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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04 04:45:55瀏覽406|回應2|推薦49 | |
唐朝時,兗州(今山東省濟寧市一帶)有一位姓李的參軍升任新職(註x2),出發赴任途中在新鄭縣(今河南省鄭州市轄新鄭市)找了家客棧投宿,在客棧中遇見一位正在讀《漢書》的老人。李某就上前與老人交談,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婚姻之事。老人問:
「你娶了誰家的女子為妻?」
李某說自己還未成婚。老人說:
「你也是出身名門家的子弟,應當挑個好對象結婚才是。我聽聞陶貞益現在正擔任你要就任新職的那一州的都督,如果他逼著你娶她的女兒,你又該如何推掉這門親事?陶、李二姓聯姻成婚,這可是一件駭人聽聞之事(註),老夫我雖然只是個平庸的普通人,卻也會私下為你感到羞恥啊。如今距離此數里處有一位蕭公,他是吏部蕭璿(註)的族人,門閥與地位也算高。我見過他家有幾個女兒,都是容貌非常美麗的女子。」
李某聽說後很高興,就請求老人作媒,將自己介紹給蕭家。老人答應,便隨即前往蕭府說媒去了。過了許久老人才回來,對李某說蕭公知道後很歡喜,要請你過去讓他好好招待你一番。於是李某就帶著僕人跟隨著老人出發,抵達目的地,蕭府的門庭館舍給人一片清靜嚴肅的感覺,宅邸建造的很是顯赫,周圍高大的槐樹與修長的竹林,綿延不絕,堪稱是世間少有的美景佳境。
起初,有二名宦官模樣的人端來了金倚牀請客人們入座。過了一會兒,蕭公出來了,穿著紫色的蜀衫(註),手拄著一支鳩杖(註),兩名身著軍裝的侍從(註)在兩側攙扶,蕭公的鬚髮如雪(註)、一雙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炯炯雙眼,(註),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李某看了便心生敬意,再三的向蕭公表達感謝。蕭公說:
「老夫我自從告老辭官移居此處後(註),很久都沒有與外界往來了,沒想到還會有君子願意繞道而來見我啊!」
就熱情的領著李某進入廳堂。廳堂中擺設著各種服飾、器用、玩好之物(註),都是當世罕見的東西。不一會兒筵席擺上,陸續端上的珍饈美膳,各種山珍海味,當中許多都還是李某不曾聽聞過的食材。用完餐後眾人一邊飲酒一邊聊天,擔任媒人的老人就蕭公說:
「李參軍剛才提到想要娶妻,小老兒介紹了蕭公您的女兒,李參軍很高興的答應了。」
蕭公也很高興,說了一些話,句句都展現出了士大夫的風度。而後蕭公寫了封信給當地的縣官,請他找個卜算的人來幫忙挑個成親的好日子。不一會兒,一名占卜的人匆匆來到,卜算後對蕭公說:
「卜算的結果,今晚正是適合嫁娶的大吉之時。」
於是蕭公又寫了封信給縣官,向他借用新娘用的頭花、釵絹以及幫忙的人力,不久之後東西與人都來了。到了晚上,縣官本人還親自前來擔任儐相,幫忙迎送客人。喜宴間歡樂之事,自然也與世間的嫁娶喜事沒什麼不同。等到李某好不容易敬完了酒進入了新房,挑開新娘的紅蓋頭,見新娘子特別的美麗,令李某更加的高興。天亮後,蕭公對李某說:
「賢婿前去赴任是有日期限定的,不可因新婚在此久住,耽誤了公事。」
不過蕭公並沒有因此讓新婚的女兒女婿就此分開,反倒是安排女兒隨著女婿一起去,還贈送了五輛用珠寶裝飾的牛車、三十名都騎馬跟隨的美貌奴婢,以及其他多到幾乎數不清的服飾用品,這般規模讓沿路見到的人都以為車內的女眷必定是王妃公主之流,令人稱羨不已。
李某順利到任,從蕭家陪嫁過來的婢女都生得嫵媚艷麗,能迷惑成年男子,因此朋友大多會找了各種藉口上門拜訪李某。過了二年,奉長官命令前往東都洛陽出差,就留妻子蕭氏在家中。
