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1 之2 

三、

我再去看安安的時候，我跟他玩一種手的遊戲，我用手指等在他的手指前一小段距離的地方，等了好久他都沒有理我，當他突然碰到我的手指，我就假裝整個人被他『推倒』，撞到地上許許多多的東西，發出了咖拉咖拉的聲音。

安安笑了，他的臉皮沒有辦法拉動，但是他整個上身卻一直震動，我拉了一個學生在我後面，我的手指離他的手指更遠一點，他一撞到我，我撞到我後面的學生，我們就咖拉咖拉地撞翻地上的東西。

我知道，他除了頭腦受傷外，心裡還蒙著一層陰影，車禍那一剎那，他受到了太多的驚嚇，神智還有語言功能都亂了，但是在那層陰影的後面，我很確定的是，他還是一個小男孩，渴望跟人家玩，當然我不只是跟他玩，我也在騙他做手腳活動、對人的好奇跟信心的復健。

有一次，中心播放一些音樂，安安的眼皮會跳動，透露出一種期待和興奮的感覺，中心的大姊說，他小時候小提琴比賽得過名。我等到音樂停了以後，靠在他的耳朵旁，當他的手往上舉一點，我就發出種高而連續的聲音，當他的手往下移，我就發出低的聲音，這樣他會有一種控制感。

我想到我們問他問題時，他有聽懂嗎？還是只是聽到一些嗡嗡聲，然後這些音調的感覺讓他直覺的回答一些簡單的字。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想，他說「媽媽、接我」 是不是在說「媽媽、救我」 ？

可是我不願意往下想，畢竟那已經過去了，現在的他很開懷地笑，他的上半身震動得很厲害，語言雖忘了，拉小提琴的感覺還在，只是現在拉的是人的肢體做成的小提琴。他還是沒有辦法講出其它的話，但是他的手卻越來越願意舉，身體越來越願意動，他只有這樣的動，神經才會甦醒。

我們沒有來看他的日子，他還是很努力地動，這是中心大姊告訴我們的，我想這是因為他自己走出他的世界，跟人碰觸後，自己體會到的悸動。小孩子，如果能用自己的力量，完成一件事，他會很珍惜那個過程，智障兒一樣珍惜那個過程，這也是我的手指苦守在他面前等他碰我的原因。

安安沿著這樣珍惜的軌跡，一步一步地，最後能夠抓起手帕。當安安抓住手帕時，我用手指壓住手帕的邊緣，跟他拉扯，他用力拉，我壓得更緊，最後安安贏了我，他更開心了，一臉懊惱的我，把他的手帕搶過來，放到離他的手一段距離的地方，我背對著安安，參與另外兩個學生陪一個小男生的活動。

我知道他的手正慢慢地移，想要拿到那個大人認為他拿不到的手帕，這個世界哪個小孩不渴望看到自己的調皮，讓大人們懊惱的模樣呢？學生對著我笑，心裡面我們都在祈禱，安安的手能拿到手帕，慢慢地走出那個由痲痹的神經和恐懼的陰影所包圍的世界。