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婦走了，確定的日期我不知道，只知道好像是今天就要轉學了，回想著昨日S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所完成的畫作，那種努力是旁人所無法體會的，而我因為見證過這麼一段青春歲月，身在其中自是份外不捨．．．．．。 

　　因緣際會下擔任讀小學的孩子班上的晨光媽媽，那是利用早自習的時間到班上或是講故事，或是講笑話，或是教畫畫。人家說：「台上三分鐘，台下十年功」，不是老師又沒有教學經驗的我要在台上上課，課前準備之艱辛是外人難以理解的。再說和班上孩子相處，若果大家都乖乖安靜聽課則相安無事，偏偏調皮搗蛋的學生不計其數，經常在你講課之餘還得不停地喊著：「不要講話」。因此對於班上幾位專心聽課的同學，我自是投以好印象，而小媳婦就是其中一位。在班上她不是最漂亮的一位，但是乖巧、懂事、專心卻是讓人不得不多看她一眼。偶爾在家會和S聊及班上某某同學的表現，無形中小媳婦居然是我談最多的一位。然而，吾家這位少根筋的兒子就是這麼不長進，就算我說的再多，好像也和他不相甘似的，他只在乎他的最愛──畫漫畫。 

　　有一天晚上，S突然問我昨晚在洗學校運動服外套的時後，有無在口袋裡發現一個綁頭髮的髮圈？「髮圈？」我不明所以的問道，「對啦！那是鍾XX的，她中午睡覺都要借我的外套去披著睡，昨天她醒來找不著髮圈，所以問我有沒有放在我的外套裡」，S理所當然的說著。「什麼！原來你每天帶外套就是為了她要借用喔」我好奇反問他。「對啊！她借很久了」S後頭又追加這麼一句，這小子說他笨還真是笨到可以，可老媽子我身為女人才不會和他一樣。 

　　之後陸陸續續的又聽S說起小媳婦的事，諸如午休時間導師指定她負責到各班去巡班打秩序分數時，她總要拉S作陪，少根筋的S還無知的問我：「很奇怪ㄟ，她都不找其他女同學，反而要我一個男生陪她去」？又或永遠塞滿垃圾和畫紙亂成一袋的書包，就這麼一天讓我發現它居然井然有序的擺放著課本、作業、畫紙和鉛筆盒，這景象讓我嘖嘖稱奇，原來小媳婦會不定時的為他整理。從此以後「小媳婦」這名字就在我的取名下自然形成，當然這也只是我們私下的稱呼，S剛開始很不習慣這種稱呼，經常要糾正我的叫法，可是日子一久他也就習以為常了，看的出來S對她也有些許好感才是。 

　　清純的小學歲月很快地要結束了，稍具成熟的小媳婦突然寫封信給S，內容是蜻蜓點水的描述同窗的歡樂與即將畢業離別的悲傷，末句很直接的詢問S：「你喜歡我嗎？」，當S將信拿給我看時，我用很堅信的口吻對S說：「喜歡啊！當然喜歡，而且是老媽子我先喜歡的哩」。對感情一事沒有很把握的S，因為這封信足足考慮了三天，他的理由是「當好朋友不是很好嗎？為什麼非要認定雙方的感情呢？」傻小子，女生的心你懂啥，那種曖昧不明的氛圍雖然很美，卻一點也不真實啊！經過我的好說歹說，S終於答應了要和小媳婦當比好朋友更上一階級的「好朋友」。 

　　升上國中，因為都是同學區，所以幾個國小同班同學都被編到同班一起上暑期輔導課，因為大家都熟稔，全班一致票選小媳婦當班長、S當副班長。班長、副班長於公於私經常結伴在一起，快樂的一個月暑假就這麼地悄悄溜走。直到開學重新編班，公布欄清楚的寫著S在二班，小媳婦的十一班卻在遙遠的教室另一端。兩人得知此消息，無不失落、傷感。然而縱使兩班相隔遙遠，小媳婦還是會經常刻意經過S的班級，而S也會假裝有事的去找小媳婦聊天。兩孩子在學校雖然互動多，可是放學後卻都很守本份的不相往來，這也是為什麼我這媽子很放心的地方。坦白說除了生日、情人節或聖誕節會互通小紙條和小禮物外，他們之間和其他同學一樣都各過各的生活。 