李某出差後的某一天,州內另一位參軍王顒(「顒」音「ㄩㄥˊ」)牽著獵犬準備去打獵,經過李家時,有幾名正要外出採買的李家的婢女才剛出門。但見李家的婢女們見到獵狗都很害怕,幾乎個個都是慌慌張張的立即轉身跑回李家,連大門都來不及關上了。
王顒平時就懷疑李家的婢女如此妖媚勾人必有古怪,今日見此反應,一時心血來潮,就直接牽著獵狗進入了李家。李妻蕭氏以及婢女們緊緊關上了堂屋的門,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而王顒的狗則是扯直了繩子、放開了喉嚨對著門大聲吠叫著。李妻蕭氏在門內大罵道:
「我的婢女們不久前才被狗咬了,至今還很害怕,王顒你又為了什麼事牽著狗進入他人家中?你與我的丈夫都是參軍,既為同僚,為什麼不知道這裏是李參軍的家而無禮闖入呢!」
王顒已經認定屋內之人都是狐,就決定撬開了窗子放獵犬進去,將群狐都咬殺了,只是蕭氏的屍體還維持著人的模樣,而她的尾巴沒有變化,一條狐尾就露了出來。王顒前去向州都督陶貞益報告事情經過,陶貞益親自前往勘查驗屍,見屋內的死狐屍體,也為此奇事而感嘆了許久。當時天氣寒冷,陶貞益就下令挖了個大坑將這些狐屍一起埋了。
又經過了十幾日,老丈人蕭公(註)突然來了,一進女婿家的門就大哭。消息傳出後,知道王顒盡滅李家群狐這件事的人都很驚駭。又過了幾日,蕭公前往拜謁陶貞益,為女兒以及群婢遇害之事提出了告訴。陶貞益見蕭公的言詞確實、容服高貴,於是接待蕭公的態度也很敬重,因此先下令收押了王顒。王顒堅稱他所殺的是狐,同理蕭公必定也是狐,請求陶貞益帶著自己那隻獵犬去試探蕭公的真假。
此時蕭公正與陶貞益相對而坐一起用餐,在陶貞益發出秘密指令後,下人故意將獵犬放了出來。獵犬來到蕭公身旁,蕭公不但沒有害怕,還招呼著獵犬靠近並讓獵犬將頭放在自己的膝頭上,用手輕輕的撫摸著獵狗,又拿了些食物給狗吃。期間,獵犬一點也沒有顯露出想要咬蕭公的樣子。
幾天後,李某回來了,見妻子與眾婢女慘遭殺害埋屍,一連大哭了好幾日,就突然發狂般找著了王顒,來了個君子動口,將王顒咬得遍體麟傷、全身發腫。蕭公對李某說:
「那些奴才們都說死的都是野狐,如此汙衊言語多麼令人痛苦啊!老夫我當天就打算要開挖,但是擔心女婿你遭到他人迷惑,不相信老夫。現在你回來了,就由你親自主持開挖檢驗,以證明對錯。」
於是李某下令開挖,所挖掘出來的屍體都是人的形狀而不是狐,見狀令李某更加悲傷痛哭。陶貞益見狀也大為驚訝,明明自己驗屍的時候都是狐,但畢竟事關重大,只能先以王顒所犯為殺人重罪,再次將王顒關入大牢後重新審訊。王顒則私下向陶貞益說:
「小的已經令家人帶著十萬錢,前往東都洛陽去買專門咬狐的獵犬,這往來須要十餘日。」
對此案本就存疑的陶貞益聞言,又從府庫提撥了一百千錢支持王顒買狗之舉。等到獵狐犬來到後,陶貞益以商討案情為由請蕭公前來。陶貞益站在廳堂前等候,見蕭公神情沮喪、舉措慌張的進入都督府,與平時那士大夫的風度完全不同。陶貞益延請蕭公入座後不久,那隻獵狐犬就從門外跑了進來,蕭公見狀忽然變化成一隻老狐,跳下了台階跑出沒幾步,就被獵狐犬追上,三兩口就被咬死了。之後,陶貞益派人再次前去檢驗死者,發現那些屍體再度變回了野狐,王顒也因此得以免除了這場牢獄之災。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x2:「拜職」,任命官職。 「赴上」,官員升遷後就職上任。
註:文中唐朝時陶姓、李姓聯姻會遭人議論這件事,典故待查。
註:「蕭璿」,字待價,先祖是南北朝、北齊高帝蕭道成。約在唐高宗在位晚期舉明經進士,起家周王(太子李哲,即李顯)參軍,寧州刺史、幷州司馬、洛州長史、華州刺史、廣州都督、入為太府卿、東都留守、左散騎常侍、京兆尹,累遷河南尹,冊封酇縣開國男。
