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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門瀾歸去來
2006/08/11 00:30:39瀏覽3845|回應8|推薦4



◎景點:銅門發電廠。

◎地點:由花蓮市順省道臺9線南行,經吉安至南華,在省道臺9線212公里處右轉,接臺9丙9公里處,順著臺9丙過仁壽橋,右手邊的路標寫著銅門村,右轉,行約2.8公里即抵銅門發電廠。

◎特點:這裡是寂靜的森林,青山綠水,風景怡人,滌去一身煩囂。銅門發電廠建在山腹之中,戰爭時仍可繼續供電。

  我一直很喜歡銅門,喜歡這裡的山光水色,喜歡這裡的幽靜,喜歡這裡沒有什麼人來。

  在花蓮中學念書的時候,班上的好友古慶祥躲在這裡念書,準備聯考。因為他的姊夫在銅門發電廠工作,趁學校已經停課,距離大學聯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到銅門瀾準備考試。

  中學時期的我有點晃蕩,書愛念不念,鎮日裡東混西混,老不肯乖乖坐在教室;不僅不肯乖乖坐在教室裡,連回家也不安分。都要聯考了還是這裡走走,那裡晃晃,反正考不好明年再來,甚至想著乾脆回家種田算了。畢業典禮時,古慶祥跟我說銅門瀾很美,每天午後他都到溪裡游泳,那水沁涼得什麼似的,林樹裡蟬鳴即即,山鳥啁啾,要我到銅門瀾找他玩。

  一個微風的午後,我騎著腳踏車從豐田出發,順著省道臺9線往北走,到壽豐三文路附近轉臺9丙,上山,經過我常去游泳的荖溪,繼續往鯉魚潭的方向騎去。這條路我是非常熟悉的,國中3年加高中3年,都不知走過多少回了。彼時的我總是騎著單車,東邊走走,西邊逛逛。

  住在四面環山的小村,水邊常常是我的樂園。荖腦溪、知亞干溪、木瓜溪、鯉魚潭和荖溪,帶給我無盡意的山水情懷,一部舊式的武型腳踏車,陪我走過山山水水的行腳,騎呀騎呀的,騎到哪兒是哪兒。騎累了,把單車往山邊一靠,掬一把山泉而飲,沁涼從頭頂涼到腳底。

  我總是騎著單車走過山巔水湄,無所事事,像一個遊手好閒的山野村夫。有時忽爾興致來了,沿著山路騎過池南山,越過木瓜溪,到榕樹的山坳裡,那裡有兩條涇渭分明的溪流。我更常騎單車到知亞干溪的溪埔地,漫天的風沙,感覺有點蒼涼。零零落落的水窪子生長著蘆葦和五節芒,起風的時候溪邊一片白茫茫。暮靄沉沉,楚天寥廓,彷彿那綿延天涯的知亞干溪,穿過山谷,匯入花蓮溪,向大海流去。特別是黃昏起風的時候,獨立溪畔,沙塵迷濛,天地間的悲愴與蒼涼,一時都到眼前來。

  單車上的日子,在智識未開的年歲,曾經帶著我的遨遊之夢走過山山水水。雖然也還有所縈懷,莊稼農事牽絆,但大半時候我還是優哉游哉,騎著單車行吟於藍天白雲之間,把山水情懷注入生命的脈管。

  轉過山坳,鯉魚潭已然在望,平常我會把車靠在湖邊的樹下,躺在樹蔭處做一場黃粱之夢。但今天我的目的地是銅門瀾,古慶祥說那裡的溪水特別沁涼,我要和他一塊兒到木瓜溪上游,好好享受微風的夏日午後。

◎銅門村入口。

  經過文蘭,西面小徑即為銅門村入口;東面有一家打鐵店,店名是銅蘭鐵店。順著銅門村入口小徑往西行,沿路草萊林樹漠漠,頗有幾分荒涼之感。行約400公尺抵銅門葉家鐵店;再往前行約1,000公尺,是另一家著名的鄉野鐵店;他們用汽車的避震鋼版打造各式山刀,諸如鞘刀、刀母和番刀。父親有時會到這裡買店裡打的鞘刀和刀母,用來扑荒埔上的小灌木和劈竹蔑子。鞘刀是一種尖尾刀,適合扑荒埔地上的灌木和雜草;刀母是一種截尾平口刀,尾重頭輕,最適合用來破柴和劈竹蔑子。大學時代的我愛上登山,上山時常帶著一把購自銅門鐵店的番刀。如果你來到銅門村,不妨買一把漂亮的番刀,好看又實用。