　　有一天，S的班導寫MAIL給我，跟我說十一班有位女同學經常來找S，這女同學的爸爸甚至發現她寫信給S，由於S在校成績一直很優秀，所以這女同學的爸爸透過班導師轉達，深怕因此影響到S的課業而感到很抱歉。 

　　很早以前我就聽聞小媳婦是單親家庭，家裡以經營小吃攤為生，至於經濟狀況與家庭背景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得知小媳婦的爸爸有這種歉意，我反而覺得是小題大做，這兩孩子我從小看到大，他們的相處模式讓我很放心，一點也不擔心的。 

　　S和小媳婦兩人雖然在同一家補習班補習，可是坐位卻分開，兩人也僅是以點頭代替打招呼，同補習的同學多不知他們之間維妙的關係。約兩個月前吧！S補習回來跟我說小媳婦上課傳紙條給他，說她要搬家了，想跟S要相片留做紀念。之前也有聽說小媳婦要搬家，但我心想都已經國三生了，應該會以課業為重，也許只是搬家而不會轉學，豈料，這次得知竟是搬家和轉學一起。 

　　記得國一時，有一次小媳婦送給S一條項鍊，信裡寫道：「這是我自己花錢買的希望你會喜歡」，S拿給我看時，我立刻回信給小媳婦，除了謝謝她的禮物外，也表達我不希望還沒有賺錢的他們養成花錢的習慣，所以希望她以後不要再買東西送給S，要送就送家裡現有的，或是自己DIY就好。小媳婦剛開始誤會我不喜歡她的禮物，經過S解釋她才釋懷。 

　　這孩子有天真的一面，也和S一樣有迷糊的一面。話說最經典的一次是S生日，小媳婦除了寫卡片道賀外，還附註說要送他的禮物放在床頭忘了帶。就這樣星期一忘了帶，星期二忘了帶，一直到星期五才帶來，是一隻很可愛的熊，略帶不完整的毛看得出來是二手物，可是我們卻都很喜歡。  

　　又說S的姐姐基測在即，生日當天居然收到小媳婦親自折好的小紙鶴，瓶裝的小紙鶴少說有五十幾隻，我們盤算著就算她號召幾位朋友幫忙，也要花上好些時間才能完成吧！此等舉動又再次感動了我，雖然嘴上不免戲謔道：「小媳婦身為班長，只要利用課餘請全班同學幫忙折，很快就可以折好的啦」。 

上個月S自挑幾張生活照請我幫他拿去沖洗，我也順便將存放在手機裡珍藏多年她的獨照一起沖洗出來。那是小六那年的運動會，我去參加時偷偷拍的，還記得那時候小媳婦發現被我偷拍，還一副無辜樣的問我：「S媽媽，妳為什麼拍我？」為什麼拍？因為我喜歡妳啊！我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小媳婦要轉學，於情於理我都要送個禮物給她，知道她愛小熊玩偶，近來便利商店又在宣傳集點數送小熊玩偶，遊戲規則是集三十點就隨機送一種，學商的我立刻換算要消費六十六元才有一點，等於一隻手掌大小的小熊要消費近二千元才能贈送，怎麼說都不划算，但為了小媳婦鮮少在便利商店購物的我，也開始了集點遊戲。好不容易換得一隻小熊，拿給S請他轉交給小媳婦，卻得來S的白眼道：「送這個會不會太沒誠意啊」！什麼沒誠意？那便利超商的東西都貴的離譜，很少在那兒消費的我，這次為了小媳婦可是費盡苦心哩。 

　　上周S放學回來氣沖沖的跟我說，小學同班同學的W本來跟他說要送一隻小型的玩偶熊給小媳婦做生日禮，還特地用手勢比出約略大小讓S知道。我們都知道W家裡是經營禮品批發，每次生日都會收到他送的特別禮物，所以一隻小型的玩偶熊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之事，哪知所謂的小型原來是一隻大型玩偶熊，S 氣憤的問我：「他送這麼好，這樣我要送什麼給她」？ 

