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剛教書時,幾位老師都給我建議,要對學生先嚴後寬,我一開始 沒放在心上,覺得學生都好可愛,幹嘛對他們那麼兇?沒多久就發現局面控制不住了!只好收起本性,開始坂著一張臉,偽裝成很兇的樣子,其實到今日我還是用同樣的方式嚇國一,不這樣很難把班級秩序管好,班級秩序不好就遑論甚麼學習成效了!這是老師難為的地方。
剛教書時,我在台北一所完全中學當導師,我們幾個老師的小辦公室最裡面的部分隔成一 個小儲藏室,用來放大家的考卷作業甚麼的,以免辦公桌太凌亂。我後來常常使用那間的部分空間跟學生個別談話,每個被我叫進來的學生都嚇得要命,以為我要揍他們,那個時候還可以體罰,當我訓斥完學生之後,都跟他們約定不可將談話內容說出去,因為我一定有辦法知道是不是洩漏了機密,他們也相信這個搞聯邦調查局 的可怕傢伙一定有情報來源的,所以絕對是三緘其口,這種情況就更加凝聚了一種詭異肅殺的氣氛,同學都以為被叫來的同學鐵定是被我海扁一頓,所以人人自危, 行為就能漸漸的自律起來,他們還給那間小房間取了一個名稱叫「刑房」。
這個刑房的功能發揮得很不錯,怕被叫來就要乖,他們可以乖到甚麼地步,我中午忘了叫他們開冷氣,他們不敢開,我出去研習請公假也沒人敢造反。多年後我們開同學會,他們還問起那個刑房的事,我想的都好笑!
大部分的學生都是喜歡幫老師取綽號的,我們當學生時也幹過這種事,所以學生幫我們取了甚麼不雅的綽號,也別太跟學生計較了。
我的學生也老是喜歡給我取綽號,從年輕時討好我的「XX美神」,當導師時的「老闆」、「KGB頭子」、「偷窺狂」(因為我老是喜歡在自己導師班的後門窺視他們),還有甚麼其他的隱匿的怪綽號,就不得而知了。近幾年又有了新的綽號,「機車老女人」(因為我對作業品質要求太高了)、「太后」,如今連「姥姥」這種封號都出籠了,是倩女幽魂看多了?還是怎麼的。
今年更扯了,黑社會老大都出來了!原因是我老穿黑衣服!
上課時,起立敬禮,不是喊老師好,是”老大”好!
我跟學生解釋我穿黑衣是不得已的,長年不是墨汁就是版畫油墨的,可學 生說我不但黑衣嚇人,說話語調以及殺氣騰騰的眼神都充滿黑社會的調調兒!這話說的!我不過就是說話口齒清晰又抑揚頓挫了點,聲音大了點,聽到歪理的時候, 眼睛嚇得睜的大了些,對於作業的品質要求高了些,盯學生盯得緊了些!那也不能構成黑社會的條件啊!
好啦!好啦!我是有點不像話,就是愛給學生取綽號!
我對於上課坐不住不認真的男生最喜歡把他們的名字其中一字拉出來變成 疊字,然後加上一個小字,讓他們彷彿變成幼兒一般,例如名字中有瑞者,就變成小瑞瑞,有茂者叫小茂茂。如果更幼稚的,上課不但不好好畫畫,還會睡覺吃東西 的,就叫他嬰兒,高胖一點的叫巨嬰,伶牙俐齒者叫「小辣椒」。很奇怪的是這些人還沾沾自喜,覺得他們受到我的青睞,才會有此「封號」。班上同學也跟著那麼 叫他們。而這些受到我「冊封」的學生,都莫名的覺得我跟他們是一國的,就順勢變成我的「手下」。自行幫我做點催繳作業的工作,如果打聽到有誰敢對我不禮 貌,還跑去罵人家,嚇的我趕緊把這群「手下」「召」回來耳提面命,不准做出類似霸凌事件。
青少年的義氣有時讓人真是無福消受啊!
擺不平的,我還得搬出大尾鱸鰻的台詞,告訴他們我們是有水準的、走國際化的黑社會,不可以罵髒話、打人、威脅人,我真是邊說邊擦拭額頭的汗珠啊!甚麼跟甚麼呀!
幫學生取綽號畢竟沒那麼多詞兒,我最常叫的就是在他們的座號後面加上小孩兩個字,例如:3號小孩、5號小孩,逗得他們樂了,還以為我在跟他們玩<小孩大聯盟>的卡通遊戲哩!順便還要搭一點機械啊、外太空的一些台詞來配合演出。
沒多久他們也這樣互相稱呼,收作業時缺交,小老師來報告也這麼稱呼同學,作業背後的名字也用幾號小孩來代替。
這些學生跟我稍微熟了一點之後,常跟我反應,說他們初見我時,一個個 都被我的眼神嚇壞了,加上我都穿黑衣服,在他們心裡都不斷恐懼怎麼遇上個殺手級的,「騎哈雷重機」的,不知哪一天就要被我終結掉了!都是他們自己在那裏幻想的!結果熟識了以後,根本就是成日黏著我,整治我,不知是誰被終結掉?
每次上美術課時,忘了帶鉛筆,就自己跑到我的筆筒裡拿筆,顏料用完 了,也老實不客氣的擠我的高檔水彩,衛生紙更是大把大把的抽,上課上到一半想要上廁所,就把我的衛生紙整盒帶走。每次我看到這些景況,就脫口而出罵他們惡 霸!於是又有一些人的姓氏之後直接自己冠上惡霸兩個字(例如李惡霸、王惡霸),還沾沾自喜!當我罵他們惡霸時,時常會加重語氣,補上一句「真的是」。有人耍無賴,亂畫一通,還要求我幫他們修改,我轉頭罵他們惡霸,旁邊的人還會替我補上「真的是」!聲音真是整齊一致啊!他們甚至在FB上還剽竊我的台詞,第二天就有人來密告。真使我哭笑不得。
前兩年,學校一棟校舍重建,不得已美術教室收回充作一般教室,我暫時跑班 上課。到任課班級上課的好處是,我的東西就沒機會再被這群惡霸這麼揮霍著用了,但他們又盯上我的一把造型傘(武士刀把手)。終於讓一個死小孩逮到機會玩壞了,真是厲害, 趁我在表演課指導各組排戲時,他拿出來玩到雨傘開花,傘骨頭斷掉還算了,整支傘柄從中間斷成兩截,收也收不起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
我除了訓斥他幾句還能怎樣,又不能叫他賠,那時已期末了連要罰他個勞動服務也沒時間執行了,我生氣的不是雨傘壞掉的部分,而是他沒禮貌,上課不認真,人家都在排戲,他卻在玩耍。
這事讓別班知道了都很氣,因為他們都愛死這把造型傘了。紛紛替我抱不平。那陣子我只能拿著一把非常女性化的粉橘色陽傘(朋友送的),學生都說與我的形象不符合,太娘了!
這是個甚麼台詞啊!我本來就是個娘們兒!有甚麼不對!
而他們卻說我是黑社會老大!有損老大形象!
看來,我的老大威名遠播了,只好繼續配合的搬演下去了!
最近,開始收第一次的作業了,每每手上抱著「戰力品」在校園遇見幾個學生經過,總不忘叫我一聲:老大!您又在暴力討債啦!
啥?我哪有啊!我…我…我那麼「溫和」「婉約」。聲音小到連我自己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