◎原野鐵店打造的各式番刀。

  我騎著腳踏車,有一點探險的興奮之情。因為銅門的對面是榕樹村,那邊的翡翠谷遠近馳名,我往常比較常到那兒玩,銅門瀾這邊卻是頭一回來。從入口處算起,到上銅門村約2公里。位於河階臺地的銅門村視野開廓,銅門山、木瓜溪咫尺可得。

  古慶祥看到我來了,高興得什麼似的,急急要帶我去溪裡游泳。和姊姊打過招呼後,古慶祥騎了一部腳踏車,帶領我去他的秘密花園。

  經過從入口處算起3.1公里的檢查哨,到4.3公里的隧道,抵達5.1公里處的龍澗發電廠。我和古慶祥騎得氣喘咻咻,但看到清澈的溪水,頓覺心曠神怡。

  這裡是龍澗發電廠上游,溪流極為清澈,我們迫不及待地解衣下水。從高山上下來的水沁沁涼,初下水時全身都起雞皮疙瘩,真是爽死了。我用力搥了古慶祥一拳,罵了一句:「好樣的,真會享福。」古慶祥痴痴笑著,用力划向水深的地方。

  就地理位置而言,這裡是木瓜溪上游。木瓜溪河道經過銅門附近,沖刷形成許多河階地,由於地面平坦,成為人口聚集之處,主要族群為德魯固族,銅門村就在河階地上。銅門對岸的榕樹村屬吉安鄉,是木瓜溪形成的另一個河階地。

  我的游泳技術奇濫無比,古慶祥比我好多了,只見他像一條魚般竄上鑽下,好不自在。澄澈的溪水,縱使只是泡在水裡,享受一下溪流沁涼的感覺也好。我問古慶祥考試準備得怎樣了?他笑了笑沒有回答。我自己念書的情形才真是亂七八糟,反正到時候去考就是了。山林脈脈,陽光灑在溪流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坦白說我真不想理會那些考試的事,對一個鄉下孩子來說,考上和落榜並沒什麼大不了。我想許多四年級生都有跟我一樣的類似經驗,彼時聯考的錄取率只有20%左右,對高中生而言,大概沒有比聯考更重要的大事了。而我的功課向來不好,落榜好像已是命中注定,何不開開心心心地玩。不過常騎著單車到處晃的我,倒是第一次來到銅門瀾。

  我不知道我們稱銅門的時候為什麼習慣性地加個“瀾”字,是不是因為木瓜溪到這裡會激起溪瀾,如同早期來花蓮移墾的漢人,看到花蓮溪溪水奔注與海浪衝擊作縈迴狀,而呼之為“洄瀾”,而“洄瀾”亦成為花蓮的舊名之一。“洄瀾”凝聲音與形象於一體,是一個生動美麗的名字,銅門瀾或許亦為木瓜溪撞擊巨石激起澗花引發的連想。

  木瓜溪上游的主要支流清水溪發源於能高南山(3,349公尺),全河段呈明顯的掘鑿曲流。東南出銅門注入花蓮溪,溪口附近多高位河階。由於主、支流河床坡降且河水流量均大,攜帶砂石能力強,因此在中、下游地區形成河階地、峽谷及沖積扇。階面大致可分為3-4階,海拔高度自200-140公尺,每一階面均有約5-10公尺的階崖,銅門、榕樹、文蘭等部落即建於河階地上。瀧澗附近有龍溪與鳳溪匯流,再與主流匯流。因河川特性適合發電,因此木瓜溪主流及其支流龍溪、鳳溪分別築有水濂壩、龍澗壩及銅門發電廠等,提供東部地區用電需求。