　　曾經說過不能花錢買禮物，這下子該送什麼好？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然而知子莫若母，S的繪畫天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立刻建議他畫一張畫送給小媳婦。就這樣S開始將自己關在房裡，隔天拿一張畫好的漫畫圖給我看，當下的我因為正忙於家事，沒有很專心欣賞，卻也很支持的對他說畫得很棒！S隨後又告訴我想要用水彩彩繪，學畫的他有一組專業的畫具，所以成果自然讓人期待。  

　　隔幾天學校舉辦三天兩夜的畢業旅行，S歡歡喜喜的和同學一起去渡假，回來當晚也因玩的瘋狂而早早上床睡覺。隔天適逢周末在家休息，S起床用完早餐後就將自己關在房裡，我不明究理的進門關心。S這才告訴我當天晚上是小媳婦在補習班的最後一堂課，所以這幅畫得要在今天趕出來。啥！不會吧！雖然老媽子我不會畫，但深知一幅彩繪畫作可是要耗費多時才能完成。以S的實力就算再怎麼趕工也難如期完成吧！S完全不理會我的說詞，只盡顧著畫他的畫，我想這是他唯一能送的最有意義的禮物，無論如何他都會盡力去完成吧！ 

　　果不其然直到近午時分，這畫作的彩繪完成還不及三分之一。略帶洩氣的我問S要不要放棄，改用買禮物的方式？S沉默很久之後告訴我：「趕看看吧」！因為這句話才讓我仔細端詳這幅畫，畫裡一隻大熊玩偶立著，腳下橫躺著我準備送小媳婦的小熊，因為見過本尊對這小熊讓我一眼認出來，佩服會畫畫的S，居然可以將它畫的微微妙微俏。大熊玩偶的右邊站著一位身穿宴尾服的帥哥，猜測應該是S自己。帥哥手上拿著魔術師專用的魔術棒，那根棒子似乎有著魔法一般，將另一端蛋糕上的蠟燭點的璀璨亮眼。原來這幅畫作的情境是設定在左右張開的布幔裡，蛋糕的後方有著美麗的花束，一旁還有一個馬克杯，馬克杯的正面竟然巧妙地貼著小媳婦的偶像──韓國明星金賢重。知道小媳婦很迷戀這位偶像，S能巧妙地將他置入畫作中，足見他的用心。左邊布幔旁還有一個立著的黃色相框，奇怪的是相框是空白的。原本以為S會貼上自己的相片，然S卻告訴我上面是要寫字用的。寫字用？此語點醒了我，對啊！這畫作沒有祝福語似乎就少了一點心意。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對彩繪有相當執著的S還在奮力加工著。一旁的我想要幫忙卻無從幫起，只能簡單的幫忙收拾棄置在地上的紙屑與顏料。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趕在最後的一秒大作完成，好奇S會寫些什麼？不看還好，這一看讓我爆笑出來。相框裡寫著： 

TO : X 

  　那個混帳W，居然送妳這麼大的一隻熊，害我不知要送妳什麼當做生日禮物。只好用最短的時間趕出這幅畫，希望妳會喜歡，也祝福妳生日快樂！

PS:另一個盒子是我媽堅持要送妳的禮物，鮮少在7-11買東西的她，為了妳特地去搜集點數換來的喔。　　　　　　　　　　　　　　　　　　　　　　　　　　　　　　　　　　　　　　　　　

　　　　　　　　　　　　　　　　　　　　XXX

 　　　　　　　　　　　　　　　　寫於100.10.31 

什麼？今天是小媳婦的生日？莫怪S要這麼認真了。我拿著這剛出爐的畫作，真是愈看愈喜歡。想到它就要拱手送給小媳婦，怎麼也不捨，於是隨手用手機將它拍照留念。 

　　秋天是想念的季節，我不敢問S是否會傷心？在他的心靈裡，小媳婦陪他走過多少個青春歲月，那一景一幕似乎只有他最清楚。當起風時，那斷了線的風箏是否會記得，有這麼一位稚氣又喜歡她的好朋友，在海角的這一方癡癡想念著她的一頻一笑，還有曾經擁有的美好呢？

　　後記：小媳婦走後沒有留下任何聯絡資料，我責罵S為何不問她，至少也要留個E-MAIL什麼的，S說：「她說以前有，但很久沒有用了，也忘記密碼是多少」？我沒有再追問下去，告訴自己，這故事無論如何我都要將它寫下來留做紀念，為了小媳婦，也為了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