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其實拿起

　　依稀還是那日考場的風雨，面對教甄，百中選一的情勢，我的信心在哪？我的希望在哪？明眼人已是千難萬難、九死無生，何況是一位視障者，他的契機是等待黑夜照亮大地，冬雪盛開芳花的秀麗，我問天父，天父用滿天淚雨回答我。

　　好長，大五實習的日子，雖只一年，卻似走過整個世紀，長的不是時間，是無窮無盡、晝夜翻絞的壓力；太陽快下山，旅人尚未走向盡頭。讀不完的書，壁鐘的指針，始終不離我的胸口，我似乎可以聽見它刺穿心臟的聲音，壓力正不斷延長、擴張；家人的期待，自己的期待，看不見的我還有第二條更好的路嗎？它像一張草蓆，把我團團圍住，我是一具屍體，被棄置荒野，任憑野獸啃食；人說「我的未來不是夢」，但我的未來正和夢說再見。

　　我沒有忘記倚靠愛我的上帝，沐浴過奇妙恩典的人，都曉得活水的溫暖，然而此時的上帝，卻顯得格外遙遠，我禱告平靜，但內心仍是焦急；我祈求順利，順利的確據又在哪裡？人的軟弱在此刻表露無遺，我就是那軟弱的人，只有用自己的方法、自己的計畫，才稍覺放心；我聽不見上帝對我說話，聖經中沒寫我的狀況，它沒寫，那我自己努力吧！然而一個念頭，自深處兇猛湧起：「台灣的社會，能接受視障者當老師嗎？」答案是否定的，那我努力做什麼？就這樣放棄嗎？不到最後你怎麼知道失敗？衝突在思緒裡打成一團，亂糟糟像隨手敲擊的琴響，於每場夢中轟然驚醒，窗外街燈正和夜在戰鬥，盞盞微光嗤笑著我的傻，如同它們與夜的爭雄；走上山道，走入狹峙的山谷，前面竟是懸崖，後面落石堵住退路，路是我走的，石頭是自己砸的，神哪！我該怎麼辦？何處是峰回路轉？

　　「我的感覺，不是學生不行，是老師沒有要求……」無意間在會議上脫口蹦出這番話，我警覺要糟，但已經來不及，頓時，殺死心跳的目光，把180公分的我，壓成小矮人；指責的聲浪四起，理虧的我，多期盼這裡能是墳場，就此將我埋葬，永遠不要醒來；神真的叫一切峰回路轉，直轉到深海的最深處，讓心在憂鬱色的波裡潰爛。

　　絕望的我，什麼都放下了，放得徹徹底底，似乎連神經都忘了感覺，然而頭腦卻在此刻變得清晰，我可以聽見神的話，不只聽見，是聽懂；雜亂的思緒忽地明朗，做事比進度更有進度。我和之前的作法並無不同，但卻少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去想」；絕望使我遺忘去想，什麼都不想的我，神為我什麼都想了。我以為自己的雙手高高舉起了天，走向終線，直到低頭，才看見雙足原來在祂背上，我真知道什麼叫作聰明，我謙虛地認為自己拿起的是「天」，謙虛地認為我能高高舉起，謙虛地……

　　考試那天，雨下得格外淒厲，似乎連天空都要塌落，比黑夜還黑的黑雲，壓近窗邊，壓上我的胸口，心臟抵抗著外力，不斷地掙扎、撞擊，我聽見他的呼聲，聽見了我的哭聲；蠢蠢欲動的思緒，又再為我規劃著所有可能的結局，毒色的雙唇，獰笑述說著失敗的慘狀，終究逃不過是我的想法，我的難以放手，我只能禱告，一次又一次在垂首合掌間呼求；面對我一再的冥頑不靈，神的愛卻是有增無減，祂叫我對懼怕免疫；讓逃避不再成為我的朋友；使作怪的心緒閉口不言，祂什麼也沒說，只安靜抱著我，送我進了考場，陪我直到考試的最後。

　　看到這裡，你也許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吧！但此刻結果對我已經不那麼重要，因為更重要地，是我知道天父一直都在我身邊，為我擔心，為我焦急，祂巴不得將所有的好東西一股腦塞給我，然而常常是自己不要，用我認為的好方法，打著如意算盤，以為天衣無縫，豈知是漏洞百出、一事無成，有時候還為著自己做壞了，和上帝生悶氣，祂永遠都在收拾我不負責丟下的爛攤子，但不變地，是那雙慈愛又關切的眼眸。你如果真能明白這點，即使我甄試的結果不盡理想，那也不過是世人的觀感，要緊地，是我可否盡心盡力倚靠上帝走完這一程，你曉得天父必不叫祂的兒女流淚寂寞，所謂「不盡理想」的背後，是何等的豐富，正為你我預備，如同一罈新釀的杜康，需要年日的薰陶，才有那番醉人的香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