  銅門以西,溪岸高聳逼仄成斷崖峽谷,形勢瑰偉,不讓太魯閣峽谷專美於前,惟因太魯閣峽谷名聞中外,木瓜溪峽谷不免受到冷落。北岸有天長斷崖,與錐麓大斷崖齊名,能高越嶺路在此鑿隧道而過,即天長隧道所在。北側較大支流有巴托魯溪及巴都蘭溪,蒐集太魯閣群峰的水藏;南側有清水溪,東南出銅門注入花蓮溪。

  這裡是後山的秘密花園,縱使在生長在鯉魚尾的我,亦因同學古慶祥之邀方始初訪,卻對這裡的山水之美感到驚艷。

  銅門山舊稱賀田山,海拔1,484公尺,位於知亞干山(海拔3059公尺)東稜線末端。銅門山坡平脊緩,南接大景山,北向木瓜溪緩降止於清水溪、木瓜溪匯流處,隔清水溪對烏帽山;西面向清流溪傾斜對木瓜山北支稜;東面向木瓜溪鯉魚潭傾斜,隔木瓜溪對吉安山,隔鯉魚潭對鯉魚山。山上林相主要為闊葉樹林,耕地在河階山麓。

  雖然銅門擁有如此美景,但因地質屬中央山脈東斜面的變質岩,岩層屬絹母石墨片岩、石墨片岩、綠泥片岩、結晶石灰岩,土層屬粗骨土類粘壤土,加上構造運動引起的變形作用,在銅門及附近河谷與道路旁,常可觀察到岩石受力作用後,形成的美麗彎曲褶皺圖案。而在前往奇萊山途中的天長斷崖,因受斷層作用的影響,形成大理石岩層破裂呈岩屑狀的特殊斷崖景觀,造成高達900公尺的斷崖。而黑色片岩、綠色片岩容易崩落的特性,大理石、石英燧石岩風化崩解後形成巨型石塊,加上豐沛的雨量,使得銅門地區深受山崩、土石流之苦。日治時期日本殖民政府曾在木瓜溪興建小型水力發電廠,1945年奇萊附近發生大山崩,破碎山岩被水沖刷,短短3-4年間河床上升10餘公尺,將銅門附近的清水第二發電廠及銅門發電廠俱埋於石礫中。

  銅門地區曾於1916年開採銅礦及生產硫黃,當時稱為銅門──銅文蘭銅礦;礦區主要在銅門、榕樹、文蘭及鯉魚潭西側池南地區。這些礦區主要開採黃銅礦;硫黃則取自夾雜於石英雲母片岩、綠色片岩及矽質片岩之中的黃鐵礦及磁黃鐵礦。但這些開採的痕跡,經過時間的洗禮,今天已經看不太出來。

  戰後臺灣電力公司繼續利用木瓜溪落差大的水流,由上游而下分別修建龍溪、龍澗、水簾、清水、清流、銅門、榕樹和初英等8座水力發電廠(其中龍澗發電量最大),供應東部地區用電,古慶祥的姊夫就是在銅門發電廠工作。



◎銅門發電廠與通往發電廠的吊橋。



◎銅門發電廠建在山腹之中,戰爭時仍可繼續供電。

  如果不是枯燥的大學聯考,如果不是午後燦爛的陽光,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到銅門瀾來。夏日的悠閒時光,木瓜溪是我青春生命裡的一抹漣漪。



◎龍澗發電廠上方有一片清澈的溪流,1977年夏天我和古慶祥就是在這裡享受愉快的夏日午後。



◎木瓜溪龍澗發電廠上方的清澈溪流。

  夏日午後的銅門瀾,泅泳於木瓜溪的往事,成為高三暑假最後的記憶。後來每次經過銅門瀾時,我都會想起那個如敘事詩般的夏日午後,想起我的同窗好友古慶祥,想起銅門瀾沁涼的木瓜溪水。

後記:

  好友陳列的散文〈在山谷之間〉曾這樣寫道:

