘍？！老爸的故鄉佇遠遠，毋是咱有才調踏跤到的所在，伊用另外一个角度思維，不如唯阿母這爿，去走揣性命的源頭。

自伊學會曉開車，載我佮囡仔，轉去每一搭伊蹛過的所在，有的所在變做無人的荒地、有的成做鬧熱的成市，囡仔時的故鄉會當去揣著，按呢…『阿媽兜』應該嘛可以！

頂站仔聽講高齡九十的母舅往生，閣較加強伊想欲揣『阿媽兜』的心情。

當伊共我講欲去揣『阿媽兜』的時，我掠準伊咧講耍笑，因為『阿媽兜』佇佗位，伊毋捌去過，伊的阿母嘛已經蹛佇天頂，無地問！ta-kuann【公公】彼幾年佇三个後生厝裡輪流食伙鬮，伊想欲揣『阿媽兜』彼時，雖然拄好ta-kuann蹛佇遮，毋拘八十外歲有淡薄仔老人症頭，唯伊遐真僫得問出來阿媽兜的資料。佳哉［凡若行過，就會留落來痕跡］；伊去戶政事務所申請伊阿母未嫁時的戶籍資料，知影阿媽兜是佇水林鄉某一个庄10號，又閣上google地圖揣前往的路線，當伊認真準備遮的資料，我才知影伊是講真的！

彼是一个烏寒幾何日了後，難得有日頭出來的好天氣，紮著google地圖的資料出發。

照地圖指示向前行，卻發現車開成點鐘矣，猶閣咧揣方向。盡信書不如無書？這个地圖內底一定有咱無法度理解的部份，自按呢莫照google報的路線，問過路人較緊。問了才感覺奇怪，汰會按呢，所得著的答案差不多攏共款

：「啊！水林鄉？恁行毋著啊啦！」

：「水林哦….應該毋是這个方向，水林離遮真遠哦！」

看起來，阮是行毋著路嘍。是講，路閣較遠，若願意行落去，一定會到位，阮按呢相信。

經過真濟熱心過路人的指示，總算看著像徛佇門口埕咧等待離鄉戇囝轉來的阿母彼一款。『水林鄉』的路標佇頭前。

倚近故鄉心會驚的情緒浮佇伊內心，車慢慢仔開，共我講：「小等一下咱唯外圍仔看一下就好。我干但想欲知影『阿媽兜』生做啥款爾，咱莫入去，因為可能無人會捌咱…..。」

伊的心情我會當體會，數念蹛佇遮的親人，恐驚仔只是思念的單行道。是講….若干但唯外圍仔看一下，閣若像旅程無完滿。

無要緊，就若像人生的過程，天公伯共設一層一層的關卡，予咱踅啊踅，會踅出來一條正確的路。

婆婆未嫁進前的戶籍騰本內底，地址寫著水林鄉某一庄10號。阮一直認為，有地址就一定揣會著。毋拘……。

車佇細條的庄內路踅啊踅，代先是揣無庄名，問人，人卻問阮欲揣誰？……欲揣誰！阮無法度回答這个問題，因為『阿媽兜』有蹛誰人，事實上阮是完全毋知。總袂當共人講….阮干但欲揣『阿媽兜』。後來想著矣，婆婆姓林，阮就共人講欲揣一戶姓林的人家。

入庄了後，開始揣門牌號，毋拘這个庄有夠奇怪，怹門牌號毋是掛佇門邊，是寫佇電火柱、籬笆佮小路仔的壁裡。9號揣著矣、11號嘛看著矣。咱今仔日欲揣的10號煞毋知走去佗覕。哪會按呢，阮只是想欲看一眼10號的厝生做啥款爾啊。

問人較有影..

彼个人手一指…佇遐！

照伊的指示行，嘛是揣無。已經問過幾何人矣，敢欲閣揣？我的耐心佇一遍閣一遍揣無路當中，強欲退駕矣。

這時陣車駛入去一條無尾巷，頭前無所在通踅頭，車倒駛欲出去大路。慢慢仔駛的車聲，引出來厝內一个中年婦人儂，問阮欲揣『誰人lŏ？』共伊講欲揣10號。伊毋知影10號佇佗，問阮欲揣的人是誰人？又閣拄著這个問題。突然間一个答案浮起來，共伊講：就是頂日仔一位高齡九十歲林老先生往生彼个人家。：「哦～佇彼！」伊手一指，原來阮已經行來到10號的厝後。

車開出小路仔，踅到10號正身護龍門口埕，啊！汰有赫濟人佇遐咧等.....？這聲、豈是干但佇外圍仔看一眼就會準煞？原來真濟予阮問過路的人，知影阮欲揣這間厝，攏走來遮報阿妗知。

看這个情形，阮只有是落車啦。

共阿妗討三支香，佇母舅的靈桌仔行一个禮。

厝外又閣有新的聲音加入.....；「阿勳啊！我三姨啦！」三姨將阿勳的手ân-ân giú tiâu咧【緊緊握住】，目屎佇伊紅紅的目眶裡，伊講：「啊！看著汝，想著我二姊～」我想起來矣，伊是婆婆欲火化的時，哭甲跪佇塗跤叫二姊的三姨。

揣路揣甲到位的時，拄好是食晝的時間，三姨講欲請阮去外口食飯，因為老大人無煮『雞』飯，（無加煮飯啦！）阮當然歹勢麻煩老大人，只好假仙講欲去別位，咧趕時間，順勢唯遮來看一下爾。

一群老大人圍佇車邊，一直毋甘放開阿勳的手，講：「愛閣來啊～恁愛閣來啊！」車佇熱情的叮嚀當中，慢慢仔駛行，離開『阿媽兜』，親人的身影漸漸仔遙遠、漸漸看袂清楚，但是熱情的燒度永遠袂褪。

阿勳車哪開哪講：「這馬會當體會，我細漢時阿母哪會毋願意予人知影厝裡有第二个殘障囝」因為彼呢濟親情裡，伊一句、汝一句的話裡，毋管是毌甘老母晟養兩个殘障兒，抑是猜想這个家，的確是祖公仔歹積德才有這款的慘境，這攏毋是當初阿母承受會起的壓力。

有一齣電影內底的一句話【代誌無解決 原諒無可能】。這馬，毋但完滿著阿勳長久以來去『阿媽兜』的夢，嘛感覺著這句話的真實性。

伊細漢時受著不平等對待，佇『阿媽兜』親人熱情招呼聲內底，已經將暗影變成光明的日光矣。我安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