註:「蜀衫」,待查。「蜀」疑是「襡」,長襦,即較長的上衣。
註:「鳩杖」,杖端刻有鳩形的手杖。相傳鳩不會被食物噎到,故以鳩杖賜給年高之人以扶老。
註:「袍袴」,即袍絝。戰袍,袴靴。軍戎之服。亦指穿着軍服的人。
註:原文此處為「雲髯」。
註:「神鑒」,亦作「神鑑」,英明的鑒察力。
註:「懸車之所」,參考成語「懸車之年」。「懸車」,把車子掛起來,指辭官退隱。「懸車之年」指官員告老引退的年齡,通常為七十歲。同理,「懸車之所」應指辭官後定居之處。
註:「隱暎」,「暎」古同「映」,掩映、隱隱地顯現出。
註:「使君」,原為尊稱奉天子之命,出使四方的使者。漢代用於稱呼太守、刺史,漢以後用做對州郡長官的尊稱。故蕭公可能擔任過州郡長官之類的官職。
改編自 《廣異記》
原文:
《廣異記》.卷九.李參軍
唐兗州李參軍拜職赴上,途次新鄭逆旅,遇老人讀《漢書》。李因與交言,便及姻事。老人問: 「先婚何家?」 李辭未婚,老人曰: 「君名家子,當選婚好。今聞陶貞益為彼州都督,若逼以女妻君,君何以辭之?陶、李為婚,深駭物聽,僕雖庸劣,竊為足下羞之。今去此數里,有蕭公是吏部璿之族,門地亦高。見有數女,容色殊麗。」 李聞而悅之,因求老人紹介於蕭氏。其人便許之,去。久之,方還,言蕭公甚歡,敬以待客。李與僕御偕行。 既至,蕭氏門館清肅,甲第顯煥,高槐修竹,蔓延連亙,絕世之勝境。初,二黃門持金倚牀延坐。少時,蕭出,著紫蜀衫,策鳩杖,兩袍袴扶側,雲髯神鑒,舉動可觀。李望敬之,再三陳謝。蕭云: 「老叟懸車之所,久絕人事,何期君子迂道見過?」 延李入廳。服玩隱暎,當世罕遇,尋薦珍膳,海陸交錯,多有未名之物。食畢觴宴,老人乃云: 「李參軍向欲論親,已蒙許諾。」 蕭便敘數十句語,深有士風。作書與縣官,請卜人剋日。須臾,卜人至,云: 「卜吉,正在此宵。」 蕭又作書與縣官,借頭花釵絹兼手力等,尋而皆至。其夕,亦有縣官來作儐相。歡樂之事,與世不殊。至入青廬,婦人又姝美,李生愈悅。暨明,蕭公乃言: 「李郎赴上有期,不可久住。」 便遣女子隨去,寶鈕犢車五乘,奴婢人馬三十疋,其他服玩,不可勝數。見者謂是王妃公主之流,莫不健羨。 李至任,積二年,奉使入洛,留婦在舍。婢等並妖媚蠱冶,眩惑丈夫,往來者多經過焉。異日,參軍王顒曳狗將獵,李氏群婢見狗甚駭,多騁而入門。顒素疑其妖媚,爾日心動,逕牽狗入其宅。合家拒堂門,不敢喘息。狗亦制攣號吠。李氏婦門中大詬曰: 「婢等頃為犬咋,今尚遑懼,王顒何事牽犬入人家?同官為僚,獨不為李參軍之地乎!」 顒意是狐,乃決意排窗放犬,咋殺群狐。唯妻死身是人,而其尾不變。顒往白貞益,貞益往取驗覆,見諸死狐,嗟歎久之。時天寒,乃埋一處。 經十餘日,蕭使君遂至,入門號哭,莫不驚駭。數日來詣,陶聞訴,言詞確實,容服高貴,陶甚敬待,因收王顒下獄。王固執是狐,取前犬令咋蕭。時蕭、陶對食,犬至,蕭引犬頭膝上,以手撫之,然後與食,犬無搏噬之意。後數日,李生亦還,號哭累日,剡然發狂,齧王通身盡腫。蕭謂李曰: 「奴輩皆言死者悉是野狐,何其苦痛?當日即欲開瘞,恐李郎被眩惑,不見信,今宜開視,以明奸妄也。」 命開視,悉是人形。李愈悲泣。貞益以顒罪重,錮身推勘。顒私白云: 「已令持十萬,於東都取咋狐犬,往來可十餘日。」 貞益又以公錢百千益之。 其犬既至,所由謁蕭對事,陶於正廳立待。蕭入府,顏色沮喪,舉動惶擾,有異於常。俄犬自外入,蕭作老狐,下階走數步,為犬咋死。貞益使驗死者,悉是野狐,顒遂見免此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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