  就在安詳寂靜的縱谷那邊,在那些宏偉的大山腳下,人們散居著,在狹長的平原和起落的山坡上耕作種植。那些地很可能就是這位友人所謂的磽厲之土的一部分了,瘠瘦且多砂礫,若是碰到山洪爆發,更將地移物換,滿目瘡痍。在縱谷遠遠的右前方,紙漿廠正在冒煙,它從早到晚排放的薰人臭氣和污染出海口的廢水,幾乎是每個花蓮人天天咒罵的對象。但是十多年前。他們曾燃放鞭炮,歡迎該廠的設立,以為這樣可以繁榮地方經濟,增加就業人口。這種營生不易者急於賣身謀生求榮的心理,如今仍在重演:他們的民意代表正大力懇求官方讓商人來太魯閣國家公園門前設廠開礦和生產水泥,理由仍是同樣的繁榮地方經濟和增加就業人口。 陳列,《地上歲月》(臺北:漢藝色研,1989),89-90。

  這篇文章寫於1984年,1990年6月颱風來襲,一場豪雨,土石流沖垮了陳列所描述的這片土地,被沖垮的就是銅門村。現在所見到的銅門村,乃其後所重建者。



◎重建後的銅門村。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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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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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眉
2006/08/29 13:08

六年二班,搞不好已經是吳仲奇的學生了。吳仲奇是我內弟,最小的。呵!

我1987年在大學教書,你還沒上高中勒!哎!歲月催人老喲!

 


吳鳴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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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OG桑
2006/08/28 21:41
 

我是老OG桑,18歲離開家時,你還是小美眉唄!

後來就只有寒暑假才回花蓮了。

大學時代我還常去荖溪泅水就是了。

我四年八班的,孩子念大二,不小心就要當阿公了。


吳鳴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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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之事
2006/08/12 23:17

敏顯兄,

東哥有提到歷史智庫要出版您小說集的事,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

我是四月時東哥向我邀稿,現在忙著寫,大概還要寫6篇,然後把新舊稿子整理一下,交給東哥。

我後來在聯合報做過一段時間,我想那時是你到報社來,我們見了面的。我記得那時您是宜蘭特派員。

祝福

吳鳴


吳敏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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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
2006/08/12 17:30
彭兄:

我們曾經是聯合報系的同事,應當見過面。
尤其在文學園地裡常當鄰居,自然感覺像老友。從您的訪客簿留言得知,您年底要在東年社長那兒出新書,嘿!我們還真是有緣,我第一本短篇小說集《沒鼻牛》,九月初將由歷史智庫出版,又住在同個「社區」耶!
歡迎來宜蘭。

敏顯敬上

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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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字裡相逢
2006/08/12 10:58

敏顯兄,

許多年來,我們都在文字裡相逢,您的文字對我是多麼親切。

記不得我們是不是見過一次面?如果是,亦僅此一面,卻覺得一直在身邊,您的宜蘭,我的花蓮,是如此的貼近。

我也常常想起李潼,一個令我長懷思的朋友,這兩天正想著寫和李潼的一些故事。

也許找一天去宜蘭走走。

前幾天又遇到了吳晟,一九八一年我第一次在東海遇見他,我從金門回來,到東海去,他到東海做文學獎審。後來總是這裡那裡的遇到,一個溫厚的前輩。

期待相會,近日裡。

祝福

吳鳴


吳敏顯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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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鄰居
2006/08/12 09:25
幾個月前,吳晟來宜蘭。兩人第一次見面,覺得像老鄰居。
過去我們寫散文在報刊上發表,也和吳晟一樣,常常擠在同一個版面上,像吳家莊那樣可以串門子式的,應該也是老鄰居了。
尤其是您的花蓮,我的宜蘭,本就是鄰居耶!

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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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繡花枕頭
2006/08/11 00:59

許多年了,我一直在為我的故鄉做事。

1995年,為洄瀾文化基金會寫《歷史花蓮》,用彭明輝的本名。

2003年,為紅樹林出版寫《來去鯉魚尾》和《豐田和風情》,用吳鳴的筆名。

故鄉是我心底永遠的歌。

請常回故鄉,我親愛的故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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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外
2006/08/11 00:49

看到這一篇好意外。

我小時候學齡前住在龍澗發電廠那裡耶。

前幾年有鮭魚返鄉的念頭,很懷念那裡的百合花,於是在春天的時候,開車從台南要去龍澗發電廠,結果不認識路(太晚看到你這篇),又擔心有的沒有的而改道。

結果去布洛灣看百合。

這一篇令我好懷念。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