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落淚的時光足跡

      男子有淚不輕彈， 阿慶更是如此。回顧這一輩子，勇往直前的為前程拚搏，雖然也受過一些挫折，卻不曾為它流過淚。碰到意外的傷痛常常只是吐些不乾淨的話，遇到傷心和感動的事，頂多是濕了眼晴而已。

      記憶中，阿慶真正痛心落淚是發生在三年前，從「奧克蘭」的火葬社抱回愛妻的骨灰盒時。二女兒開著車，阿慶緊緊地抱著愛妻的殘留，那種心中撕裂的痛，打敗了做父親的尊嚴，在女兒面前淚如雨下。

      三年了，每當看到家中愛妻的骨灰盒總會帶回一些回憶。愛妻也是一位堅強的人，四十年共同的生活絕少看到她流過淚。

      愛妻不是不會流淚的人，在她寫的那本「我們的美國旅程」中，她提到當年她初次離家出國，由「台北」到「東京」的那一段旅程，她是為不捨得離開父母而不斷地流著淚水的，在「東京」轉機去「西雅圖」的途中她才收起淚水，準備奮鬥的心，面對將來。那年頭，出國留學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四十年共同的日子裡，有三次老妻的落淚往事令阿慶終身難忘。第一次是在接了大女兒回到家不久的某一天。那年頭不像現在的留學生，在生產時能有父母親來幫忙的福份，由於省房租及愛妻工作的關係，我們住在離校半個小時車程的「北漢普頓」城。當年，那個三萬多人口的城市只有我們一家來自台灣，另外還有一對老僑夫婦，勉強會說一些華語。在那個地方，對我們來說，有種舉目無親的孤單感。

      那一天，抱回家的嬰兒哭吵個不停。雖然在產前我們曾努力地看過一些有關育嬰的書，可是實地的操作還是第一次，兩個人都毫無育嬰經驗，不知道該怎麼辦。愛妻只有抱著哭鬧中的嬰兒，邊走，邊落淚地和嬰兒一起哭。阿慶看到這種狀況除了幫忙抱嬰兒外，也沒能發揮很大作用。還好日後那對老僑，金先生夫婦，知道了我們的困境，教導了我們許多實用的育嬰知識，以後帶孩子就順心多了。

      印象中，第二次看到愛妻落淚是在1982年的七月，那時侯我們一家剛從台灣回來。阿慶那半年的台大客座教授日子，提供了愛妻彌補失去多年承歡膝下的機會。日子過的那麼美好，卻沒料到在我們離台前一個多星期，岳父急診住院，經過檢查是造血機能敗退，可能是絕症。由於機票已定和工作的關係我們必需如期返美，再加上岳父的病情尚屬穩定，老妻就和大家一起回來了。

      或許人家說「父女連心」是對的，加上岳父母有四個男孩，就只有這麼一位掌上明珠，岳父對女兒更加的寵愛。雖然身子回到自己的家，老妻的心卻是掛念著岳父的，收到不好的訊息常常讓她難過落淚。在這種情況下，阿慶只好訂了機票，讓愛妻儘速返台盡孝。說真的，住後那三個月左右，阿慶要上班還要照顧由幼稚園到初二的三個孩子，日子是怎麼混過來的，已記得不太清楚了。

      最後一次看到老妻落淚也是讓阿慶最心痛的一次。回顧愛妻在乳癌治療期間，從不因為外科手術，化療，物理治療的痛苦流過淚。唯一的一次是在化療一星期之後，大量的頭髮掉落，她哭著對阿慶說對不起，說她一輩子都努力地只讓阿慶看到她美好的一面的。天哪！在這種傷心痛苦的狀況下，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阿慶可能的感受。這個完全沒想到的說辭和淚水，讓阿慶心痛到濕了眼睛，抱緊了她說，沒有關係，化療全程過後頭髮會長回來的，在這期間我們不是可以戴各式各樣的帽子嗎？阿慶何德何能，上蒼賜了這麼一位可敬的妻子！感恩哪！

      三年了，這些日子，每當阿慶聽到或看到「癌症」這兩個字，還是照樣的痛恨它！聽到「化療」總會憶起愛妻的淚水，和她所說的那番話，那溫馨的讓阿慶心痛的那番話。

      三年了，相信天國中的愛妻巳不再有淚水，而且永享平安！

                                                     註：下週，愛妻辭世三週年，懷念之餘，寫下了這篇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