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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25 18:20:32瀏覽365|回應1|推薦36 | |
右昌堂的牧師是位年逾古稀的爺爺,但說起話來依舊很有精神,他飯前禱告完的第一句話常是:「有沒有人幫李弟兄用?」隨即迅速拿碗替我夾菜;師母臉上總掛著不曾卸下的慈祥笑容,那笑容裡有光,勝過世上任何一種豔麗的妝扮,若非滿頭的花髮告了密,她的身影僅流唱著青春的歌謠,每個孩子都愛她,拉著她的手心打轉;我週日早晨一進教會,她必親切握著我的手關心地問:「李弟兄早!耶穌愛你喔!」即使我已不小了,恍惚也誤以為那是自己母親的關懷。教會有出遊活動,年輕人一定邀我,他們似乎沒把我走路的笨拙視為麻煩,到時總有人引導我的前進,對我詳述周遭的景色,宛如一切全然天經地義,分明無需思索;我看見壽山的草綠,旗津的水藍,鷺絲鳥裹著風振翅斜畫夕陽的金黃,這景致從我心上彩繪,卻比眼見更為澄澈,我從未受過如此體貼入微的幫助,不必我先開口,他們早已比我還更明白,然而如果沒有後來的經歷,我永遠不能算是真正曉得天父藉他們的手給我多大的幸福。
正式任教後,感情的再度重愴,使我傷心欲絕,我想起耶穌釘十字架前於橄欖山的祈禱:「阿爸!父啊!在你凡事都能;求你將這杯撤去。然而,不要從我的意思,只要從你的意思。」我的杯是否就是孤獨一生?這是父的意思,我必須順服,我再也等不到那身白紗帶著花香而來的新娘;我拼上了教甄,以為預備好了一切,但我終究迎來再次失敗的命運。我順服,卻痛苦無比,文森山終年不化的冰石凝在我的臉上,我的話聲是西伯利亞無休無止的呼嘯悲嚎,我不能離開上帝,我強迫自己去主日,然而我的心已沈寂在南極海攝氏零度的冷水中泛白,我支撐著微笑回應弟兄姊妹們對我的問候,但我的微笑也是冷的,像窗外吹入室內的寒流,到最後我什麼也不說了,我只會答覆你好、早安、謝謝,就呆望著講台,直到有人載我回去,有人載我回來,沒有人問我,我絕不多說一句。
師母仍舊一見我時和我握手:「李弟兄你好…」
「好!」不待她把話說完,我甩開手撇過臉;彷彿有人喊了一聲我的名字,語氣略帶斥責,我根本不理,師母攔住他,這是很久以後我才輾轉知道的。我抗議著:「不要在週報上寫我的事情,我很好!」弄得場面一陣尷尬,週報上沒再出現我的名字,但我清楚曉得每個人仍在為我代禱,無論長輩、平輩還是孩子們,無論同性或者異性,他們用著各自的方式關心我,我有接不完來自他們問候的電話,沒有人會提我的傷心事,他們僅在電話裡真摯地問:「最近好嗎?怎麼這麼久沒來教會?大家都在唸你呢!」
我算什麼?我什麼事也不能做,不能清潔、不能領會、不能收奉獻,能吹長笛服事音色也差勁得很,但他們用服務貴賓的方式接待我,對我的關心卻又像看護衷愛的家人,他們只能是天使、是天使;教會有位腦性麻痺的弟兄在我們中間,每回聚會結束,師母一定前去和他說話,即使豎直耳朵,也聽不懂這位弟兄吐出雙唇後破碎不成句的音調,但她堅持比手畫腳也要和他說上十分鐘;每個會眾都會輪流去和他講講話,為他打氣加油,像對我加油一樣,雖然他扭曲變形的肌肉,看不出和煦線條的笑容,可是聽著他們之間有別凡響的愉快對答,我已熱淚盈眶,我是學特教的,我明白一般人要和腦麻的朋友溝通需要多大的耐心和勇氣,連我自己都常感到心力匱乏,但他們樂於和他對話,在他抽搐著肌肉辛苦發表意見時,眾人專注聆聽的神情猶似靜聞自天而墜的琴韻,我也許會孤單一輩子,然而我心靈的冬雪何時已被天邊的紅日拂落。
主說:「我實在告訴你們,這些事你們既做在我弟兄中一個最小的身上,就是做在我身上了。」聚會當中,我們是否都注目在司琴的、詩班的、敬拜讚美的,或者一圈一圈裡三層外三層圍著牧師,我們有找尋那最小的在哪嗎?我們問過排椅子的、掃廁所的,抑或於台前放上那盆香水百合的弟兄姊妹是誰嗎?甚至問候過那些害羞的、不起眼的、默默無言身有殘疾的弟兄姊妹嗎?主耶穌身體力行,與瞎眼的、瘸腿的、麻瘋病的為伍,站在窮人與罪人中間,他不看重一個人的身分,他看重的是心靈中被愛的需要和渴求,因為他深知最角落的那群,急需的是更多主動的關懷願為他們揭起塵封的心扉。
曾在小時讀過陶淵明「桃花源記」的改編故事,故事中漁夫沒找到他去過的桃花源,然而當他握著一截枯萎的桃枝,他決定在眼前的土地上栽植桃樹,不久以後,桃林盛放,落英繽紛,就像他去過的桃花源一樣。上帝的國度也是每個基督徒等待的桃花源,那是一處有著精金城、碧玉牆,有著充足之愛的喜樂之地;其實上帝早將自己的愛作為榜樣,把相近於天國般幸福的可能放在我們中間,當每個基督徒都願成為每個弟兄姊妹的天使,將上帝教導的愛徹底地表現,這時在彼此之間也必能產生一個如天國般的幸福國度;讓我們不再僅是祈禱上帝國度降臨的基督徒,讓我們學習成為每個盼望被愛心靈的天使,也許這才是求上帝國度降臨的具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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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